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仙门 第3节

  “对方不要灵石,只肯换物?”

  许玄最后一问,有些希冀。

  “若是别人自然不依,不过既然是许道友,我若是报出名号,可以从中斡旋几分,只是——”

  王鸦微笑,脸上神色有些贪婪。

  许玄自芥子袋中取出一件胎息上品的法器,递到王鸦手中,低声道:

  “还望道友尽些力。”

  王鸦点头收下,脸上褶子堆在一处,笑道:

  “道友放心,那卖家我熟悉,且让我去再问问。”

  王鸦出去,许玄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他笑着回来。

  “可是有着落了?”许玄忙问。

  “正是,不过那位听闻是大赤观主,要和你面谈,若是事情成了,许道友分文不花,就能拿走这【地母慈珠】,还有不少好处。”

  王鸦凑了过来,一脸神秘之色。

  许玄却不信他这套说辞,天下没有都是好处的事情,还要见面详谈才是。

  王鸦领着许玄沿着坑道继续向下,来到一处更深的洞府来。

  

  此处修士都是练气修为,许玄由王鸦领着,进了一处偏房,之后这老汉嘿嘿一笑,先行离去了。

  入门,室内是一青衣公子,生得俊逸出尘,身侧立着一位娇俏的侍女,正煮茶侍候。

  “道友请坐。”

  见许玄进来,对方眼前一亮,起身迎接。

  “在下柳秋辞,柳氏弟子。”

  柳氏,想来是大景原那家了,与回春谷关系不错,两家隐隐有结盟的迹象。

  只是这柳家的筑基也在六年前那场妖灾里离世了,倒是和许玄的大赤观一个境遇。

  “大赤观,许玄。”

  许玄回礼,坐在桌前,旁边的侍女为他奉上灵茶,默默品了几口,只觉舌尖微苦,尝不出个滋味来,倒是感觉神思清明了些。

  “这是我家独产的【青玉叶】,许道友觉得如何?”

  对方眉眼挑动,看向许玄。

  “好茶,只是我是个粗人,说不出一二来。”许玄如实告知。

  “道友可是想要我那【地母慈珠】?”

  柳秋辞正色,谈及正事,不再是之前那翩翩公子的派头。

  “正是,只是我却没有这木德一道的灵物,若是火德的还能寻来。”

  “道友莫急,我这边有桩更大的买卖等着道友,若是成了,【地母慈珠】道友只管拿去就是。”

  柳秋辞言语恳切,像是全为许玄考虑好了。

  许玄并未急着应了,先细细问道:

  “可是何事,道友且说清楚了,若是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我怕是难以陪同。”

  柳秋辞摇头,取出柄羽扇轻挥,竟是件练气上品的法器,看来这柳家家底还是比大赤观殷实些。

  “非也非也,道友误会了,许观主可清楚如今青巍七山到大景原的局势?”

  “局势,还请道友解惑?”

  柳秋辞神色有些沉郁,像是困扰已久,取出一幅堪舆图来,细细为许玄指点:

  “当年妖灾过境,青巍和大景都遭了难,各门各派的筑基和练气后期的种子几乎都死绝了,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一辈人。”

  “道友莫看我年轻,只是我家驻颜有方,如今已是四十来岁了。”

  说到此处,柳秋辞的气势攀升,竟然也是到了练气五重的境界。

  “我们这一辈人,即使有突破筑基的希望,最早恐怕也要到四十年后了。”

  许玄点头,虽然他估计自己再苦修三十年就可突破了。

  柳秋辞端起灵茶,一饮而尽,好似杯中盛满的是烈酒。

  “如今青巍七山到大景原,有筑基坐镇的,便是陈家和朱家,陈家那位老爷子受了暗伤,寿元无多,不喜扩张,但朱家那位家主可是正值壮年,野心勃勃。”

  柳秋辞取出朱笔,一一勾勒,点出了五家,许玄的大赤观正在其中。

  “若是想突破筑基,练气六重是道槛,要在这五十岁之前突破才有望,大赤观的许道友,柳家的我,空剑门,吴家,段家的后辈,都有望达成,但是——”

  室内昏暗,鲛人油灯散着幽蓝的光,柳秋辞那张俊逸的脸扭曲起来,好似恶鬼,幽幽说道:

  “吴家那位少家主昨日遇到流匪,叫人枭首,尸身上足有千百个刀口,什么时候轮到你我呢?”

第4章 命本

  鬼市处于地下,地气厚重,凉意袭人。

  许玄正默默考量着柳秋辞的话语有几分真,几分假。

  漓水北边就是莲花寺,与青巍七山对峙,当年是伏血魔门做了屏障,为大景原诸家挡住了僧众,不然这魔门也不能久居此地。

  大赤观出了冲阳子,剑斩魔头,便由许玄师父和莲花寺斗起法来。

  按理说,原上的争斗一般不会涉及青巍的门派,就是哪家吞并了七山又如何,青巍的灵脉不如原上,占了难道只为和那些秃驴斗法?

  朱家家主纵然是有一统大景原的心思,照理说也不会动青巍这些门派,只会加以挟制。

  莲花寺底蕴深厚,只是当年两位法师陨落于妖灾,伤了根本,才没有直接攻占完现在的青巍。

  那慈海老僧将登法师,这青巍只有许玄筑基才有一战之力,黑风谷主虽是练气巅峰,但却是八十岁登的练气六重,筑基无望。

  朱家应当不会谋害许玄,不然就是为莲花寺做嫁衣,这点许玄倒是有些把握。

  但大景原若真一统,他这大赤观恐怕就要终年居人而下,为一附庸,想来还是原上各家各派争斗不止,更合许玄心意。

  当下他心思急转,脸上微微露出骇意,忙问道:

  “依照道友所言,朱家那位筑基可是准备撕破脸皮,直接出手,将各家筑基种子都打杀了?”

  柳秋辞见许玄有些心慌,似乎松了口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只是试探罢了,回春山已同我联系上了,我本就欲再前往青巍,见一见许道友,想不到今日能在此处遇见,也是缘分。”

  这青衣公子眉眼间愁云不散,好似受惊的白雀,叫那吴家少家主的死讯吓到了,有些迟疑道:

  “吴家与陈家有些关系,如今吴家少家主死了,这原上又哪里有什么流匪。

  “陈家未曾有动作,和那白青洞斗了许久,陈巍元悄无声息,朱家便有些蠢蠢欲动。”

  “一切还是要看陈家那位大寿上如何表态,只是我等式微,还是要先互通有无,暗中相助才是,待到你我筑基,也不至于为人鱼肉。”

  许玄计较了得失,朱家势大,但大景原的各家各派也非泥捏的,只是当年一场妖灾,才给了朱家吞并的机会。

  眼下虽然有陈巍元的威名保着大赤观,但又能撑到几时?

  若是朱家一统大景原,恐怕大赤观只能沦为其鹰犬,还是要早做打算,当下便应了柳秋辞。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大致定下个守望相助的章程,具体后续,还要在陈巍元大寿过后定下。

  至于那枚【地母慈珠】,许玄还是未曾白拿,取了那【赤纹火石】抵换,但那【地母慈珠】估计也要四十中品灵石了,相当于柳秋辞让许玄占个便宜,以示交好。

  沿着弯弯扭扭的坑道出了鬼市,天日煌煌,周边嘈杂之声似乎又将许玄拉回人世,刚才的阴谋诡计好似一场幻梦。

  他也无别的余财去买什么了,这次花费一件筑基灵物,已经让他十分肉痛。

  许玄一路目不斜视,摊上的诸多法器、符箓和灵药都不看一眼,生怕哪个不长眼的让他这位观主去赏脸瞧瞧。

  出了青璃坊,一路驾风,回了天青峰。

  刘霄闻正在居真殿前候着,腰间佩着那柄【火虎牙】,站在殿外,不停踱步,嘴里念叨着什么,见了许玄回来,急急上前行礼。

  “有何事,可是修行上遇到关窍了?”

  许玄有些心喜,这弟子虽然是少年心性,有些野气,但想不到今日能上门候着,来请教修行。

  刘霄闻微微一怔,他来此本有别的事情,未想到师父先行发问,只好先将自家疑难之处一一道来,由着许玄解惑。

  仅是说了些灵气运行,掐诀施法的关窍,便是两个时辰过去。

  待到讲完,刘霄闻才忙向许玄行礼叩拜,直言道:

  “弟子想回白岗看看,见见亲人。”

  许玄倒是没料到这件事,刘霄闻入山修行,已是三年未回家中了,不过刘升水由许玄拜托刘凡河细心照顾,还送了些延寿的丹药,想来境况不差。

  “去之前先去祖师堂,陪我上柱香。”

  许玄合了手中竹简,让刘霄闻取了三根金香来,两人沿着山间古道,一直向上,到了天青峰顶,入了祖师堂。

  许玄点燃香火,行礼叩拜,刘霄闻此时也是一脸肃穆,不敢多言,跟着行礼。

  堂内立着一道道牌位,好似先辈的目光洒下,让人心生敬畏,最前面的便是许玄师父,冲阳子。

  “大赤观冲阳子,温扶风之位。”

  牌位以栗木制成,底为四方,高约一尺二寸,上面的字迹笔锋犀利,剑气森然,正是许玄当年刻下的。

  香气缥缈,让堂内光景越发显得幽深冷清,许玄有些出神,怔怔地看着那道乌黑的牌位。

  上山时他多大来着,刚满十二?

  白岗村那时正下过一场瑞雪,家家户户都热闹的不行,有人在笑,欢庆新春,为魔门覆灭摆上宴席,期盼接下来的好日子。

  有人在哭,许多不成人形的尸首从伏血山里送了回来,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将地上白雪染得殷红。

  上年纪的老人抱着自己儿子的头颅,一点点擦拭眉眼,黑红的脸上五官似要拧到一处,流不出泪来,只是嘴里赫赫的喘气,好似头濒死的水牛;孩童困守在父母遗体前,哭的嘶哑,像流落的幼兽,叫大人抱走,不敢让其多看。

  许玄此时正是十二岁,满手的冻疮,帮着别人运尸。

  村内的喜忧好似与他无关,这雪下的极大,他正满心想着是在自家那茅棚里撑过这雪夜,还是厚着脸皮去别人家借宿?

  人群忽地分开,恭敬的叩拜声不绝于耳,许玄饿的发昏,完全不知道情况。

  有人握住了他满是冻疮的手,十分温暖,好似暖炉。

  “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如雪风呼啸,恍若来自云端。

  “许玄。”

  “是个好名字,以后就跟着我修行。”

  

  面前的道人身着黑袍,上纹火云,背着一柄白玉般的八方古剑,长眉沾染了积雪,古拙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刘霄闻的声音打住了许玄的追思,两人上完香,回到居真殿,许玄便允了这弟子三日时光,去白岗村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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