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只想自保,提升修为就是了,但想护一护身边之人,这代价可就大了。”
“前辈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到时也有退路。”
柳白元的神色有些低落,显然族中有些委曲求全的事,深深埋在他心中,此刻被翻了出来,鲜血淋漓。
许玄见对方情绪不对,不再多言,过了少时这柳白元便告退,留下些修行的资粮,说是给柳行芳备着的,足够修到炼气巅峰了,出手十分阔绰。
送走柳白元,许玄有些感叹,他以前同习微师兄有些猜测,但真相之残酷,还是让他心绪乱了起来。
‘这事情,要想想如何去同门中众人商量。’
王习微和温思安都是经历过妖灾的,其实心里都有计较,就是知道这事,也不会贸然行动,刘霄闻其实性子有些冲动,这事还须慢慢同他说清。
‘如何去告知思安师妹,师父是如何死的?她问我是谁害的,我该如何作答?’
这件事许玄瞒了温思安许久,就是怕她想不开。许玄看得清楚,自家这个师妹虽然平时看起来清冷,但是个重感情的,师父死的憋屈,她定然不能接受。
许玄有时在夜里想起这事,就觉一股噬心的痛和怒,冲着他的脏腑,责着他的无能。
“如今还是要设法同哪位大人搭上线?”
这事情可就难了,不是他能谋划的,真人若天上游龙,常人不可见,许玄此生见过的紫府,除了提锋山的那位,就是半死不活的天陀了。
都不是好相与的,自己见一次,都要丢半条命来。
“之后要去那山炎城,到时入藏经的几座宫殿,必然有仙道也来,可以窥探下局势,看看自己对哪家有用。”
当下打定主意,许玄继续闭关苦修起来,距离那约定的日子就快到了,这天陀依旧没个动静,也不知在折腾些什么。
另一处,漓水北岸,莲花寺的【小莲因净土】来了贵客。
说是净土,其实只是残破之地,莲花寺祖上有位法师欲突破【萨埵】失败,不成金刚,这净土也就是半成之态。
慈海已经自大盘回到了本寺,只为招待那位自北方来的贵客。
一位生得清秀,着月白色僧袍的年轻僧人,修为已然到了声闻圆满,恐怕法师的位子也是轻易就能登上。
这处净土依托在这座【莲花寺】上,一半伸入太虚,一半陷于尘世,五色宝光流溢,倒是有些像个难产的胎儿。
慈海就同这位贵客立在这座小净土的入口,看向了漓水对岸的青巍。
“慈海主持这般行事,牵扯太深,我看不出几分脉络来。”
“净言大师出自【大月光寺】,奉行古佛苦修之法,竟也看不出来吗?”
慈海有些感叹,那张老脸微微扯动。
“慈海主持机心过重,千般算计,万般仇怨,贪痴嗔三毒汇聚,还不回头吗?”
身旁那净言僧人看了过来,神色有些悲悯,诵了一声佛号。
“净言大师不必再劝了,此间之事,是我等这些不闻真传之辈,唯一能窥到萨埵位子的机会。”
“【大月光寺】有菩提之位静候大师去登,如何能理解我等的悲哀。”
这老僧语气有些不忿,看了过来,隐约间额上似乎要生出一对角来。
净言不再言语,只是长念一声佛号,赤足向前行去。
他身后并未什么宝光,也无信众,这一路走来,他并未动用什么法术,只是一路南下。
仙宗嫡传欲同他斗法,山间妖王要捉他炼丹,凡夫俗子要向他求愿,这一路行来,凡世种种,仙家谋划,都绕不开一个欲字。
他身上的仅余的一点灵物已经散尽了,刚来时有位妇人带着幼子,向他求愿,他却无什么可给的,对方便恨恨骂了句:
“什么狗屁假和尚,和莲花寺的大师比起来,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他就来了,来此处看看,但这一切和他想的又不一样。
继续前行,净言踩在一青竹之上,渡江而去。
看看这边的人们,是否有些不一样?
第41章 大月光寺
洛青,霜回峰。
柳行芳暂时由刘霄闻带着修行,许玄叮嘱几句,便又急急闭关去了。
这座峰上倒是宽敞,闲着的居处不少,柳行芳不过总角之年,但行事礼数周到,刚来时微有些不安,现在已经在自己小院中安心修行起来。
他出身于小宗,但以他的资质,完全可以抬入大宗之内,成为嫡系。
家主却并未如此,而是让他不入府中,在治下的灵山上修行。数年前柳行芳听了父母的怨怼之言,心里也有些不解,但从未表露,他年纪轻轻,已经会察言观色了。
他并不喜欢那有些阴沉的柳府,在山间修行或许更合他的本意。
“行芳,狡兔三窟,你入了青巍,或许是为家中找了条生路也说不定?”
白元大兄的话语仍在他耳边响着,让他偶尔念及原上的亲人,心中有些莫名地害怕。
他的这处小院位置不错,灵气算的上充裕,但同家中的灵山就差了些。白元大兄说大赤观行事颇正,是个好去处,但自己还是有些不安。
如今已来了数日,清晨醒来,他仍旧要恍惚一会,才会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家中了。
洛青人烟稀少,这门派清苦,事事都要自己劳力,并无下人侍候。晨时练功,山间的白雾涌来,如梦似幻,更有些让人感到一孤寂的冷清之感。
柳行芳正在练功,院外却传来一阵嬉闹之声,是霄闻师兄,还有一女子的声音。
“霄闻师弟,这处就是行芳师弟的居处?”
“高峡师姐,且慢些走,莫吓到了人家。”
门前显出两人的身形来,正是刘霄闻和张高峡,前来看望。
张高峡着一身鹅黄的罗裙,笑着上前,身后刘霄闻有些无奈,跟着身后,低声向柳行芳说道:
“这位是高峡师姐,平日在长明主持灵田之事。”
柳行芳行礼问候,举止得体,并不显得慌乱。
“洛青可无什么意思,行芳倒是耐得住性子,你霄闻师兄当初上山,可是过了几天就到处乱跑。”
这边刘霄闻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笑道:
“不是说好带行芳去长明看看吗?还不快动身。”
言罢,刘霄闻忙架起云来,催动法力,让二人上来。
“来,上来。”
柳行芳有些懵懂,就这般上了云气,看向脚下迅速变小的院子,终于有些笑意。
青巍的山大多高大险峻,比家中的灵山要高上不少,自天上俯瞰而下,各山若一柄柄天剑刺破云海。
刘霄闻顾及身后二人,驾风的速度放慢,云气悠悠地飘向了长明。
天日一点一点地升起,照散了山间的雾气,柳行芳只觉真是一个好天气,出去走走,再合适不过了。
——
另一处,王栖云则是有些焦头烂额了。
栓马道这处,来了位和尚,在这里的弟子当即上报,王栖云先是传信给许玄和父亲,便急急来此看护大阵。
他本以为是莲花寺终于按耐不住,想要动手,不想来了见到的景象却并非他所想的。
一位年轻的僧人,着一身古朴的月白色僧袍,赤足而行。
这地布了阵法,常年同东密来的邪物交战,土地叫血气和煞气污秽,满山都是一片枯黄之意,曾经的田地更是再也种不出任何庄稼了。
王栖云来时,正好撞见这位僧人走入那【小煞风阵】,无数似刀兵般的髓红煞风落下,但一触这僧人就自行分开,并不沾一处。
原本盘踞在阵法外的妖物悉数化为飞灰不见,那僧人高唱一声佛号,停了下来。
王栖云这边以率着一众门人借着阵法对峙,见对方这修为深不见底,当下有些心凉,还是沉声问道:
“这位大师,不知是何处来的,我门近来同那莲花寺多有争斗,大师还是换条路走,莫误伤了法体。”
“在下净言,自北方来,欲见大赤观主,并无恶意。”
言罢,这位僧人收敛了异象,任由阵法中的煞风落在自己身上,眉头都未皱一下。
‘至少是位声闻后期的了,恐怕随时就能成就法师登上法师的位子。’
对方似乎并无什么恶意,这倒是让王栖云心安了些,眼下还不敢放这僧人过来,只是暂时制住了阵法,两方就这样静静候着。
过了少时,一道雷云自天边降下,传来轰鸣之声,许玄来了。
‘怎的又来个和尚?’
许玄这边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握紧手中【恒光】,只要对方不是法师,都能斗上一斗。
这边的王栖云和驻守的众弟子见许玄来了,都面有喜色,气势渐渐恢复,王栖云上前,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一禀告。
许玄仍旧严阵以待,不敢轻视对方那看起来平凡朴素的净言分毫。
“是大月光寺的传人,不必慌张。”
天陀的声音终于响起,让许玄心里安稳上几分。
“大月光寺,这又是个什么传承?”
“是北方的大寺,虽避世不出,但威名在外,这一脉是群讲理的秃驴,不喜兵戈。”
这边许玄稍稍放下心来,对方确实并未还过手,也未伤及门人,还助着将周边邪物驱散。
许玄便收起法剑,开了法阵,上前沉声道:
“我观最近多有争斗,见了释修,有些过激,还望大师见谅。”
这边的净言神色如常,甚至还有些愧意,反而歉疚道:
“是我不告而来,失了礼数,还望观主见谅。”
“不知净言大师有何事,欲要见我?”
这边许玄见来人并无恶意,稍稍放松了些,阵法仍旧开着。
净言看向四周,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凑近了低低说道:
“是同巫荒有关的事,便想着拜见许观主。”
许玄当下警觉,神色严肃,让众人散去,引着这位净言入了洛青。
这地方可是有筑基大阵,那净言却依旧入内,看来是真无恶意,让许玄放下心来。
当下入了天青峰,许玄引着净言到了待客的偏殿中,这才沉声问道:
“大师有何见解,这巫荒之事同我观又有什么关系?”
“许观主自然是有些察觉,所以才引我入了山门,这边有一物欲让观主一观,便可知晓。”
净言低低念了一声佛号,自怀中取出一件物品来,是一有些破损的古画。
这画以兽皮为底,笔触狂野,画中是连绵的群山,中间多出一片如海渊般的天坑,无数毒虫自山间钻出,汇聚到周围。
天空中是一片漆黑的夜,月亮与群山模糊,似乎要接到一处。在那天坑之上,红云汹涌,天火腾腾,云端内若大日将出,散出万道金光来。
许玄看着这画,隐隐觉得这事情或许和自家传承有关,但门中又全无记载。
他想着以心声问问体内的天陀,但这老妖在这幅画出现之时,就没了动静,好像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