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剑仙,怎想起使唤小人了?”
“精精儿,翻书了。”
周始目光沉凝,取出他斩杀精精儿所得的一彩页,上书为【五凿心坏录】,上有五情,为喜怒哀乐怨,正是白纸福地所出之物,位格极高。
这页彩录已经同洞天核心之物勾连上,借着位格,笼罩洞天,遍布太虚,延伸为【涌劫天】的存在基准,紫府都难以察觉。
这就是白纸福地的妙法,不是神通干扰心念,动摇神魂,而是更为高明的手段,提笔即可。
精精儿得令,自是出力,彩光幻术涌出,自喜行至怒,便见一道阴火燃起,落到那蛟龙笔架旁,灰烬纷纷落下,将墨玉龙身覆盖。
“穆幽度。”
周始轻轻念着这名字,心中有感,隐隐察觉一道目光自天外降下,行至北海,落于洞天中,只是外界离火、庚金和霄雷交织,又阻挡了窥探。
“【悬混】真君在看,祂不问世事多年,居于天外雷泽,倒是稀奇。”
精精儿正忙着处理那卷彩页,这事办好,自有他的大缘法,一跃远超隐娘、公孙等人,尤其是空空儿,现在还没个着落,怕是整不出什么乐子来。
将来的顶头上司发话,他自然要捧场,便回道:
“这位大人来历极大,自从【青余】真君被祂斩杀,再无人敢试探。”
周始看着【酆都】,其中万千性灵,最底层的已经濒临泯灭,精精儿是借着跟脚,才能如常行事。
思及隐身天外的那位,他心中升起些疑虑,当年之事,他亦是知晓。
‘常人是求果位,祂却是为果位所困,脱身不得。’
这些事情不好谈论,此时止住,他便阂上双眼,静静体察其洞天变化,不发一言。
精精儿仍卖力地维持着【五凿心坏录】,他如今境界,已经一跃达到释修愿力金刚之境,只要上面这位大人继续杀下去,到这【酆都】中的修士越多,他成就便越大。
‘到哪处都要卖力干活。’
他心中暗叹,先是为辽国帝家几位驱策,后来舍了法躯,硬是挤到这【酆都】中,没一刻消停过。
不过思及空空儿这等闲散的行径,他心中又生起些得意来,听说这位寻了个亡国小派,纵然牵扯奉玄剑脉,恐怕也兴不起什么大事。
‘隐娘倒是会寻人。’
精精儿嘿笑一声,今天他就要好好帮帮这位“同僚”,看看能起什么变故。
——
越过【天枢洗剑】的道门,进入其中,便见金楼玉阁,瑞霭清光,阵法遮掩下,隐隐能窥见不少法器藏于其中。
震咎令上有感,显化文字于许玄心间,让他迅速了解此地来历,正是玄枢道藏兵的三所之一,自炼气到筑基皆有,但紫府灵器只余几件,镇压阵法。
‘筑基法器挑品级高的,多取些,自己能拿住,至于灵器,且看看,说不定可以昧下一件。’
他只想行事隐秘些,不然自己若是真个走运,得来紫府灵器,除非自己时时刻刻待在火鸦治下,极易被神通盯上。
就是对方不杀自己,逼迫交出身上所得,也是寻常,毕竟溟泽不出,总不能去东海告状,让对方来管离国的事?
“幽度道友,可想好去哪一处了?”
徐亦轻声问道,气态沉稳,那双眸子看来,颇为冷淡。
许玄这时才感到一阵古怪来,仅仅一瞬之间,好像对方就换了个人,那股轻灵活泛的气质彻底隐去,转而是寻常仙道嫡系的谨慎忧思。
某种极为隐秘的事物在变化,他感觉周围一切都变了,又好像没变,他说不上来。
古碑中的清气此时才徐徐动起,绕着气海周天运转,似乎在抵抗什么。
‘不是神通,而是’
再度看向徐亦,他仅是试探的问了句:
“徐亦道友,先前之事,你可记得?”
徐亦的面上显出几分疑虑,带着些忌惮,看向眼前这位龙子,只道:
“幽度龙子手段高妙,我已明白,自无什么相争的心思。”
“至于先前,情势所迫,多有冒犯,殷雷山同大溟泽无什么怨隙,还望龙子见谅。”
许玄心中猛地生出一种复杂之情来,他形容不出,按照常理,他和眼前之人只不过相处短短时间,但此时却不由迷惘。
他想诘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最终还是作罢,目光冷冷,沉声道:
“分开处事罢,此地极大,多看看才能寻来好物件。”
徐亦看着走向一旁的这位龙子,神色稍动,心中则盘算起利益来。
‘本想借势,如今只能作罢。’
只是思及先前举动,她才觉得多有不妥,言行举止,恍若回到她少年时光,几乎是天性舒展,无拘无束。
‘修真修真,我却是修出个假来。’
她这时印照本心,猛地生起一股忧怖惶然之情来,不由自主想起祖父言语。
“紫府之后,数百年时光,修行、斗法、算计,就是余生仅存之事,这些真人、妖王,大都会活成一般模样,少有真个遵从天性的。”
“更别论有的修成意神通,看得听得更多,心神剧变,渐渐失了人性,亦儿,你可明白?”
当初她堪堪筑基,笑着同老人说出自己志向,此生必成神通,得来的却是这么一番话。
稍稍将这些杂念自心中撇去,她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耽搁不得。
这些杂思纠缠心间,渐渐化作一股无名之火,让她道心一乱。
缓步向着另外一侧而去,直入一间宝阁,阵法变化,徐亦的身形渐渐隐去。
另一处,许玄已经进入一座大殿之中,殿名为【淬华】,其间似有剑光涌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他目光。
‘有法剑在其中。’
许玄正需法剑,【丹霆】经过【劫心池】变化,换了一番模样,无法全力动用,缺一柄龙身可使的法器,更何况先前他本就擅长控剑,此番进入,当要寻来柄称手的。
进入其中,白气蔼蔼,在地上弥散,许玄目光直直向大殿中心看去,供台之上,赫然陈着两柄法剑。
一柄上刻神乌火树,通体为赤黄,同【羲焰】相呼应,太阳神光照射,一者上有月桂蟾宫,色为皓白,环着莹白、澄澈的月华。
‘两柄配套的古法器,「太阴」和「太阳」两道!’
许玄呼吸都止住一瞬,阴阳不显,如今哪里去寻这等灵物、法器,单独一柄法剑都是罕见,更何况是配套的两柄,若是能寻来灵物,以神通养至灵器,恐怕紫府都要动心。
‘「震雷」正是出于阴阳相薄之机,正合我道。’
他沉定心神,【羲焰】的神妙他是完全领会过,眼前这两柄法剑却是分毫不差。
正要上前,看看怎么取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好东西,今日算是我运道好。”
许玄回首看去,却见一身着殷红道袍的男子进来,嘴角含笑,直直看向那两柄法剑,并未在意殿中之人。
第166章 焚法
大殿之中,白气焦散,化作细细的尘土,落于地上。
许玄转身看去,见着来人,不是观律殿中得来的玄枢道统的,当是其他势力来人,不知为何,竟能来此。
对方眼眸明亮,仪态端正,颇有出尘之气,只是眉间萦着一团阴气,让人不适,其周身阴火徐燃,看了一眼,许玄便觉五脏焦灼。
‘扶尘宗的人。’
许玄先前自蹈焰处得来消息,当下明白此人来历,心神一沉,冷冷看去。
‘正是这一道。’
杀机瞬间自心中升起,龙性躁动,怒火熊熊,几欲直接动手,体内清气流转,渐渐化解这股情绪,心神沉定下来。
一股悚然之情生于心间,刚刚的情绪,也是为他人所控?
许玄静心,气息散发,隐隐和眼前之人对峙,对方目光看来,轻笑道:
“原来是幽度龙子,在下安仙悔,这两柄法剑我要了,道友还是去往别处。”
对方并未提及出身,言辞虽和善,却透着股轻视的意味,高高在上。
“我也是心喜的紧,不如道友自行离去,免生干戈。”
许玄面上古井无波,看向对方,墨灰龙鳞散着荧光,玉角萦雷,就挡在那两柄法剑之前。
安仙悔眸子稍敛,眼神阴鹜,身旁阴火一盛,腾为辰光,落为冥华,气机散发,亦是筑基中期,但威势远超寻常筑基后期。
“道友可要试试,我今日在此,只代表我自己,尽可动手。”
安仙悔看过许玄半龙之身,脸上渐生出玩味之色,气息流转,稳稳压过许玄,修为之深厚,恐怕随时都能步入后期。
“尽可试试。”
许玄仙基示警,深吸一气,眼前这两柄法剑对他极为重要,退让不得,更何况,他要看看,这扶尘宗的人,到底有哪些手段。
当下拔剑,仙基震动,雷泽将出,蓄势待发。
对方眼神看来,好似柄天剑落下,直指许玄心窍,两者气机碰撞,静静对峙着,随时都会动手。
安仙悔以右手托举起一金盏来,四周顿时暗下,只余其上一缕缃黄之火徐徐燃着,散着点点明光,就这么一缕火焰,却让许玄感到五脏焦热,若被灼烧。
许玄受过「丁火」的法术,是那蛮人熊有奇使出,自内焚烧,极为阴毒,如今当是防备着。
双方几乎同时动手,许玄拔剑而起,雷泽顷刻覆盖周边,【陷泽腾龙术】全力催动,造化雷泽,滔滔不绝的雷光冲伏,许玄身形迅速在泽中变幻,寻找时机。
安仙悔托举金盏,身上殷红道袍散着清光,他轻吹一气,缃黄火苗徐徐而散,将环绕他周身的雷泽烧干,沿着焚来,飞灰扬扬,将雷光遮蔽。
许玄还是第一次见人能破开这【陷泽腾龙术】加持下的仙基变化,心中一沉,改变战法,将雷泽收归身旁,加持于己身,不再包围对方。
白耀剑炁斩下,正和【天蓬诛魔图】的正意,劫罚自天而降,一往无前,接连不断。
安仙悔静静立着,手掌变为玉色,萦着一圈彩光,竟有佛音传来,就这般硬撼剑锋,以掌结印,硬生生接下三十六道叠加的剑斩。
‘释修的炼体之法。’
许玄心中稍沉,他和莲花寺起过干戈,看得出对方手段,释修既然占了【金刚】二字,自然有不少炼体妙法。
‘只是这人怎能使出,还未听过仙释可以同修的?’
按下心中疑惑,许玄继续催动仙基,【天鼓】震动,风雷相从,轰鸣不断,竟然削弱对方那金盏上火光少许。
两人再度碰撞,许玄此时动用起剑招来,以他的境界,先前所学已能随心化用,不拘于形。
剑炁萦于丹霆之上,化为滔滔长河,倾泻而下,斩灭水火之能显化,直直挑向那点缃黄灯火,三十六道【大震祈雷光】随之并行。
【羲焰】的神妙发动,唤作【长明】,正是太阳特性,专能加持法光、剑光之类,威势又上涨不少。
安仙悔此时看来,终于提起些兴趣,祭起那金盏,轻捻一缕灯火,鼓气一吹,便见涛涛黄焰冲起,同剑炁雷光碰撞,两相抵消。
他将这金盏悬于上方,黄火漫天洒落,齐齐向着许玄飘来,带着一股焦灼心府之气。
许玄法剑挥舞的密不透风,将袭来的道火尽数斩灭,对方身上殷红道袍翻飞,随之杀来,手中一点令人心悸的黑光涌起。
对方的法衣分明也是件古法器,只差【羲焰】一线,但胜在是「丁火」一道,由其动用,动静之间,纷纷扬扬的灰烬洒下,将【羲焰】的日光和火气遮掩。
那道黑光冲激而来,纵然龙鳞有削弱法术之能,也阻挡不得,许玄只觉五脏灼热,一道阴火自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甚至点燃起法力,损伤他道行来!
气海中仙基震动,披甲神人坐镇枢机,许玄法躯顿时化为散乱的雷光奔走,将那一团阴火逼出,斩出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