林白睁开眼,已是金丹三层。
心中无有宁静之感,只觉不祥之意愈重。
迈步踏出,来到飞舟之上,仰观万寿山,只觉冰封仍旧,不见破败痕迹。
八元婴合力破阵已过去两月,此阵竟还固若金汤。
就在这时,只见万寿山上覆盖的那好似千年万年的冰雪现出细微裂缝。
万寿山中有悲鸣之声,而八方却尽是欢呼雀跃。
很快,雪间裂缝愈大,继而冰雪崩塌,轰然往下脱落。
巨大轰鸣之声传来,荡起冲天霜雾。
“起阵!”朱见羊立即大喝一声,便见金色光芒罩住军阵中的诸多飞舟。
可此地距离万寿山极近,无尽冰雪崩下,寒雾先至,其势竟瞬间淹没军阵,而防护法阵立时不支,低阶子弟当即为冰霜覆盖,一众金丹也觉内外冰寒。
林白手执葫芦,身周不见冰雪寒雾,却还是如坠冰窟,一如当日被化神护符侵袭之感。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打来,诸人又似被暖阳温照,体内寒意大减。
可还未稍稍安心,便见万寿山的茫茫寒雾之中,有一如寒冰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伸出,一把攥住了天上那朵白云。
“阵法再起!”顾倾水声音传来,继而便见一条红线冲天而起,而后便是两道、三道,总计十一道红线向那巨手而去。
万寿山之上传来一声怒吼,化神威压连绵不绝,四下军阵尽皆颤颤,好不容易重起的防护阵竟再次破碎。无数练气子弟瘫倒,有的更是横死当场,诸多筑基修士七窍流血,一众金丹也站立不稳。
再看万寿山上空,一巨大身影独立天地之间,身周凝聚万年之冰,举手投足之间似能冰封世间万物。
“这是化神残阵,不足为惧!”姜行痴声震四方。
很快,十一道红线缠绕那巨大身影,继而又有一道红线加入。可没一会儿,随着巨影引动冰寒之气,便少了一根红线,接着又少一根。
此时大阵崩破的雪霜寒雾渐渐消除,却见万寿山上有飞舟压了下来。
“服蕴焰丹!前!”朱见羊眼见己方死伤惨重,但还是下令军阵向前迎战。
顾九重等人也都咬着牙,向万寿山上来的飞舟迎去。
己方五艏飞舟,但大半带伤。对方飞舟只一艏,却气势汹涌。
双方本要摆开阵势大战,却被高天之上掀起的寒风吹乱,一时间尽数跌落,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势,随即又混战在了一起。
“所谓军阵斗法真是可笑至极,蝼蚁再多也是一脚踩死!”朱见羊好不容易当了首领,没过把瘾就被冲散,当真是气的不行。
高天上诸元婴斗法,半空中诸金丹筑基混战,地上许多练气搏命。
“再也不拔野雉毛了!”妙妙唇边有血,喘个不停,头发眉毛被烧了个干净,与姜鱼背靠背。
此刻寒雾渐消,却犹有寒意,四下里尽是拼杀之声,血腥之气。
“众妙之门!”妙妙手持葫芦往前一挥,一把飞剑当即失了方向,随即姜鱼往前一捞,竟将飞剑抓到手中,塞到了葫芦里。
两女边打边往前,可还没缓一口气,就见一声惨呼自前方而来,“师姐助我!”
独孤靖捂着腹下,满面鲜血的往回逃窜。
“你且退下!”妙妙立即上前,护独孤靖往后逃,她则与姜鱼并肩往前,还不忘大喝一声,“谁来与我决一……”
只见前方一道灰光急速遁来,剑锋之意灼人。那是一中年筑基,满面鲜血,还不时狂笑,分明疯魔了。
数柄飞剑立时穿破数名练气躯体,又重伤一筑基,旋即朝妙妙袭来。
“此人群剑不如师娘!”妙妙也不敢吆喝了,与姜鱼做出谨慎之色,两人各出手段,堪堪挡住十七柄飞剑,又见身侧有一巨山虚影压来。
“乱斗非我所长啊!”妙妙嘀咕一声,正要拿葫芦再挡,便见那巨山虚影被一柄飞刀穿破。
循着飞刀看去,却已看不见出刀之人,只见淡淡繁星。
“刚师父瞧了咱俩一眼,我觉得他老人家一脸的嫌弃!”姜鱼羞愧道。
妙妙老脸一红,道:“不能再隐瞒实力了,要认真才行!”
“你我何时隐瞒过?”姜鱼钓竿甩出,诧异反问。
妙妙没搭理。
此间混乱之极,两女斗了不多时,多年默契便起了效用,妙妙主防,兼观测四方,一旦遇人来袭,便被她妙法挪去了攻势,然后姜鱼反攻,每每能见奇效。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天之上归于平静,诸元婴不知去了何处。
不多时,万寿山与松鹤山方向各自响起了鸣金号令,双方止住拼杀。
万寿山四面八方尽皆血水,妙妙和姜鱼环视四周,只见遍地皆是残破尸身,大都是练气和筑基。
还有许多未死之人,却已伤重力竭,似失了魂魄。
“我记得自爆的金丹有三人吧?”妙妙狼狈之极,手中提着一柄断剑,肩头血肉模糊。
姜鱼手握半截钓竿,胸腹有一硕大伤口,目中茫然之极。
“师姐,你说我们为什么非要打?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么?”姜鱼问。
“先打了才能谈,不打就谈不拢!”妙妙喘着气道。
俩人正说着话呢,便见眼前一晃,师父落在跟前,旁边还有一人,竟是乌木谦。
只不过师父道袍干干净净,那乌木谦却身上有两个血洞,一脸的颓丧。
很快,朱见羊也满面血污的来到近前,妙妙和姜鱼还没歇,就又被派去救治伤者。
“死伤多少?”林白看向四周,此刻冰雪早已融尽,血水混在冰水之中,沿着岩缝汩汩流去。
“还未统算。单单我们这一边就要有三四千吧……”朱见羊苦笑一声,看向乌木谦,道:“乌木道友,贵派底蕴何其之深,我辈当真望尘莫及。”
“不也是阶下囚,笼中鸟么?”乌木谦叹气。
林白不再多言,提起乌木谦往松鹤山而去。
到了地方,只见松鹤山顶已聚集了许多金丹修士,个个垂头不语。
“前辈。”袁无尘上前行礼,低声道:“老祖受了伤,已前往葫芦岛养伤,她老人家让你代她入内参议。”
“伤重么?”林白关心问。
袁无尘茫然摇头,显然也不清楚。
“你徒弟可还好?”姜小白也凑了上来,她伤重未愈,并未参战,倒是没挂彩。
“没事,见了见血罢了。”林白将乌木谦推到跟前,问道:“如何了?”
“死了四个。”姜小白低声道。
又死了四个元婴?林白忍住头疼,问道:“都是谁?”
“九遮山离火前辈,合欢宗花宗主,清心玄门梅前辈,虚云门薛前辈。”姜小白道。
九遮山怎么回回死人?连一派之主都丢了?林白揉了揉眉心,问道:“那九遮山的杜觉明前辈呢?”
“又跑了。”姜小白道。
“嘶……”林白不知该钦佩,还是该鄙夷,只觉的长腿仙着实是有能耐的!
第346章 天人
说起来也悲催,奋勇向上的人死了,一心逃命的人却活蹦乱跳。
先前景思退在后方时,受九遮山诸元婴长老的气,好不容易来了前线,被姜行痴看重了几日,授业恩师又没了。
“乌木兄,令师还有多少手段?”林白抓起乌木谦。
“就算再有手段,也是苟延残喘了。要不然我何至于下山投你?”乌木谦抽了抽鼻子,份外委屈。
“这么说,你是特意来降的?”姜小白诧异的看着乌木谦身上伤口。
被生擒和主动来降的待遇必然是不一样的。
“那是自然!”乌木谦道。
“……”林白无奈摇头,“那你当时怎么一见我就跑?”
“我怕你收不住手。”乌木谦竟善解人意的圆了过来。
没法子,林白把乌木谦交给姜小白,自己迈步进了松鹤山大殿。
殿内只有六元婴,姜行痴坐在最上,手撑着额头,好似在深思什么。
孟山禾闭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九阴山郑野河断了一臂,冷冷的看着姜行痴。
天火城祝城主神色倒是还不错,正自玩味的看着诸人。
古阳派古藏松脸黑的很,好似在压抑着怒气。
石化玉笑眯眯的,只是面色苍白,显然也受了损伤。
除此之外,便是杨恕、破云子两金丹,乃是代杨老祖和云无咎参会的。
至于杜觉明,则还没回来。
林白上前行了礼,乖乖站在杨恕身边。
很快,殿外吵闹声响起,有四人一同进了大殿。
这四人分明就是九遮山景思退、合欢宗花厌菱、清心玄门野舟渡和虚云门薛云瓶。
乃是此番战死的四元婴之后。
这四人面上尽无血色,个个带伤,眼神之中迷茫无措。
四人一进殿就跪了下来,然后看向姜行痴。
“此事怪我思虑不周。”姜行痴叹了口气,抬袖将四人扶起,道:“先前有诺,各派当家人只要在此战出了力,即便意外陨落,其后辈子孙也由我桥山庇护。”
四金丹闻言颤颤,也不知这话能否相信,更不知能“庇护”到何等地步。若是万寿山拿不下,桥山怕是要出大乱子,还能腾出手庇护?
“谢过前辈。”四金丹只能躬身。
其余元婴尽数看向姜行痴,好似要看透姜行痴心中想法一般。
姜行痴却不以为意,迈步上前,拉住景思退的手,道:“思退,你有长者之风,又一向经管九遮山事务,莫要沉溺悲痛之中。我知九遮山山头多,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离火道兄这一脉就断不了。待取了万寿山,光复了周回山,你想回九遮山也可,若是想留在这边,我请孟兄给你们划一块地,保你安稳。”
景思退立即跪下,口呼老祖。
“好了。”姜行痴分外满意,“这些天来你将此间事务做的井井有条,我都看在眼里,如今已是缺你不得了。执我令牌,前去检验各处伤亡,分发物资,稳住军心,莫要生了乱子。”
景思退得令,恭敬退出。
姜行痴又看向花厌菱等三人,道:“逝者已矣,勿要伤悲。我代我桥山向师兄做下保证,只要桥山还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你们三派断了传承。”
三人得了亲口保证,稍稍放心。
“战火未熄,千头万绪,你们且去料理家事。”姜行痴下了令。
三金丹躬身行了礼,然后退出。
大殿内又复宁静。
“从围杀郁留山,到强攻黑风山,再到今日。”九阴山郑野河冷笑不止,“姜行痴,九遮山来来回回被你用了多次,总计出动了三元婴,前番死了宴清风,这次连掌门都折了。不知姜老弟还想怎么用我们?又能被你用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