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仙门 第18节

  温热的血溅到了刘霄闻脸上,这少年人的脸上显出十分真切的笑意来,如同稚子得了什么玩物。

  这时他才细细打量起面前这妖物来。

  一只如牛犊大小的黑蛛,肢节都是以人手人腿拼凑而成,那狰狞的蛛首已裂成两半,仍在发出幽怨的哭泣之声。

  刘霄闻擦了擦脸上的血痕,他隐隐把握到了剑势的诀窍。

  只是这妖物有些古怪,刘霄闻还从未在山中见过这般畸形、丑陋的妖物,透着股魔性,像是人为养出来的。

  山中每年都会派门人除妖,将一些初生灵智的精怪扼杀,却未见过这般模样的。

  ‘似乎有些异变。’

  刘霄闻便收了继续深入的心思,准备打道去白岗,正值秋收,也去看看村中情况,见一见亲人。

  ——

  长明近日忙碌了起来,秋为收时,大部分灵药都到了收成时节。

  施缘雨执篮,手中执一青尺,依次轻敲各色花草灵药,便一一自落,不惊地气,剩下的根茎则化为青气,重融入地脉。

  张高峡跟在施缘雨身后,见了这一手神仙般的术法,看得有些出神,手里却仍不忘帮着收药。

  施缘雨觉得有些好笑,自家山门中,也未见对灵植如此有兴趣的,便调侃道:

  “高峡倒是对这灵药看护的紧,我门中不少外门弟子,恐怕也没你这份心。”

  张高峡依旧着青裙,眉眼带笑,一边忙活,一边答道:

  “前辈你不是说我是个种地的命吗?我当然上心些。”

  “什么种地的命?说得雅致些,正是和天上侍兰奉英,顺谐百花的仙姑一般,咱要是司春正令,肯定要让你去管人间花时。”

  施缘雨轻轻抚了抚张高峡的头,有些嗔怪调笑的意思,让张高峡红了脸,垂下身子去忙活了。

  施缘雨来长明已久,虽然初时她是奉父命而来,存了些两头下注的心思。本以为在这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是尽一尽供奉的本分。

  温思安小她许多,虽是个清冷的性子,熟悉后反倒十分好相处。长明并无什么风波,施缘雨不用面对回春山中同门的计较。

  有些人总觉得她身为掌门之女,回春亲传,是要继承基业的,总是围着她算计。

  同门之情淡了些,多了争权夺利的敌意。

  到了长明,无人在意她的身份,反而让她感受到久违的灵植之趣。

  尤其是有张高峡天天来请教,这孩子很会说话,善解人意,让施缘雨喜欢的紧。

  ‘可惜已经拜入他门,只能教这孩子些边边角角的东西。’

  施缘雨虽然看重张高峡,但门户之分,仍旧存在。

  她这些日子看下来,大赤观虽然不如温扶风在世时威势浩大,但门中仍透着一股欣欣向荣的生气。

  张高峡,刘霄闻和王栖云,品性资质各不相同,但都是山门发展少不得的人才。

  ‘温扶风到底是有名的正道,下面这些后辈也都成器。’

  念及自家山门里的蝇营狗苟,再看看人家门中一派修睦之景,施缘雨越发觉的心烦。

  “来,高峡,我同你讲讲这明元花的物性。”

  身后的青裙少女凑了上来,笑的很是好看。

  ——

  王栖云手中这件法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手持玉刀,在器胚上不断刻画,便有道道阵纹浮现在其上。

  以【赤血石】为底料,打造成令牌形制,外刻一道【聚火阵】,一道【燃灵阵】,最后加以一道【小元形阵】。

  这是个细致活,阵法位置和纹路都要精确,若是错上一步,就是重头再来。

  这几日王栖云不知已经炼废几件器胚了,但他并未有什么失落之情。

  ‘有戏。’

  这三道胎息级别的阵法是他细心从那《云裳华仪录》中挑选的,先是费了一番功夫抄录,然后矫正错处,试验功用,最终成功在【赤血石】上运转起来。

  自炉中牵引出一缕地煞火,灌注其中,这石令当即明亮起来。

  【聚火阵】能压缩聚集火气,【燃灵阵】则能更为高效地将灵气转化为地煞火,至于最后的【小元形阵】,这一阵复杂至极,阵纹数量比前两道阵法加起来都多,耗费了他许久的苦工。

  【小元形阵】便是有塑形控火之效,能让刘霄闻以胎息中期的修为,尽力催动这地煞火,可附于剑刃之上,也可直接焚烧灵力,短时间精炼法力,使之带有地煞火气,爆发出来。

  这东西品级不高,但真正造出来,比炼一件练气级别的法剑都麻烦些。

  ‘听闻大多镇压族运,护佑山门的重器,就是以阵器法炼成的,上面各类阵纹多如天星,与山门大阵直连,如那陈家的【玄黄尊明塔】。’

  自家宗门什么时候能找来这般重器,护佑山门?

  到时候借着地利,大阵勾连,整个洛青浑然一体,就如法器一般,就是筑基高修恐怕也难攻破。

  看向洛青已经有些残破的阵法,王栖云摇了摇头。

  愁啊,要操心的事,真是没完没了。

  那石令随他心意,地煞火涌出,升到天上而后散开,如烟花一般。

第26章 将启

  秋时已过,已入了冬,距离那灵泉开启,不到十来天时间了。

  刘霄闻行走三山,挥剑斩妖,终是修成了剑势,立刻便叫许玄感应到了。

  居真殿内,许玄正在打坐调息,气海之内那紫雷如有灵般,翻动不止,古碑浮沉,清光明灭,许玄脑海中便清楚地浮现出了刘霄闻悟得剑势,浑身浴着妖血的身形。

  他感到一道极细极微的清气自远方传来,沿青道而行,落到自己身上。这时他灵台之上那【剑起重渊】的四字古篆微微明亮了几分,许玄似乎感觉自己对那《从明一气剑诀》的感悟又增添了几分。

  ‘刘霄闻修成剑势,可反哺于我?’

  这点提升虽然细微,但确确实实让许玄多年未进的剑道修为往前踏了一步,让他不由得心喜。

  如今他已经修到炼气六重,若是想要筑基,就要在九重时成功求了【性根】,这东西玄之又玄,许玄翻阅典籍和师父记载,也只了解个大概。

  求性,一是要道行高深,对道统的理解和感悟达到一定高度,二是要有些气数在身,这气数可从道统中来,血脉中来,或是天生自带。

  亦可简单粗暴,直接找些凡人香火弥补,不过这般修成的筑基,境界不够,实力几乎是最低的一档。

  听闻古代道行高深的有德之士,到这一步,道统会自降气数,引其成就仙基,真是仙人手段。上古之时突破筑基也要渡劫的,借此升华性命,如今却只有突破紫府,才会降下些不痛不痒的天雷来。

  以血气香火成就筑基,也是近古修士见筑基境界雷劫不显,效法释魔二道,想出来的法子。突破筑基,便是性命相合,识海中的性根与气海中的命本,两者会济,成就仙基。

  若是只修命,便是魔道,魂魄肉身混一,只炼气海,自可随意吞服血气,以为己用。若是只修性,则同释道,建佛国立净土,广开法门,积攒愿力,即可修成金身,此身若舟,转世随心。

  这两道同境界都不若性命双修的仙道,只是走的更偏,更远,有些独门手段,可来相争。

  居真殿外,刘霄闻已回来了,他修成剑势,年纪尚幼,却自有一番气度来。

  “师父,弟子已经修成剑势,那【上启明光】也初具其形。”

  刘霄闻在殿外候着,沉声向许玄讲了这些时日在山中杀妖的经历,提到了那面目可憎的黑蛛,尤其是在临近东密的地界,这类妖物出现不少。

  “这妖物不似天生,反倒有些魔道造就的意味,这事情我会亲自去查看。如今灵泉将启,你这几日就好好调息,调整精气神。”

  言毕,许玄挥挥手,让这弟子退下了。

  ‘东密那边跑过来的妖物?待到灵泉事了,也去看看,好窥测那谢黍有什么谋划。’

  如今还是刘霄闻这事最为重要,容不得他分心。门中并无什么培养弟子的灵物,唯一那筑基宝树的赤果,则是需要炼气之后才能慢慢炼化,许玄帮着刘霄闻炼化了半枚,已是极限。

  另一处,刘霄闻则是来了荡霞峰上,准备拜访师兄。

  几近整个秋日,他都是在山间度过的,未曾回峰上,如今当去拜访。入了殿内,王栖云果然在此,只是未在炉旁忙活,而是持着玉刀,正在雕琢些什么,身边散落着一个个阵盘。

  “师兄,我回来了。”

  刘霄闻喊了一声,王栖云却似未听见一般,只是顾着手中的器物,不断雕刻着什么。刘霄闻又喊了几声,见栖云师兄正忙着,便不敢惊扰,走到一旁静静候着。

  过了少时,王栖云终于刻完,才注意到殿中的刘霄闻,忙问道:

  “霄闻回来了,怎不打个招呼,我都未发觉。”

  刘霄闻朗声笑道:“师兄你专心的很,我怕扰了你,在这里候着。”

  “且先别说这些事了,我这可有件好东西给你看。”王栖云似乎有些得意,举起手中阵盘,催动法力,那阵盘当即明亮起来,掀起阵风,绕着殿中飞了几圈,最后法力耗尽,落了下来。

  “这是【小驭风阵】,如今那《云裳华仪录》中十二道胎息小阵,我皆已转录,可用在金铁铜锡之上,造出些胎息品级的阵器不是难事。”

  王栖云笑声在殿中回荡,刘霄闻不知这阵法有什么用,只觉得是好事,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聊了些近况,王栖云便自怀中取出那石令,交于刘霄闻手中,只是说道:

  “这是我造的件阵器,唤作【祈火】,可驭一道地煞火为己用,让你在胎息之境就可驭火,更能一瞬之间点燃法力,增其威势,只是损耗的多些。”

  刘霄闻接过这石令来,稍加炼化,心念一动,一道红艳的地煞火自其中流出,随他心意而动,附着到剑身之上,果然神异。

  “谢过师兄,我这一身的法器,都是你帮我打造的。”

  刘霄闻有些惭然,自己未建寸功,师门如此看重,让他有些受之有愧了。一旁的王栖云则是笑着让他多花些时间在修行上,到时成就筑基,门派里的真传功法还要他来传承。

  过了少时,刘霄闻告辞,说是要去继续巩固修为,练练剑招,以备之后灵泉之事。

  ——

  大景原,吴家。

  这家自从失了筑基种子,就显出衰落之意来,如今各治下领地有些收缩。这家同柳家相邻,位于原上北边,贴近青巍东密一带。

  如今家中主事的是位练气六重的老人,吴山禅,这位老人已有近一百六十来岁,是陈巍元那一代人,他亲子当年突破筑基,失在了妖灾之中,嫡孙犯事,遭了劫。

  如今吴家正是个青黄不接的局面,他自小宗里提拔了几个年轻的后辈,但最成器的那个,如今也才练气三重的修为,已有四十来岁了,想在接下来的时间筑基,就是服血气香火也难。况且成了又如何,挡得住朱虞城,挡得住玉流的妖物吗?

  吴山禅活得久,自然知道些秘辛,原上这些家族,世代困在这里,想要出走,外面好似有道无形的屏障。

  大部分丹药都是自那鬼市里流出的,不多不少,刚好够各家养上一两位嫡系,供之突破筑基。

  上次妖灾,他已经记不清是个什么情形了,只记得恰好是原上一代人大部分都筑基完成,少些人可能只突破九重,求了性。按照陈巍元的说法,炼气九重,再到筑基,就是在坐吃山空,白耗祖宗留下的基业。

  这话他如今回过来些味,原上这些嫡系若是有筑基希望,适时突破了炼气六重的,都被人看上了,至少在求性之前很难遭难。

  至于他这嫡孙,这事情说来复杂,吴何用到底犯了哪家的忌讳,被早早打杀了,这位老人不敢想。

  “大人,那谢黍的话有几分可信?”

  座下一位中年汉子朗声问道,炼气三重修为,正是吴山禅近来提拔的后辈,名为吴何存,身形健硕,眼神炯炯,似有野火在烧。吴山禅看得出这后辈的野心,但其修行的天赋实在是差了些,恐怕护着基业都难。

  “谢黍说是替巫荒的大人物办事,虽然送来了信物,但还是要再做考虑。”

  吴山禅手中握紧一骨符,正散着莹白之光,似有虎狼咆哮之声从中传来。

  座下的吴何存眼中有些隐晦的不满,低下了头,仍旧恭声进言道:

  “大人,那巫荒既然有意与我等搭上线,自然不能错过这时机。况且,我听闻那巫荒之内多有奇术,能让人轻易筑基。”

  言及此处,吴何存呼吸都有些加重几分,只是上面的吴山禅制住了他的贪婪之意。

  “这事待族中胎息的后辈入了灵泉再说,我听闻,仙宗到时也会派人过来,不知有什么指示。届时原上恐怕又要生些变动,早早选了一家投靠,不是好事。”

  吴山禅叹了口气,细细吩咐了,让吴何存去准备灵泉之事,虽然座下那汉子眼神有些躲闪,但那贪婪之意吴山禅看得清清楚楚。

  ‘心性、天赋都是尽心选了的,已是族中前列的了,还是这般不堪大用。’

  吴山禅此刻有些想念起自己那嫡孙,痛呼了一声,咳出些血来,低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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