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道主 第451节

  可这会儿林白心中却没半点松懈,吉凶之感不消,反愈加强烈。

  祸福相依,两者都指向两三里外的那龟壳虚影处。

  只是方才掉落时着实慌乱,仅仅瞥了眼龟壳虚影,却不知下方有什么。

  不过这会儿也不见异常,况且还都带着伤,只能先行静修恢复。

  诸人也都是一般心思,各自吞服丹药,养伤疗毒。

  此番先攻青蛇,又有山崩之祸,是故个个伤重,灵力干涸不说,肌骨受创,脏腑也各有损伤。

  不过大家伙儿都是经过许多风雨的金丹,骨肉外伤算不得什么,脏腑碎裂也尽可疗养,可蛇毒早就侵入肌理,丹药已不见多少功效,只能堪堪止住内侵。

  林白伤势并不算重,有混元之躯保驾护航,内外伤势不多时便好了大半,只是蛇毒难去,不过五行之气运转,倒是在慢慢消磨蛇毒。

  过了半日,林白睁开了眼,便见诸人还在静修,唯独应彩蝶没事人一样,只坐在木贞身边,好似生怕木贞赖账。

  而其余人等,除却虞百里受蛇毒侵染最轻,在远处不吭声外,其余人面上皆有淡淡红黄之色,又似挂了一层薄冰。

  “你好了?”应彩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林白,说道:“转轮道友,没看出来,你竟是最有本领的。”

  “不及应师姐神通玄妙。”林白道。

  “唉,我只不过是没奈何的保命之法。”应彩蝶叹气,显然破茧成蝶跟木妖的金蝉脱壳一般,都是不能轻易来用的救命之法。

  林白也不知怎么劝,只能不语,起身去看何问药伤势。

  “你看,你为护裴宁,受伤那么多,可至少你俩是生死托付的真道侣,你死了她也愿意为你死。”乌木谦也不知怎么了,竟十分感伤,他握着何问药的手,叹气不停,“可我这兄弟呢?他本就不擅争斗,可为了你和鹿仙子,一个劲儿的冲在前面!他可跟我说说,他鞍前马后伺候鹿仙子几十年,手都没碰过一下……”

  “唉。”林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乌木兄,转轮兄,你们不懂……”何问药已苏醒过来,面上红黄之色稍减,身上伤口也大都合上了,虽还虚弱的很,可还是睁开眼,认真道:“转轮兄,人世间情这个东西,须强求不得。你能遇到裴宁,跟她起于微末,那已是福分,后又结成道侣,自然是天大的福分。我却不同,这一生中,我已看过仙子许多眼,跟她说过许多话。她骂过我,打过我,骑过我,用剑刺过我,那便是说她心中有了我这个人,这岂非也是天大的福份?”

  林白和乌木谦闻言,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好好好!”远处的虞百里忽的抚掌赞叹,道:“药兄说的极对!仙子若对我不理不睬,只当世上没我这个人,这滋味就不好受。我宁可她打我骂我,用刀子杀我。只要我没给她杀死,也就是了。”

  说着话,虞百里还看着鹿轻音。

  何问药对虞百里也不生气,却还是摇头道:“就给她杀了,也很好啊。她杀了你,心里不免有点抱歉,午夜安坐静修,说不定会梦见你;日间行走游历,偶然也会想到你。这岂不是胜于心里从来没你这个人吗?她即便再想着林转轮,也总会不时的想起你,不是么?”

  虞百里听了这话,诧异之极的看了眼林白,又看向裴宁,最后看向鹿轻音,他使劲儿摇头,道:“药兄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可若是我看上的女子,定然不许他人染指的!否则……呵呵。”

  “虞道友,你这话可不大对了。”何问药竟十分认真,“你若欢喜一个女子,那是要让她心里高兴,为的是她,不是为你自己。她心中念着林转轮,你就该想法子助她完成心愿,结成好事。倘若有人要害林转轮,你为了仙子开心,也该全力援护林转轮,纵然送了自己性命,那也算不得什么。”

  这下不仅林白和乌木谦说不出话,连虞百里都愣住了,三人相顾骇然,只觉荒唐之极。

  木贞、裴宁和鹿轻音都没出声,倒是应彩蝶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皱眉喝骂道:“我辈修行问道,求的是逍遥自在得解脱!怎的你却修成狗了?比狗都忠!比狗都会吃屎!”

  她使劲儿的挠着头,气的原地跺脚转圈圈,“虞百里临阵脱逃,江铁锁以邻为壑,还有你……早知道来这里的是你们这种人,就算木贞说破嘴我也绝不来!我真傻!真的!”

  这话一说,诸人也没了再扯的兴致,何问药也不辩解,个个闭目静养。

  又过了半日,大家伙儿也算勉强养好了内外伤势,虽蛇毒还未尽去,可到底压制住了。

  那伤势最重的何问药竟也恢复的不差,他本就擅疗养医病,这会儿竟比乌木谦恢复的还好。

  “先前是我不对,我向诸位道友认错。”虞百里也不傻,俯身下拜,又道:“那龟壳虚影之下另有乾坤,我愿为前驱!”

  “那就请吧。”木贞等一行人经了患难,自然是足以信任的。她知道虞百里再难兴起风浪,反正林转轮一人就能解决他,更别提还有自己和裴宁,以及不知深浅的鹿轻音了。

  虞百里很是认命,当即在前,往那龟壳处行去,其余人跟上。

  诸人踏在碎石沟壑之上,也不急行,乌木谦还捡到一片蛇鳞,喜滋滋的做了标记,准备一会儿回来挖呢!

  花了一刻钟才到地方,可那龟壳虚影早已不见,只被护着的地方未有半点碎石尘土,约莫百丈方圆。

  最中间有一巨大石龛,另还有七个小石龛位于四周,相距主石龛十丈左右,成拱卫之势。

  诸人见了许多石龛,不由想到山壁上的洞穴许是壁龛。

  七个小石龛与大的主石龛之间生有焰火。那火呈残绿之色,看着虽不大,却有阴森之感,应是阴火。

  诸人往前再进几步,便见主龛座上竟有一人盘坐。

  那人白须白发,枯槁干瘦,不见半分气息。

  “这是……”木贞仔细看去,“千叶老祖?”

  “不是。”鹿轻音出了声,“是元婴。”

  诸人一时不敢吭声,个个露出警惕之色。

  林白看着石龛和阴火,心中吉凶仍在,可此情此景,分明是先前破境时窥探到的石盘残片遗留之地。

  “晚辈木贞,误入宝地,敢请前辈谅解!”木贞不敢离的太近,只迈前一步,朗声问好。

  那龛座上的人并不理会。

  “敢问前辈法号?”木贞又问。

  那老修终于睁开了浑浊双目,阴火撩起阴风,吹动须发,他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名姓早已忘了,犹记得有人称我谷师古。”

  老修声音干涩,略有拗口,似有千百年未曾出声。

  “谷师古?”诸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虞百里有了哭腔,他往前踉跄几步,跪倒在地,道:“敢问可是玄极门谷师古谷老祖?”

  过了良久,老修才道:“大约是。”

  虞百里听了这话,立即就哭了出来,道:“我是玄极门虞家后人啊!您老失踪了八百年,长老们一直在寻您的下落!”

  “啊,虞师妹的后人?”老修干涸的只剩一层皮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师父他老人家如何了?”

  “老祖安好,在玄极山闭关几百年了!”虞百里哭着道。

  “那就好。”老修谷师古微微颔首,又问:“你们来做什么?”

  “晚辈……”虞百里站起了身,看向面有防备的木贞等人,他擦擦泪,笑着道:“他们是晚辈的朋友,来此求一份证道元婴的机缘。”

  “好好好。”老修谷师古赞了一声,“我风烛残年之人,也没甚送你们的,只是困于此八百年,略有些心得,寿终之际再布道传业一回,也算我道长生不息了。”

  “老祖……”虞百里感动坏了,“您怎么被困在这里的?怎也不往外传个讯?”

  “与友人误入罢了。”谷师古显然不愿多讲。

  “八百年桎梏,老祖您受苦了!”虞百里当真孝顺的很。

  “受苦?”谷师古脸上没肉,又被阴火映着光,笑起来格外阴森,“风雪压我八百年,我笑风轻雪如棉。”

第397章 燃灯续昼

  这谷师古语声干涩,十分刺耳,好似野兽咬碎骨头发出的声音一般。

  深渊之下乱碎山石,尘雾早已散落。幽幽绿火映在诸人身上,不时有几声凄厉哀嚎,更见静谧幽深。

  谷师古身躯矮瘦如骷髅,只能蛰居石龛座上,可言语之中颇有豪迈之气,似有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老祖……”虞百里十分感慨,他这会儿站的笔直,甚至后仰了几分,早没了方才提防诸人的样子了,还不时瞧一眼鹿轻音和林白。

  谷师古环顾诸人,看向应彩蝶,道:“光洁如新,有重返自然之意。”再看木贞,道:“紫色祥光,福缘深厚。”

  “灵草仙木,天造地设。”谷师古又评了一句何问药和乌木谦,却略过鹿轻音,看向林裴二人,“圆融如一,自然和谐。剑意内敛,引而不发,此间你最好。”

  他竟最看好裴宁。

  诸人见元婴点评,纷纷行礼,惟独鹿轻音不吭声,这也让何问药行礼行了一半就止住了。

  “诸位小友都是大道有望的。”谷师古语声飘忽,身前身后石龛中的阴火跳跃闪动,“我本寿元无多,身落桎梏多年之人,不求脱身。只是略有些结婴的心得,或与诸位有些助益。”

  他枯槁之极,却有了几分慈祥之意,令人生出几分敬意。

  “老祖!”虞百里见谷师古说这番话,分明是心气已失,只待传道一成,便要就地坐化。

  谷师古稍稍抬手,示意虞百里不必多说。

  诸人见状,却还是离的极远,唯有虞百里靠的近些,可也在十余丈外。

  谷师古似真的窥到命运变化,他呆呆的看了会儿头顶虚空,继而缓缓言说昔日结丹故事。

  “我本命阴火,取火之不息,人之不灭为论,以此结丹。而后一路潜修,终证道元婴。”

  谷师古当即说起结婴心得,以及所需经历的难关。

  诸金丹都是有见识的,其实早就听过这一套说法。无非是破而后立,乃是说身心皆破,乃至金丹和识海也一样,继而与天地交联,得一分真意,此后便独修此意,感天地大道,御天地之威为己用。

  这也是林白得的那李树果的效用,是为提前感受一番结婴之苦之难。

  不过谷师古另有新论,“大道苍茫,不知其始,不知其终。大道如无尽之水,我等蝼蚁,力微德薄,只取一瓢饮酒。可为何我等不能双大道并行?”

  大家本来没把谷师古讲道当回事,可听了这话,当即来了兴趣,个个凝神去听。

  谷师古又说起了修两重大道的难处,便是寿元有时尽,而独走一途便举步维艰,何况两者兼顾?

  “老朽不巧走出两条路。”谷师古语声淡淡,好似在说什么闲话一般,“一者乃取自本命,是为不灭不息之大道;另一条路子——”

  他干瘦的脸上露出些许笑,似有些自豪,却不说下去了。

  “听闻无相道主也是双大道并行,老祖不遑多让啊!”虞百里拍了个马屁,好奇问道:“老祖,我等都不是外人,不妨讲一讲,好让大家伙儿有个进益!”

  说着话,虞百里环看四周诸人,颇有神气,却没人搭理。

  “左不过也是从阴火之中走出来的路子,日后你们必然是强于我的,也不必多说。”谷师古只剩皮的脸上有几分笑意,似想起旧日往事。

  “老祖天纵奇才,却被困此间八百年。要是能出世,以双大道并行,同阶中定然没了敌手……”虞百里又叹气伤怀。

  “两重大道并行,与独修一门,其实也不差多少。只不过,终究是多了几分手段,有助日后进阶,对敌,乃至突破罢了。当然,若是能让两者合一,运用随心,那才是真正的无敌。”谷师古说到这里就停下,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至于如何感两重大道,你们来时想必已看到了。多说无益,细微处只能自己去悟了。只是要谨记,莫强求。”

  这是说石壁上的八卦图。

  谷师古说完话,地上阴火流动,钻入七个石龛之中,他独坐的那一石龛却愈发暗淡。

  “老祖!”虞百里眼眶又红了,“老祖传道之恩不敢忘,待日后出去,我一定禀明本门长老,接老祖回家!”

  “浮云苍狗,岁月悠悠。”谷师古言语好似越说越伶俐,干枯的只剩皮的面上露出几分释然的笑,“我辈修士,何处不可为家?当年我寻好友同来此地,盼能得千叶老祖一分指点。可不想遭妖兽围攻,我二人合力灭杀一红尾雉,一长齿虎,一玄龟。老友力竭陨落,唯余我苟延残喘,却困于落木枯荣大阵之中。倒是青蛇被我们杀破了胆,竟不敢再下渊底。”

  谷师古竟有几分慈祥,他看向虞百里,道:“若有机会,把我所经所历,告诉家里的师弟师妹。”

  “是!”虞百里当即应下,随即又关心问道:“老祖,这落木枯荣大阵解不得?”

  “千叶老祖为护遗物所留,岂是等闲?我估摸着,他老人家应也是双大道,还试图走一走无相道主的路子。”谷师古很是和蔼,“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已足矣。”

  虞百里默然。

  “老前辈今日传道,木贞感恩戴德!”木贞行了一礼,隔着老远出了声,“只是我等进来时的大门已关上了,不知如何离开此地?”

  谷师古闭上眼,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此间虽非小世界,可也是千叶老祖静修的道场,有四兽镇守。一叶一乾坤,我等处于叶下,想要去叶上,却难之又难。”

  木贞微微皱眉,没听明白。

  “老前辈的意思是,我等只能坐等那叶子翻转过来?”鹿轻音道。

  谷师古睁开眼,看了眼鹿轻音,也不说话,只微微点头,似有赞扬之意。

  “老前辈,那需得多久?”乌木谦问。

  “不知。”谷师古道。

  这谷师古身为元婴被困此处八百年,而诸人才金丹境,寿五百,怕是还没等熬过去,就成一堆残骨了。

  “那也好的很呐!”只有何问药随遇而安,他巴巴的瞧着鹿轻音,好似已在规划日后怎么在此地过了。

  林白站在远处,默默瞧着石龛中的谷师古,心中那吉凶之感愈发分明,无字石牌也愈发温热,可见石盘残片就是被此人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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