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仙门 第291节

  金修话语刚落,却见一男子自殿宇前方走出,着墨灰龙纹华服,玉角晶莹,逆鳞生光,容颜冷峻,气态沉稳,快步走来。

  他见着许玄,眉眼一挑,却是露出笑来,朗声笑道:

  “幽度兄弟修成神通,今日归来,我未曾远迎,为你接风洗尘,倒是失了礼数。”

  金修立在一旁,神色有些为难,却不敢多言,许玄此时默默感知对方气息,赫然是紫府修为,他的血脉也隐有悸动。

  “怎么,这些年未见,连你兄长都忘记了?”

  对方微微一笑,神通变化,正是壬水一道,许玄心中却已经有些猜测,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

  正是广泽龙王的嫡长子,白玄化蛇【丽文】之后,穆长流,封号【浊流】。

  许玄此时拿捏不准对方意图,丽文夫人可是杀了许玄名义上的生母,双方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我来是见父王。”

  他声音平淡,穆长流倒是也未有什么恼色,只是摇了摇头,让开道路,待到许玄同他擦肩而过,却听得一道心声传来。

  “你是谁?”

  这声音冷漠,再无半点先前的温和,带着隐隐的杀意,龙种的暴戾和骄横显露无疑,对于这位凭空出现的兄弟,穆长流看来并不若表面那般亲近。

  许玄并未因这话有什么动摇,穆长流以及六玄鳞众的态度都无所谓,他此行的结果,只看一位,广泽龙王。

  只要这位龙王咬定许玄是他亲子,那便无人可质疑,毕竟许玄身上流着的可是溟泽纯血,血脉之精纯,还在穆长流之上,这也是对方怀有敌意的原因。

  许玄的法统比他更为纯正,让这位浊流龙王嗅到几分不对,他无从得知,自家父王是如何秘密培养出一位纯血紫府的,简直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

  金修此时见双方未起冲突,神情缓和不少,领着许玄行至大殿门前。

  “大人,您一人入内即可,王上平日不见他人,闭锁殿中,只有紫府可来往。”

  许玄心声一沉,不再犹疑,推开青铜大门,踏入其中。

  墨云变幻,浓重至极的壬水法光升腾,大泽沉降,悬河在天,此地不像什么宫殿,更像是某种玄象变化。

  云气破开,大泽分水,一对墨灰的龙瞳睁开,巨大的龙首低垂,吐息若风雷,缓缓看来。

  极为恐怖的龙威和神通散发,许玄只觉如落湖泽之底,整个人的性命在下坠,分化,顷刻间化作一捧清水,溢散在地。

  而后他恍若梦醒一般,法躯无恙,眼前已经不见那具溟龙之首,取而代之的是一墨玉宝座,立在极高处,其上正坐着一人。

  墨灰龙首,玉角盘旋若帝王冠冕,逆鳞之上凝聚着一道太阴玄光,清寒冷寂,一身墨灰龙纹华服,大袖上是重重云纹。

  广泽龙王斜依在宝座之上,神通收敛,笑容玩味,露出森森龙齿,声音肆意张狂,引得周重云涌动。

  “我儿来了,倒是让为父苦等。”

第346章 壬泽

  殿中。

  壬光氤氲,阴云密布,不时有悬流下落,坠入下方的幽暗大泽,湖泽中心,墨玉宝座上龙首低垂,墨鳞熠熠。

  “穆幽度,见过.父王。”

  许玄紫袍猎猎,踏雷按电,按照《溟泽秘卷》记载,显化玉角、逆鳞、云尾等等溟泽龙相,行大周古礼,顿时殿中壬光一盛,龙吟阵阵。

  “果然是我溟泽的纯血”

  座上的广泽起身,拂袖荡开泽水,露出一条灵龟纹的墨石长阶,直通向许玄面前,蛟蛇瞳孔凝视过来,壬水神通带来隐隐压力。

  ‘紫府巅峰。’

  五法加身,道意圆满,在当今之世,已可称为大神通者,许玄此时想起露潋所言,【溟华】一脉还有位大人,也是这等境界。

  仅论道行,这等人物已然和其余紫府拉开距离,寻常紫府初期,落在其手中,难挡分毫。

  那对蛟蛇之瞳每每望来,许玄便有性命下坠,神通消融之感,眼前这位龙王,若是论起道龄,还在当今大离帝君之上,最起码已经活过千年时光。

  “你今归来,同我在龙庭中走一遭,也看看景致。”

  广泽声音淡漠,玉角盘结若冠冕,妖躯雄伟,足有三人之高,此时沿着泽中长阶阔步行来,每每落下一步,溟光便暗下一重。

  “父王,我.”

  许玄目光愕然,正对上威严肃然的龙首,广泽态度有些不明,似乎真将他当作亲子一般,丝毫不提及天陀之事。

  眼下他不明忌讳,更不敢直接提起天陀之事,只是心思电转,猜测起面前这位天晦之主的意图。

  广泽行至许玄面前,抬起墨灰龙鳞覆盖的手来,挥动黑云龙纹大袖,翻转掌心,向上虚托一分。

  周围景象迅速变化,倏忽之间,两龙已从殿中来到重云之上,似乎到了洞天极高处,正能俯视下方无边无际的黑云、悬河和湖泽。

  再往上则是无边无际的太虚,空空洞洞,稍不留神,似乎就要跌落其中。

  悚怖威严的龙手虚按在许玄肩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笼罩,壬水法光涌动,下方的景象忽地变得透明起来。

  “仔细看着。”

  广泽声音落下,在这虚幻的壬水诸象中,渐渐显出一方古老沧桑的水宫,居于洞天核心之地,以墨玉为室,漆木驾梁,青铜作壁。

  礼乐奏响,钟磬清鸣,黑云涌来,化作匾额,成【壬泽】二字。

  似有事物藏于水宫之中,许玄龙血欲燃,壬鳞崩摧,心窍悸动不已,这感应来自血脉,而非灵识,清气未动。

  广泽目光幽幽,始终注视着许玄神情,看不出悲喜。

  许玄的墨瞳渐渐枯瘪,自眼中流出粘稠的黑血来,滴落在身下云气之上,烧蚀出斑斑点点的空洞。

  他仍旧保持着注视的动作,看着那处藏于洞天核心的壬泽宫,灵识和法躯都感应不到那处水宫,可龙血却清晰无比的勾勒出眼前所见。

  壬泽之中,一点溟涬之光生出,化作墨龙,安卧一轮明月之上,太阴月华将重重壬光封锁,若大堤围河,化为湖泽。

  而后一切散去,他的眼瞳迅速修复完整,心中悸动不已,似乎窥见什么,又好像一无所知。

  “可看到了?【壬阳伏泽,沉降月池】,这就是我等脖颈上的逆鳞由来,「壬水」是阴中之阳,止为湖泽,泄为江河,「太阴」便是堤,是锁,是溟泽悖逆之性。”

  广泽的声音响起,此时洞天中景象又复正常,大泽中的宫殿楼阁,灵山玄崖内蛟蛇奔走,妖物往来,一派盛景,【壬泽宫】再也不见。

  “我等龙庭的紫府受制于此,神通难出,不得倾泻,已在洞天中安修万年,自大夏时便避世。”

  “你却和我等不一样,即是纯血,在外也不受制。”广泽龙首低垂,凝视过来,那对墨瞳之中再无半点悠然,“我当年是赠出一枚褪下的逆鳞,可是他的手段?”

  许玄心声凛然,终于问到天陀,只抬首看去。

  “正是。”

  一片寂静,仅闻得沉重的龙息,广泽凝视过来,伸手下压,周边景象再度变化,两龙顷刻间又回到天晦行宫中。

  “他如今状况如何,可能一见?”

  广泽语气终于有了波动,墨色瞳孔中半是惊讶,半是忧虑,许玄此时再度尝试通过道境联系天陀,可仍旧未有回应。

  ‘关键时刻总出差错,这老妖’

  许玄心中已经将这老妖骂了个遍,当下也只能沉声回道:

  “暂时不得见人。”

  “无妨,我来请他。”

  广泽转身看来,抬手,托着一墨玉酒尊,似乎是以龙角磨砺而成,内里溟涬光华涌动,此时气氛渐渐有些不对,壬水神通运转,却是隐隐锁住许玄位置。

  “你”

  许玄心中骇然,话语未尽,身旁紫电暴动,就要覆压而下,却被重重壬光抵回,往日浩荡的雷泽仅余立足之地。

  广泽神色漠然,抬起酒尊,做敬酒之礼,许玄当即显出原形,为一墨灰苍龙,身绕紫电,迅速缩小,只若一泥鳅,落在酒尊之中。

  “东瀚要寻他,同为龙种,几位龙君的意思,我却违逆不得。”

  广泽声音越发冷厉,这酒尊似乎是某种针对南溟龙种的禁器,将许玄稳稳压制,甚至都未催动神通。

  “交出他,你还是我的子嗣,不但有望天晦之主的位置,东瀚的【大墟海界】也将有你位置。”

  许玄此时不言,长吟一声,在这酒尊之中腾跃起来,内里的溟涬之光迅速沾染紫意,逆鳞铮铮作响,玄阴解壬,若天河泄洪。

  剑光迸射,循环而转,斩在这酒尊之上,紫意蔓延,混溟的神妙生效,就要破开禁制,可广泽却是冷哼一声,催动法力,溟光大盛,许玄当即被打落。

  “为何不交出他,怎么,要为他死,这般重恩?”

  广泽凝望酒尊中的墨色小龙,吐息若风雷,震动酒水。

  “我怕依大王所言,死的更快。”许玄此时反倒静止不动,停止反抗,“溟泽可不像会尊东瀚的令,若是要献,借着洞渊传信,东瀚随时就能出手。”

  “您直到今日我来了洞天,才催动阵法,封锁外界,小心翼翼地问起他的消息,哪里有要告知外人的意思?”

  广泽却是朗笑一声,倾倒酒水,就将许玄释出,威势内藏,神通静止。

  “不错,倒是像他教出来的,可有信物?”

  许玄上前一步,取出早就备好的一朵殷红彼岸花,是自天陀所处的花海中采摘得来,世间仅有。

  广泽接过,此时神色肃然,身形忽闪,已然重归于上方宝座,墨云龙纹大袖挥动,许玄身旁也显出一方玉座。

  许玄入座,不发一言,等了少时,才听得上方的广泽沉声道:

  “是【大妙严彼岸灵华】无疑,只是沾染了血炁,有些污秽,看来是炼妖塔里的那一点残余,如今状况如何?”

  这问题抛来,让许玄心声稍沉,思虑一番,是天陀主动暴露自己给广泽,信任到了极点,以这老妖的性格,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眼下更是无其他选择,广泽若是有异心,只需书信一封,传到东瀚,许玄顷刻便要被捉拿走,如今冒着得罪东海的风险,正是要保天陀。

  许玄心思一定,眼下也无什么好遮掩的了,若是想借广泽的力,天陀的情况却不好隐瞒,便只回道:

  “如今正在准备转世。”

  “此言当真?”广泽目光看来,隐有疑惑,“他的一身道行性命,都凝聚在本体内,藏在东华天中,仅剩的一点残渣,如何能转世?”

  “确实无疑,他.另有机缘,补足了性命,或许是东华的手段。”

  许玄眼下也只能这般回道,只赖到东华一道上去,广泽却是信了,龙首轻点,感叹道:

  “果然是东华妙道,三阳祖脉,当初【回道人】显化,撞见阳湖,我就有些猜测,知道他命不该绝,果然等到你的消息。”

  广泽目光垂落,此时却显出一种近乎长辈的关怀来,让许玄有些不适应。

  “你的身份,我已经安排好,说是壬泽化生,借我血脉而出,筑基后才显露神异,你且记好,除非东海的祖宗亲至,紫府看不出你的虚实。”

  “妖类最重血脉,你既是南溟纯血,便是我的子嗣,这一点,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

  广泽目光幽远,玉角萦光,若华冠帝冕,此时威势隐隐散发,覆盖整片大殿。

  “你以溟泽之身行走在外,闯入南海,收复旧地,溟华一脉的【天河】找过我,也被我堵住话口,将你力保下来。”

  “他是个顽固的性子,遵守旧制,见不得你在外搅动风雨,少时说不得还要派人来见你,就需要你自己应变了。”

  “幽度明白。”

  许玄沉声应了,却见广泽仍然注视着自己,溟光幽远,拖拽着视线。

  “你原本的身份,到底是谁?”

  此言一出,许玄心头却是悸动起来,他敢暴露天陀和自己给广泽,依仗的还是有两道身份,即便这位龙王翻脸,毁去龙身,人身和天陀也能躲着。

  他两道身份的隐秘,如今恐怕也就北海那位有知,如今更不可能告知他人,心思急转,却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见着许玄为难的模样,广泽却是摇了摇头,叹道:

  “你既不愿告诉我,那就罢了,不管如何,我都认你为亲子,只是.溟泽有件大事,需你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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