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仙门 第7节

  见许玄有些出神,温思安主动上前,她年纪小许玄些,身子微微前倾,明净的脸庞微抬,露出素白的脖颈。

  她手中捧着一件衣袍,迟迟道:

  “师兄可换了师父留下的这件法袍,以壮威势。”

  许玄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了温思安手中那件温扶风昔年穿的法袍,依旧是玄黑底色,但上绘丹雀火云之纹,赤果奉仙之景,触之温热,不沾凡尘。

  正是温扶风留下的遗物之一,【丹雀】,大赤观祖传的掌门法袍,虽然不过练气上品,但意义非凡,是自蜀地流传至此,观中其他法袍形制,皆是效仿这件。

  “怎把这取出来了?”

  许玄微有些不解,温扶风离世,这件法袍便置于存思殿深处,许玄和温思安偶尔取出,也只是看看罢了,视若珍宝。

  “东西不用,便是死物,师兄如今是掌门,自然穿得。”

  不等许玄再说些什么,温思安已将那法袍摊开,柔声说道:

  “我来帮师兄换上。”

  虽然炼气五重,穿衣不过是一念之事,但许玄还是任由温思安帮他换上,那双纤手很是贴心地帮他整理好了衣冠。

  “很合身。”

  许玄走了两步,这法袍本就能量体变化,自然合乎他的身形。

  温思安微微笑着,这笑容许玄已有多年未见,很是亲切。

  “我且去了,思安保重。”

  许玄算了时辰,该当动身,告别一声就驾云离去了。

  温思安走到居真殿前的台阶上坐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向脚下青砖,上面似乎依稀能辨认出许玄当年练功的痕迹。

  ——

  “可惜只是剑气,幸好只是剑气。”

  这是陈巍元当年来观中哀悼,见了许玄说的第一句话。

  这话语萦绕在许玄心间,他偶尔握起【恒光】,便越觉得这话隐有所指,像阴云般笼罩在心头。

  剑气已是百年难得,何况剑意?

  至少要剑心通明,心无挂碍,念头通达,才有些许明悟的机会。

  温扶风是真道士,许玄自问达不到他的境界,手中剑器,在许玄看来,不过是兵刃罢了,护卫山门,诛魔杀敌,仅此而已。

  他驾云离了山门,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荡云峰锻金锤铁之声,是王师兄在炼器。

  这声音自师父离世后就一直响着,几无停歇,沉重的轰响似乎一直在追赶着他,让他的背上传来一阵阵灼痛。

  自洛青到大景原上的陈家有些路途,许玄驾云尽力奔行,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他使的是观中秘传的【见云奔日术】,二品的驾云御风之术,在青巍算得上独一份的了。

  眼看即将到了陈家,许玄自天上降下,徒步而行,以表敬意。

  陈家门户就立于一矮山之上,灵气浓郁,远胜洛青,若是在此修行,许玄自觉能快上不少。

  许玄刚至山下,便见修士如云,各家各派都沿道而行,前来祝寿。

  “许兄来了,快快请进。”

  一金衣女子笑的爽朗,明艳照人,贵气自溢,见许玄来了,眼前一亮,径直过来迎接。

  “可是希月,许久未见了。”

  许玄回想了下,认出了眼前来人,正是陈家嫡系,陈巍元嫡亲的孙女,陈希月。

  “如今不是见着了,我听闻兄长将来,特意在此等候,久不见人,倒是急煞我了。”

  陈希月少时去大赤观修行过,由许玄传艺,两人幼时关系不错,不想多年未见,她态度反倒更加亲昵,露出些娇憨之态,让许玄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了。

  沿道而上,江珠瑕英,琥珀丹青,四处可见,金马骋光,碧鸡曜仪,一应不表,当真是一派仙家福地之景。

  ‘不愧是出过真人的仙族,就是势头不如以往,底蕴也远胜我观。’许玄心中暗暗比对。

  入了主殿,便闻得一道道贺声,各色灵物、法器络绎不绝,看得许玄有些心惊,他这一辈子见过的筑基之物,恐怕都没今天多。

  主座坐着一位着乌衣的老人,垂垂老矣,须发皆白,只是腰背依旧挺的笔直,如山崖间的青松,正是陈巍元,他竟主动现身,看起来并无大碍,让许玄放心不少。

  “大赤观,送上【地母慈珠】一枚,祝大人功候有成,早引仙箓。”

  

  轮到许玄,他恭敬地上前行礼,奉上那【地母慈珠】,低眉顺眼,不敢多有什么动作。

  座上的老人忽地动了,看向了许玄那张脸,如同太岳压顶般的压力袭来,许玄只是默默运气,站定身形,未动摇分毫。

  陈巍元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沉稳厚重,有些感慨道:

  “许玄,怎老的这般快了。”

  言罢,便挥手让陈希月领着许玄下去,到了宴席之间坐下。

  ‘老了?’

  许玄不过中年,按照练气两百寿算来,正值韶华,只是他这些年心力憔悴,脸上那股暮气遮掩不住,愁的两鬓都有些斑白。

  “兄长当了一派掌门,却是忽视了自家仪表,当年天青峰上出剑,何等少年意气!”

  陈希月看向许玄那张变了许多的脸庞,似乎在努力辨认出当年那个御剑行于云端的男子,好像就藏在许玄眉眼之间,只是被深深埋住了。

  “大人寿上,何必说这些?等我突破筑基,大不了就化作少年身形来见你。”

  许玄宽慰道,他这座正位于边缘,少有人在旁,陈希月同他饮了几杯便有事,不得不告退,只劝他畅饮。

  他正一杯杯饮着灵酒,落得清净,却猛地发现旁边坐下一人。

  青衣羽扇,俊逸出尘,除了柳秋辞还能是谁?

  “道友倒是好福气,陈希月可是嫡女,得她看重的人少之又少。”

  “说正事,莫扯这些。”

  许玄懒得解释什么,只是将柳秋辞面前的酒杯满上,递了过去,让这位青衣公子面露难色。

  “这次祝寿,大人可是备了件好东西,以作彩头,不知许兄有无兴趣。”

  “什么?”

  柳秋辞有些鬼祟地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筑基丹。”

  晚上还有一更

第10章 喘息之机

  “筑基丹?”

  许玄眉头一挑,虽然这筑基的丹药珍贵,但最多也只与寻常筑基灵物相当,为何要专门提及,像柳家这般曾有筑基坐镇的世家,怎会动心?

  柳秋辞故作豪迈,将那灵酒一饮而尽,有些呛到,继续说道:

  “寻常筑基丹药,是以血气香火炼就,虽能显化【性根】,但却会污了灵台,筑基后想更进一步便难了,更不论去谋划紫府之境。”

  “陈家的宝丹,古称【一元齐岳丹】,是紫府真人出手炼就,可显化气数,提点性根,妙用无穷,丹药内蕴一缕山岳正意,升清阳,降浊阴,是难得的宝药,仙门嫡系才有缘享用。”

  许玄倒是未曾听闻过这筑基丹还有这等分别,不过筑基往上,便是紫府,大景原窥得此境风光的,还是陈家数百年前的那位玄岳真人。

  “服了这丹,也只是走的稍远些罢了,紫府一境,不是一颗丹药就能成就的,依我看,不过是省了沧海中一滴水的苦工罢了。”

  许玄虽有意动,但看得清楚,一场妖灾过后,原上各家各派,衰退的利害,出个筑基已是天幸,奢望紫府,便有些可笑了。

  “虽是如此,这丹也能增上不少筑基功成的几率,各家都存了心思,只待大人发话。”

  两人商议一番,只觉这丹药就是拿了,恐怕也格外烫手。

  又过少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骚动,许玄只觉另有一道渊渟岳峙的气势自殿外传来,隐隐和主座上的陈巍元相冲。

  这道气息由远及近,逐渐缓和,到了殿前时,许玄只觉来了位凡人。

  着黑袍华服的男子入内,鹰视狼顾,目光如电,扫了各家嫡系一遍,他身后有人将贺礼送来,那是一具巨大的,以布遮盖的白蛇,妖气未散,气息骇人。

  ‘朱家的家主,朱虞城,身后这是筑基妖物的尸身,且至少是中期往上。’

  在场的众人有些胆寒,都噤声不言。

  “东原朱氏,送上白青洞妖将之尸,祝大人法体无忧,道行如岳,我诛妖耗了些时间,来的迟了,还望大人见谅。”

  朱虞城的声音不大,但格外清晰,稳稳传遍了整个大殿。

  “虞城来了,快快入座。”

  陈巍元脸色未有什么变化,言辞和蔼地让朱虞城坐到他身旁。

  “如今人也齐了,我有些话要同你们讲讲。”

  陈巍元扫视下方,看过了各家如今的嫡系,有些心寒。

  ‘差,差的太多了,一代不如一代,衰退的利害。’

  上一代尚有大赤观的温扶风,他亲子陈长气,和身边的朱虞城,三人性情道法各异,但却是都稳稳踏到了仙门嫡系,紫府种子的水准。

  如今温扶风遭劫,朱虞城叫断了道途,至于他亲子?陈巍元不敢多想,静心止念,只盼把这一切都忘个干净。

  好苗子都叫人掐去了,剩下的自然越来越差,道统真传被人取走,只能修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原上这一代人,恐怕出个强势些的筑基都难了,大都要借着凡俗的血气香火突破。

  如何护得住基业?

  陈巍元叹道:

  “如今形势不好,南边的几家妖山各有动作,北方的僧众惧我,但我也不能一直护着,且看看你们的修为如何了。”

  言毕,这老人祭出一座玄黄之色的宝塔,温润的法光洒下,座下各家嫡系都如遭重压,若是硬抗,只觉两肩似扛山一般,体魄欲碎,若是放弃,只往下一倒,这重压又消散无形。

  朱虞城在座上看着下方众人的丑态,神色有些不屑。

  许玄和段家那位嫡系是坚持的最久的,但很快也都双双倒下,实在是抗不住。

  “这【玄黄尊明塔】可测禀赋,观修为,其压因人而异,坚持越久,在筑基一境走得越远,现在连一柱香时间不到,尔等就都倒了。”

  陈巍元取出两枚金纹环绕的宝丹来,正是那【一元齐岳丹】,叹了一气,有些忧愁道:

  “这丹就是给你们又如何?照样是群纸糊般的筑基,妖物再来,恐怕比当年还要不堪。”

  座上的老人微微曲指而弹,两枚丹药便落到了许玄和那段家一生得丑陋,身材矮小的汉子身旁,正是两人抵那法光时间最久。

  “这丹就交于你二人,早早修到练气九重,可无太多时间了。”

  座下各家的目光瞬间汇集了过来,许玄得丹的欣喜立刻散了,剩下的则是一种叫人盯上般的不适之感。

  ‘过于引人注目了,非是好事。’

  许玄感受着自己气海之内的那方白玉古碑,灵台之上那道篆文仍在闪烁清辉,时而为字,时而化形。

  ‘若是叫人看出我的异样,恐怕就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了。’

  许玄师父是剑仙,他偏偏也成了剑气,修为竟然也这般浑厚,有些让众人惊讶了。

  “大人,我家还有一事要问。”

首节 上一节 7/207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