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走回,一旁的天陀却是不言,沉默许久,低低道:
“我若是上前,会不会招来我的肉身。”
“你的肉身还在?”
许玄闻言一惊,天陀周身金白法光越发炽盛,曼陀罗神纹变化,佛经道音响起,他的身形越发虚幻,似乎要融于月华之中。
“天陀。”
许玄低喝一声,对方如梦初醒,金瞳黯淡几分,低声道:
“还不是时候。”
一人一妖走下高台,那轮明月当即不见,许玄感受着肉身,心念一动,取出诸多事物来。
先是一浑黄宝炉,上有草木枯荣,羊怪抱胎之景,正是【参羊蕴土炉】,紫府下品的丹炉,「蕴土」一道,许玄先前苦于无处置放,难以动用,此时却能取出。
“「蕴土」有枯荣二性,和「真火」「震雷」一般,皆是阴阳均平,更有抱胎之象,除了火炼,这丹炉还可以土蕴成丹。”
许玄取出那卷【清灵丹法】,他先前尝试过阅读,但只觉极为繁杂,他是不适合修行,门中更是寻了一圈,并无适合炼丹的。
这卷五品丹经中涉及三道紫府灵丹,六道筑基宝丹,以及诸多物性、炼法,难度极高,不是寻常人能研习的。
‘先前问过法言,他也忙碌,领着符箓和养蛊二道,却是无空研习丹法。’
许玄稍稍一叹,法言如今也到了炼气后期,该加快修行早日筑基才是,也无多余时间去试着炼丹。
天陀在一旁掂量着丹炉,看了一圈,转而说道:
“此地倒是自成秩序,可以在此炼丹,或是修行,都能掩人耳目。”
许玄稍稍感知,这地方灵气还算充裕,大致和天殛山相等,恐怕只是初步复苏过来。
“既然你能入内,其他人是否可行?”
“若是你授篆的人,应当也可以进入,但其他人还是莫让知晓了,一旦被人搜魂,绝对守不住这秘密。”
天陀声音严肃,许玄却是想起法言来,霄闻离去,如今身旁就这一个受篆的弟子。
“你先前说此炉对我那弟子有益,如今可以取出动用,可能行事?”
天陀看向那宝炉,沉声道:
“当然可行,「蕴土」藏精伏怪,敛骨收魂,羵羊本就自土中生,他又有那道篆文在,你可以直接将他视作一枚宝丹,用土蕴法来炼。”
“以此更能生出些羵羊的天赋神通来,还不至于激发他的恶性。”
许玄暗暗记下,他先前拆解那幅【地荒】和【戊光】两幅宝甲,得来的土德灵物可是不少,除去炼器耗费的,大致还剩三道灵土,二蕴一戊,倒是能派上用场。
他身上还有件法器,此时取出,正好细细查看一番。
一燃着缃黄灵火的金盏,正是得自安仙悔之手,对方的法衣和大弓已经交予龙身变卖,这件法器颇为不凡,许玄却不舍得毁去或卖出。
【讹灾金盏】,「丁火」一道的古法器,威力极盛,其中正藏一道【小灾劫火】,当初安仙悔便是以这法器破了许玄的雷泽之术,极为不凡,其中灵火更是能燃烧法力、性命。
“此物应当是灵器退化,正应古代三灾之一,杀力极高。”
“若是有人修行丁火,持着这法器,好处不少。”
天陀的声音幽幽传来,许玄低声道:
“门中倒是有丁火功法,但这器物敏感,不能出手,日后等我紫府,再炼入些丁火,重铸一番,倒是能成件神妙的灵器。”
“周围诸多建筑还未复原,你多挣来些清气,恐怕还有功用,既然是道场,说不定就有丹器相关的地方,届时恐怕又有玄妙。”
天陀看向四周,有些感慨,也不知此地是遭遇何等变故,如今仅剩一片废墟。
许玄闻言,心有所感,他确实在废墟之中见到疑似丹房器室的所在,若是想要复原,所耗费的清气定是巨量。
“想要积攒清气,一是我和受篆之人提升修为,二便是诛恶伏邪,至少斩杀天魔是算数。”
“长生观将赤云北都交予莲花寺,我龙身去问过火鸦,对方也不解其意,这其中怕是有些隐情在。”
许玄声音冷冷,转而道:
“不论如何,慈海必须死,他一旦身陨,【小莲因净土】无他坐镇,剩余些法师发挥不出全力,这些僧众就是勾结天魔,也兴不起什么浪来。”
他心念一动,同天陀再商议些事情,便一道向着那处天门奔去,向外踏出,瞬息就重回大殿之中。
“你的肉身一直在此,未曾有变。”
天陀的声音随之响起,这老妖沉默少时,忽道:
“那【影娥池】恐怕是借了太阴之性,月华照彻,千里与共,正如你那柄【清质】一般,影随人动,无视空间,即可斩落。”
“这便是太阴之性,若是修行「宙辰」一道,遇上「太阴」修士,所谓空间变化岂不是全无功用?”
许玄低声感叹,直到如今,他还未曾见过修成阴阳仙基的修士,也不知有什么玄妙。
如今已经确定之后行事,斩杀慈海,而后徐徐攻之,稳步收下江北的地界,期间诛杀天魔,以积攒清气。
‘只是,还需要寻些防护心神之法,以护佑门人。’
许玄心思一转,当初他坐镇江北,亲眼见着柳行芳的异状,天魔、释法都能侵扰心神,两者混同,更是防不胜防。
如今门中靠着阵法将僧众直接拦在界外,并不接触,但真要动手,两方交战,还是要考虑这事,炼气一级少有防护心神之法。
殿中灯火照彻,许玄同天陀细细商议起来。
第190章 迁移
赤云北地,临近天水,金衣谷。
煞白金气冲激,谷中多为各色金铁锡铜,散布谷底,自泥石之中涌出,金枝铁叶,层层堆叠,若密林一般。
此地是长生观华原真人昔日炼兵之所,常年受庚金之气浸染,已化作一处金德灵地。
赤元北的诸多世家、门派先是遭火鸦部下妖物侵扰,又被释修镇压,势力最盛的几家已经得了风声,早早离了赤云,如今此地已化作释土。
僧众占据各方灵地,度化凡人,积攒愿力,但却未曾攻入长生观的几处灵山、宝地,绕道而行。
金衣谷外,有一武僧在外侍立,手持降魔杵,神色恭敬,低垂眉眼,正是持法,他此时眼中有艳艳红光,气息显露,已是法师境界。
谷中金气一滞,青黑魔气涌动,庚金之光黯淡,金铁锈蚀,化为齑粉。
异象散去,这座谷中灵机尽毁,悉数化为滋养魔气的养料,自谷中缓步走出一青年,容貌威严,着黑虎焰纹宝铠,由五色魔光托举,踏着天风,缓步走至持法之前。
“见过安青大人。”
持法急急上前跪拜行礼,毕恭毕敬,身上艳红的天魔之光格外刺眼。
“你来此有何事?”
这青年丝毫不将持法放在眼中,就由着他跪下答话,眉眼间有些轻蔑之意。
持法声音恭敬,犹疑几分,低低说道:
“我寺欲修补净土,恐要南下度化信众,主持遣我来问问大人您的意见。”
“南下?”
这青年凝神望去,有些笑意,摇了摇头道:
“你们如何行事,和我武家无关,我家奉上令收下长生观的灵山,不插手俗事。”
“莲花寺要怎么度化百姓,攻打仙道,和我们这些魔修有什么关系?”
持法依旧不敢抬首,眼中红光黯淡不少,饶是他得了主持秘法,功候大进,直破法师,面对眼前之人也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念。
毕竟这位可是天水武家的嫡系,武安青,修行的是正统魔道,像持法这些借势天魔的遇上就要矮一头。
“贵族是天水望姓,又修行的是「殆炁」一道,我寺如今转变法脉,行天魔正法,同贵族道统为一源所出,是本着亲善之意来问这事的.”
“一源所出?”
武安青神色一冷,杀意凌冽,右手虚按在持法肩上,青黑魔光化作魔口,煞白金气化作密密麻麻的利齿,瞬息将这法师法躯大半吞下撕咬。
持法根本来不及反抗,哀嚎一声,自左臂至胸膛齐被魔首吞下
逸散的天魔之光尽数被青黑魔口吞噬,连带着持法的大半血气一道被掠走,
“尔等这些委身天魔的,也配和我家相提并论,滚吧。”
他声音冷厉,下方的持法仅剩半躯,却还未死,血肉缓缓生出,不敢停留,当即离去。
自他身边青黑魔气之中渐渐显出一女子的身影来,藏身于幽暗煞光中,并不显露容貌。
“何必直接驱走这僧人,当同他问些净土之事才对。”
这女子看向远遁的僧人身影,语气中有些可惜。
“【小莲因净土】的状况是族中大人在看,我等无需插手”
武安青神色稍缓,杀意消散,转而看向身边之人,沉声道:
“慈海是个狡猾的,果然察觉出不对来,派人来试探。莲花寺的净土已经是一处天魔渡口,等人死足了,便可取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至于赤云南边,由这帮僧众折腾去,和我等无关。”
“长生观留下这烂摊子,赤云北边已经叫和尚折腾个遍,人也度化的差不多了,我们将几处紫府灵地占下,别的俗事就不要插手。”
武家并未直接占据赤云北,而是派出几名筑基,分别占了长生观治下的紫府灵地,至于剩下的地界、百姓,则通通到了莲花寺手中。
“【涌劫天】崩颓,雷宫的气数降下不少,族中大人以望气之术看过,青巍那边正有一道极为浑厚的社雷气数,近乎仙将一级。”
“莲花寺要是南下,正好对上这怀着这气数的人,到时会不会生出变故?”
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含着些忧虑,周边煞光涌动。
“仙将又如何?前些日子北边还有更厉害的,得了大气运,已是筑基巅峰,还不是被真人打杀,身上积攒的雷宫功法、灵物都被人收走。”
武安青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反正他家是不会插手莲花寺南下一事,赤云南边情况复杂,少有人愿意涉及,武家乃是因同长生观有约才来此驻守。
“莲花寺注定要亡,就是慈海真的攻入青巍也活不长久,我等静待【小莲因净土】补全即可。”
这青年周身魔光一盛,转又归于金衣谷中,他身旁的女子却卷着煞光,隐于地脉,向南而去。
——
漓水南岸,大盘。
五彩祥光同神雷天环遥遥对峙,先前许玄杀入北岸阵法,一举破阵,这帮僧众便再难驱赶凡人、低修过来,一旦冒头,自大盘便有雷光轰来。
岸上更是重新布下诸多小阵,功用不同,连成一片,同【天环神轰阵】相接。
大盘是门中灵药主要产地,春芽堂更是建在此地,如今两边隔江对峙也影响了诸多灵田生产之事。
柳行芳立身云端,坐镇在重重阵法之中。
这些日子对岸多由几位法师借助愿力遥遥施法,五彩祥云化为莲花之状,接连轰击而来,其中更是掺杂些艳红魔光。
门中已将守青营迁来,如今这一营中皆为炼气初期,法器都由门中统一配置,皆是炼气下品,此时由柳行芳领着,主持此地阵法,以防备僧众暗中渡江。
‘天魔。’
柳行芳低低念及这名字,他对此物亦不了解,但门中已有令传下,莲花寺正和天魔有联系,多有操控心神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