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们见面罢,躲不过的,早些准备,还能占据先机。”
许玄起身,身后穷河再度将灰袍裹上,两人御风而起,荡开风雨。
不远处的彩云峰上,松柏随风而动,若在呼唤。
——
明思殿内。
温思安静静看着眼前这所谓的族人,心中一点点升起些希冀和忧怖交杂的情绪,殿中燃着冷香,香气渺渺,萦绕不散。
她服了许玄赠予的丹药,一番苦修,此时已是练气八重境界,眉头稍蹙。
师兄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她,她心中若有明悟,似乎要想起什么,却又一无所知。
穷河此时解下灰袍,露出那堪称瘦弱的身躯,赤色的龙蛇之尾盘起,目光复杂地看向温思安,心中有亲近之感,血脉触动,低声道:
“她的血脉,被人封住了。”
许玄听及此言,心中了然,他想起轮回中所见,温思安幼时是莹白的龙蛇半身,后来师母不见,这异象也就收敛。
眼下两人却都未曾提及温思安的母亲,许玄自然不会提及,先前在涤心潭边的事情,他还记着,自然不会触及这禁忌。
“既然是古代圣人的血统,可有什么神妙之处?”
许玄低低问道,【玉血天心术】中记载的【伏易躯】并未有详细论述,似乎对斗法有加持。
穷河敛目,低低道:
“自然非凡,我血脉不纯,这半身还是修行血炁正法后显化的,已经能加持法躯,等同贵种,修行起来更是进境极快,瓶颈全无。”
温思安和许玄对视一眼,穷河看着极为年轻,几若少女,却已经是筑基后期,若是对方未曾改变容颜,这修行速度确实惊人。
“若是纯血,那就等若古代所称道体,每一处血肉都有天赋神通在。”
“既然如此,应当如何解开。”
温思安秀眉一拧,她心中不平,不是为对方所言的血统神妙,而是隐有所感,总觉得她忘了什么,正和此事相关。
“你若是筑基,我以秘法引你前往一处祖地,你得了认可,自能解开。”
穷河声音也有些犹疑,并不确定,她还未见过这等封印之法,言毕,她看向许玄,低低道:
“如今可否将我那三部接来,届时枢蠢手下神将会出手阻拦,恐怕还需要许掌门拦着。”
“枢蠢不会动手?”
许玄目光稍敛,如今巫荒算是落到宋氏手中,由这巫人管束,对方得来神位,成就金身,恐怕极为接近神通之境。
“他落在太虚的神道之中,虽有机缘,但也难以在现世走动,唯有封神齐全,才能显化。”
“如今枢蠢所依仗的乃是手下两名筑基,一妖一人,号称左右神使,得了神力加持,我虽能相争一二,却无把握将人带走。”
穷河低叹一气,以她筑基后期的修为,自然不惧对方,但要顾及三部之人,难以护的周全。
“为何寻我?”
许玄心中疑惑,自己如今还是中期,剑意也未显露,对方为何就寻上自己。
穷河看来,沉声道:
“你门中行事还算正派,至少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未有什么欺压之事。”
“你修的仙基,带有「社雷」之性,这一道统伏原故气,伐坛破庙,劫罚最重,虽然禁绝淫祀之能归于「神雷」,但「社雷」借着古时天律,仍能克制香火神道。”
许玄闻言,心中了然。
「神雷」以杀伐、天威为极点,专灭一切精怪、淫祀,「震雷」按天序运转,生发循环,出于阴阳,最为古老,「社雷」降劫落罚,生灭有度,依律而行,上至天宫群仙,下至人间帝王,无敢不从。
“此事可以答应你,只是.”
许玄目光一沉,低低说道:
“我帮你引渡三部之人,之后江北将有战事,我要你帮我护持山门一段时间,只要在阵法内即可,无需出去杀敌。”
“是莲花寺?”
穷河显然不是消息闭锁之人,早有注意江北的变故。
“正是,长生观离去,赤云北几要化为一片佛土,我门迟早要对上此地,你可想好,还要将人迁来?”
许玄不欲隐瞒什么,直接将其中利弊阐明。
“枢蠢是个阴狠的性子,跟随我的青雀、鱼化和象力三部本有近万之人,他大兴血祭,如今仅余千人。”
“迁往别处?别说是你们所谓的蛮子,就是那些寻常百姓,其他仙道可有将其当过人看?”
穷河目中那团火越烧越旺,愤愤道:
“只要你把三部之人迁来,我自会助你。”
“好,就此立誓。”
许玄同穷河立下天誓,定下时日,按照对方所言,应在来年立春之时动手,届时巫荒当有祭典,看束松懈。
穷河这段时间便留在彩云峰,她似乎有诸多事情想要同温思安谈谈。
殿外风雨渐止,彩云峰上,日光映照而下,半峰上的涤心潭渌波荡漾,倒映着林木。
第187章 破阵
已近冬日,银雪飘飘,漓水却未曾冻结,浩浩汤汤,向东而去。
自从许玄出关数月后,莲花寺便开始进犯大盘,两家以漓水为战线,僵持不下。
银白劫池高悬天宇之上,喷吐雷光,倾泻剑气,苍灰古朴的法剑悬于雷池之下,浑紫色的雷光涌动显化,混音不断,循环而转,便有风雨淅沥,劫光生灭。
望向北岸,幢幡宝盖,缨络珠翠,祥光瑞霭延伸向大半江水,岸边已经布下阵法,诸多僧人领着度化的凡人、修士,踏着莲花,各诵经文,向南而来。
柳行芳立身南岸,看向眼前景象,饶是他是个沉稳的性子,此时也难免怒火中烧。
这些僧人引来的大都是些凡人,混着些胎息、炼气境界的散修,这些人大都皈依释门,被僧众引着渡江而来。
有【天环神轰阵】在,自然不惧对方攻入,但将僧人打杀,那些凡人、小修却仍旧不知后退,念着佛号继续冲阵。
“起阵。”
他冲着身后的门人示意,对方临近南岸,已到了阵法覆盖之下。
金色神雷凝聚为天环轰击而下,漓水震荡,不少凡夫俗子落入涛涛江水之中,顷刻不见,还有的则撞上阵法,被金色神雷轰为齑粉,血肉横飞,令人不忍直视。
天地之间一片腥秽之气,残尸混着污血洒落,男女老幼皆有,几若地狱景象,衬着远处的佛光经声,极为讽刺。
柳行芳服下丹药,功成出关,已是炼气六重境界,他法术有成,炼化【天丰鼎雷】,在炼气一境,已算不凡。
江水涌动,将一僧人之首送上岸来,眉眼紧闭,直落到柳行芳脚下。
这僧首素面净眉,似乎年纪不大,只十余岁,柳行芳看去,不知为何想起了幼时族中的兄弟,心有不忍。
这僧首却忽地睁眼,直直看来,厉声喝道:
“外魔!”
随着这喝声响起,周围一切似乎都静止下来,原本萦绕于天上的金色神雷止息,江水不动,众人好似石塑一般。
柳行芳难以走动,只能看着那僧首脸上忿怒、慈悲二相变化,佛音传来。
“此地之人,皆因你而死!”
这声音直接自柳行芳心中响起,似乎要一寸寸占据他的心神。
僧首面上渐有艳红之光升起,魔音同佛唱混合,让柳行芳心中渐渐生出愧怖之意。
“入我门来,可消业障。”
那僧首悬空,和柳行芳面对面,艳红之光涌来,笼罩而下。
“你错了。”
柳行芳目光冷冷,沉声说道:
“你们这些秃驴,莫讲什么歪理,人是我下令杀的,但却是因你们而死,先斩你。”
他此言一出,顿觉心神畅快,张口一吐,一道紫色剑光激射而出,将眼前那僧首斩落,一切复归正常,身旁已有几位同门察觉到他的异状,围在一旁。
“扩大阵法,不要让任何东西落到岸上来。”
柳行芳轻呼一气,吩咐下去,目光阴沉地看向北岸,诸多僧人还在驱使凡人、低修渡江,漓水已然化为血色,他将心中最后一点悲悯之情收起,尽数化为凌厉的杀意。
‘此事需要告诉师父。’
他心念一起,却见天上那方银白雷池动了,劫光一盛,律文显化,遥遥指向北岸。
一黄袍僧人面色惊惶,容貌正和先前上岸的僧首相似,此时他驾着祥光,瞬息远遁,向着后方退去,再也不敢玩弄手段。
劫雷却跨越江水,直接显化于这僧人头顶,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银白雷光轰击而下,对方护身的祥光、法器尽数崩碎,有金色愿力落下,欲救这僧人。
【丹霆】遥遥一斩,剑气横绝大江,威势还在【天环神轰阵】之上,带着恐怖的劫罚之意,将江面一扫而空。
那黄袍僧人法躯当即被斩的粉碎,魂魄在雷光下化作一缕青烟,自江北的寺庙之中涌来浩瀚如海的金色愿力,同剑气和雷光对上,堪堪持平。
“许施主,别来无恙。”
一老僧着五彩织金锦澜袈裟,由金色愿力托举着上前,看向那方雷池,含笑问候。
回答他的是汹涌而来的剑光,三道雷霆统合一处,紫绛、银白和青蓝雷光汇合,统于剑光之下。
慈海脸色一沉,金色愿力席卷而来,化为手印拍去,同那道浩荡剑光相击,雷霆交缠落下,金色愿力若琉璃一般寸寸碎裂。
自始至终,对方都未现身,那柄法剑就将他斩退。
诸多门人欢呼起来,柳行芳看着那道剑光更是心神激荡,手中法剑随之轻鸣。
许玄的身影缓缓自云端显化,【丹霆】归于手中,大鹏、北斗诸象显化,紫雷循环而动,风雨劫光随之。
“慈海,你驱赶这些凡人、小修,妄生杀孽,谈何慈悲?”
他轻抚剑身,看向对方,眼中雷光攒动,语气平平。
金色愿力几若凝为实质,慈海如今已是法师境界,甚至走的极远,看向许玄,笑道:
“许施主可过来一叙,同我谈谈佛法。”
这老僧背靠【小莲因净土】,依仗地利,但也不敢走出。
许玄只是一笑,握住【丹霆】,苍灰剑身前指,低低道:
“若是过去走一遭,你可止住这些凡人、小修来送死?”
慈海面上渐渐升起诡谲的笑来,眼中艳红之光流转,声音嘶哑,沉声道:
“许掌门若是肯来北岸一趟,我自然敬服,当不再让这些信众冲阵。”
“好。”
许玄驾驭雷光,瞬息就来到慈海身旁,快到极致,在场的僧众都是面露惊色。
这老僧瞬间暴退,金色愿力将他笼罩而起,向北退去,许玄却是紧紧跟着,笑道:
“慈海大师,你不是要谈谈佛法,何必退让?”
这老僧不言,一直退到北岸,金色愿力化为高墙,将许玄拦住,下方的僧众如临大敌,纷纷启动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