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重,进去吧。”
罗河的声音自血池中响起,金重恭敬地回道:
“谨遵主人法旨。”
接着这少年身形渐渐萎缩,衣袍落下,一金蚕飞出,融入这尊神像之中,香火金气涌动,渐渐笼罩住祭坛上下。
“及我司祭,必以三牲。”
罗河的声音响起,血池涌动,逐渐融入这尊神像之中,此像迎风便长,足有三人高,立于山野之间,气息骇人,黑色咒文若水波一般在其身旁涌动,极为恐怖的气息自上传来。
此时这名巫人的气息,已经实打实停在筑基后期,胸腔一点金亮,乃是那只金蚕,正在不断吐纳香火,凝聚神躯。
这神像张口,诵起咒来,蛇发翻飞,身旁的咒文凭空消散,然后落到上方二人身旁,樊青竹想要再以仙基抵挡,但这尊神像却无一点邪气,【慈心瓶】止邪之用难发。
许玄这时出手,他大致已经看清罗河的路数,这尊神像,只是类似法身一般,借香火血气凝成,却非如辽国那般是真正的神道之躯,仅算是淫祀野神一类。
‘「祸毒」和鬼神相关,剩下两巫又如何?’
许玄心思稍沉,他听过辽国神道昌盛,不想今日遇见这类修士。
玄黑的劫池显化而出,沧桑古老,岩刻上雷雀长鸣,电蛇奔走,劫罚之意笼罩而下,自这道【伪象】凝成,许玄还是第一次动用,此时才觉出神妙来。
这方劫池上应【劫心池】,同「社雷」相近,杀力极盛,内合剑道,【降雷泽】是我居雷泽,身化神圣,【劫心池】便是代天行罚,司正纲纪。
‘大泽升天,化为雷池,或许是古时雷宫旧事,才有这仙基之变?’
许玄伸手上握,恒光携着汹涌的雷火之气,自劫池中降至许玄手中,丹霆、幽泉于劫池之中盘旋不定,度化雷光。
恒光已是古法器,自从上次遭真君御使,许玄观摩至今,只觉更有神妙内藏,当下拔剑,持正,立斩而下,雷火冲激,剑气却从正反两方同出,杀至这神像心窍和后脑。
正是恒光的神妙,【镜返】,八方古剑震动,若明镜般的剑身上金阳高悬,光耀四野,便可将剑气、法力同时引渡至两个方位,增幅叠加。
两道剑气若长河泄洪,携着紫雷破空而至,瞬息凿在这尊神像之上,化作无数狰狞毒虫的咒文同剑气碰撞起来,消蚀、斩杀,两股力量纠缠起来。
“来的好,剑气我也见识过,看看许观主的如何。”
罗河的声音依旧平淡,似乎有些把握在,这神像胸前金蚕明亮,香火之气卷积而下,将其神染得金亮。
这尊金身轻叱,一柄白骨匕首上浮,渐渐增长,化为一柄骨刀,若某种兽骨打磨而成,正是先前金重所用的筑基法器,足有筑基上品。
剑气穿凿于对方金身上,斩出道道深痕,罗河不敢硬抗,手持骨刀,黑色咒文凝聚,同许玄剑气对拼起来,两人缠斗起来。
‘哪里的怪胎。’
罗河有些心悸,对方斗法之强,远超他所想,器艺、秘术和法器颇为不凡,如今他还占上风,全靠修为积攒和这金身神妙。
‘寻常仙门筑基也不过如此,恐怕那类嫡系种子,或是专意培养的打手,才有这般实力,若是此人修到中期,我还真要避退。’
罗河金身光芒一盛,雄浑至极的法力横压而下,这尊神像乃是集结鹧由、老崖两部落数万人的香火,以及金蚕蜕变的神妙,仅论法力,对方三人加起来都不如他,这便是罗河自信所在。
任你器艺再高,法器再妙,也不过若小儿持剑,斗不过自己这尊金身,就是要凭借法力将对方三人镇压。
周边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若笼罩而下,将三人彻底围困其中,神像的法力肆无忌惮的挥洒,胸前金蚕不断激射出金光,疫病之气充斥山野。
樊青竹祭起一宝瓶,却只是炼气上品法器,但正是「化水」一道,算是正合她的仙基,白水溢流,温暖、生发之意笼罩几人,护佑法躯和心神,若稚子归于母怀。
梁雍怒斥一声,再度打出那枚【灼忿】,引动两道灵火,汹涌烧来,同漫天咒文相抗。
许玄持剑,劫池之中,丹霆和幽泉旋转不定,雷池中心,劫罚之意不断凝聚,许玄握紧恒光,剑气纵横,格挡住对方骨刀。
【天鼓】响起,雷音重重,这道法术本就有壮威、滞敌的妙用,许玄叱声不断,并未像上次那般击鼓而鸣。
天音激荡,笼罩上这尊神像,许玄神色冷冷,他在找罗河的伤势,对方既然避退中心,迟迟未归,那就说明伤势未好。
许玄虽然未见过朱虞城出手,但对方当年可是和自家师父齐名,能和修成剑意的筑基相提并论,个中厉害,许玄自然知晓。
果然,天鼓鸣动之下,虽然攻势不强,但却查探出这尊神像一处薄弱之地,正在胸口,那只金蚕下方。
「元磁」似乎和雷霆亲近,许玄能感知到,在那金蚕之下,有一道极重的元磁之力潜伏,同整具神像不合。
‘罗河想着耗尽我等,比拼法力,是他占优势,越快处断越好。’
当下心念一转,许玄眼神灼热几分,恒光轻鸣,他要试试,一剑斩开这具神像。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处隐患,将那只金蚕融入,化为护体的法器之类,凝聚起香火之力,坚韧远胜其他地方。
许玄默默注视对方,气海之中,披甲神人持剑,仙基有感,诸雷相助,不断抬升气势。
头顶劫池中,极为浓重的劫罚之意和紫玉般的朦胧剑炁融汇。
【玉血心】增长气血,疯狂运转,【子母血河】正向而动,同这道「血炁」正法有感应,加持法躯。
【天蓬诛魔图】中,一尊执剑天兵观想而出,落入上霄雷云之中,眠雷虫、瑞雨霆凝聚神形,同那口雷池勾连,以为渡口。
现在,一剑即可。
第142章 残信
一切静止,周围似乎变的极慢,咒文、灵火和白水都若暂停一般。
樊青竹和梁雍全力纠缠住罗河,给了许玄尽心出剑的时机。
法力运行的轨迹,咒文显化的时机,尽在心中,许玄眼神空明,立持恒光,剑身明亮,雷火艳艳。
上方雷池之中,上霄雷云凝聚的天兵落下,有些虚幻,同许玄身影相合,积蓄已久的剑炁和雷光尽数容纳于剑身之中。
许玄心思澄澈,全身精气神抵达顶峰,劫池降下天雷,护佑己身。
然后,直斩而下。
恒光携着剑炁,若有灵一般,腾飞而出,无数咒文遇之则消解,重重雷光冲激而下,逆势而上,震行无阻。
雷宫巡天降罚的一点真意内蕴剑中,将罗河的金身锁死,避无可避。
罗河神像眼神中含着惊惧,他只觉对方那剑气有变,威势上涨,斩在他咒文极微之处,将其中真意都粉碎。
‘他要斩我的伤处。’
这想法一起,罗河心中发颤,疯狂催动金蚕,浓重的香火之力凝聚于胸前,将此处化为足金之色。
剑炁直贯而下,恒光的【镜返】起效,分化两方,交落斩于神像胸前,汹涌的雷光炸响,蒙蒙剑炁穿梭不定,若凿阵一般,直破那只金蚕。
香火之气一盛,金光大明,剑炁斩来,那香火竟是衰弱一截,紫雷随之而降,十二道大震祈雷光跟随,剑炁开道,斩开。
金蚕上渐渐有裂纹生出,罗河神色一变,对方此剑竟能削减香火,他哪里见过,来势极快,只见紫光飙飞,天音随后,胸前金蚕被破。
神像胸前,撕裂开一处巨大的剑伤,剑炁流转不定,绞杀起周边香火之力,让罗河无法修复法躯。
金血若雨般倾泻而下,神像上蛇发狰狞而动,胸腔中,一道元磁神光突破束缚,雷同磁会,重压落下,将这具金身镇压的寸寸崩碎。
罗河的肉身自其中跌落,这具金身被破,他气息衰微至极,周身咒文尽数消散。
‘若是无这道伤,还真是要苦战一番。’
许玄收回法剑,强提一口气,再度杀来,身旁的梁雍亦是鼓动法力,紫雷同黑火交加,顷刻轰碎对方法躯。
可这巫人的头颅却依旧完好,此刻气息虚弱,竟还开口道:
“好手段,今日我”
此话还未说完,许玄直接再度拔剑,狠狠斩去,绝不听对方言语,梁雍更是会意,黑灰的【矾伏火】倾泻而下,将剩余的血肉都炸个干净。
罗河残余的头颅上,神色一变,张口一吐,黑色咒文凝成的二字显化而出,他的脸上露出极为不甘之色,然后血肉迅速枯萎,化为飞灰。
这黑字迎风便长,周围毒虫迅速自地中钻出,四处窜动,黑色咒文再起,却和先前不同,将周边一切包裹,再无光明。
贪痴嗔慢疑生于众人心间,许玄这时才看清,这二字所写为何。
【元虿】
极为恐怖的神通之力在其上涌动,幸好并不针对三人,否则真要当场身死。
‘紫府所留,罗河是怎么得来的.’
许玄心中惊疑,这无疑是紫府落笔,罗河得过天毒山提点,难道就是得来这咒文?
周边的樊青竹脸色煞白,一旁的梁雍亦有惊容,许玄持剑,深吸一气,此时这咒文还未显威,不知为何。
恒光轻鸣,上方那道黑色咒文却有感,逐渐消散,凝聚于地上,化为一枚黑色丹丸,神通消散,众人自一片黑暗中走出,周围毒虫也尽数不见。
罗河的血渐渐汇聚到那枚丹旁,凝为血字,短短数行。
“一丹相赠,再无因果。”
许玄上前,若有所思,转身,一旁的梁雍和樊青竹却对这丹丸和血字视而不见,甚至眼神迷茫起来,渐渐忘却先前之事。
‘原来是这么个提点法。’
深吸一气,许玄拿起这枚黑色丹丸,下方血字立刻消散,他感到某种联系断开,身心轻松不少。
现在他大致明白罗河为何偏偏挑东密旁边落脚,这道神通一路驱使这巫人同自己接触,就是为了传达这道消息。
‘天毒山是要划清界限,了断因果。’
许玄不知对方这行为有几分效果,但若是不拿,说不得对方还要猜忌自己,他也不想同这家纠缠。
一旁的梁雍和樊青竹还怔在原地,似乎为神通所影响,眼神缓缓恢复清明,许玄收起宝丹,其上有效用记载,稍稍感知便可知晓。
【浊阴生源丹】,果真是紫府一级的灵丹,取自地中浊阴之气,包容蕴养,是枚救命的宝丹,对筑基而言,只要还剩一口气,服下就能立刻恢复伤势,几乎是多出一条命来。
‘倒是十分珍贵的灵丹,还是待天陀醒来,让他掌掌眼就是。’
许玄等了少时,梁雍和樊青竹才回神,眼神看向罗河残躯。
“观主剑道高妙,竟是一剑就破了对方金身。”
樊青竹含笑贺道,似乎完全忘记先前发生何事,一旁的梁雍也是如此。
‘这就是神通。’
许玄看向二人,神色如常,笑道:
“如今罗河已除,且看看这里都藏着什么灵物。”
他随手一挥,法力涌动,就将对方芥子物取来,身上残余的灵物和法器也收来。
罗河到底是筑基后期,家资颇足,仅筑基灵物就有四道,品相颇好,可惜三样都是巫祝道的,尽是些骨片、虫躯,动用起来有些麻烦。
剩下一道灵物则是许玄则看不出来,乃是一团金气,混杂香火,置于瓶中,神气自溢,看不出来历。
一件筑基上品的白骨匕首,和那具金蚕的残躯,稍加炼化也是件筑基法器,剩下则是些零零碎碎的物件,许玄尽数收下。
并未寻到那【乱神语】的修行之法,但寻到一卷咒杀之术,仅有三品。
【咒坛祭灾术】,正是罗河先前驱使咒文,隔空杀人的法术,许玄稍稍翻看,其中混杂不少蛮人文字,极为晦涩难懂。
‘这东西也就法言愿意参悟了。’
收起这卷法术,这法术威力一般,但胜在诡变,配合罗河的仙基能有妙用,其他道途的修士去使,神效就少。
再翻找一阵,竟是有张泛黄的残页,并无神异,普普通通,只是上面记载的文字有些意思,像是自某封信中截取的。
“华原道友,今处离国,「天禄」之位将归,上位欲举事,重立纲纪,当修戊己,壬坎,以为山水之主,得居一地,次修祸福,从上巫,随天官,亦是自在。”
“藏金、丙火、元木,三道皆有位置,若是不欲投身大业,遁走庚辛,避退甲乙,脱身蕴艮,拜入仙宗门下,也是自在。”
“及乎五雷,震自劫池,神从天笑,亦可转走社宫,虽有凶险,却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