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其他弟子练习之余,会出门游玩一个时辰,不想错过郡城热闹。
望着弟子们离去身影,玄阳疑惑道:“师兄,武试临近,为何又放弟子们出去?”
文试前放,是因他们没来过郡城,就当放松身心与满足好奇心。
武试前还放,又因为啥?
掌教玄虚耐心解释道:
“弟子们年轻躁动,堵不如疏,唯有放心,才能收心,才好守心,与其回山后留有遗憾,不如让他们放开耍,回去后才能安心修道。
若因此心野,定不住心猿意马,便是与求真观缘分不够,当还俗入世,走自己的路。
同路不同心,同道不同路,是走是留,顺其自然。”
玄阳懂了。
其他三代道人对此无异议。
这次前来的弟子都是门中精英,相信他们能守住本心。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有例外,求真观耗费精力培养了他们,还俗不意味割裂,仍要帮师门打理庶务。
修桥铺路,除暴安良,为自己与师门积德,造福百姓。
经营生意,积财累资,为山上人修行提供资源,回馈师门。
跟同门师弟不同,长安子接连两日未曾出院,前天晚上那场交易,他虽然占了大便宜,但同样心忧。
起初他没多想,直到摊主邀请他前往家中,长安子心才提了起来。
下山前,玄明师叔提醒他要多长个心眼儿,别跟陌生人远走,遇到善福居士少,遭逢恶业居士多。
不管另外两盏灯是真是假,长安子都不打算理会,出门在外,小心无大错。
为防止自己冤枉摊主,在飞白前辈来寻玄空师叔时,长安子拜托这位前辈派弟子到那条街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一眼。
这种举手之劳,对方欣然答应。
不用求真观之人,是因为同宗弟子道袍一样,若那人真心怀不轨,师弟们很容易被认出来。
事实证明,长安子不去很对。
皆因摊主第二晚仍在,第三晚却没出现,玄空师叔好奇,与飞白道人一起帮忙打听此人,竟毫无所获,仿佛此人从未出现。
连附近摊主都对此人毫无印象,存在感极低,甚至不记得旁边有摊位。
古怪之余,令玄虚等警醒,特意告诫长安子,令其莫管此事,专心武试,一切等道元大会结束再说。
若他顺利进入天地院,可利用权柄,查看户籍册或请托城隍麾下鬼神,绘制画像,帮忙寻找此人。
若摊主当日无虚言,便致歉补偿;真有古怪,再看其目的处置,怎么都比胡乱猜测强。
同时,约束弟子,上报天地院。
天地院有维护道元大会安全之责,求真观力小,这种事交给上面比较稳妥。
长安子这才心安。
———
三日光阴一瞬即逝。
第四日,万众瞩目的武试开始。
浮云山下有道人登山。
着一袭天青色道袍,蹬云纹鞋,青白相间,仿佛将蓝天白云披在身上,漫步间缩地成寸,一步三百丈远,乃是一位道门真人。
求真观山门外,玄通与玄玉一早就在此等候,看到道人,稽首行礼:
“无量天尊,玄通(玄玉)见过元济真人,真人降临,当真令求真观蓬荜生辉。”
元济真人还了半礼,笑道:“天篆派与求真观祖上有旧,今日才到访,才是贫道之过。”
元济真人没摆架子,态度和善,玄通与玄玉自然更是热情招待,一行人步入山门。
至于真人话中歉意,谁都能听出是客套之言,不会傻到顺着说。
昨日拜帖上写得清清楚楚,明面上元济真人是为了跟玄明师兄论道,是以两道人边聊边带元济真人直奔藏道峰。
问道院,茅舍里。
感应到元济距离。
玄明起身,一步出院,便至峰脚。
虽说元济真人实力不及他,但道门真人都在一个大境,理论上可道友相称。
对方又远道而来。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迎接。
等元济真人来到峰脚,便见一位身着宽袖道袍的老道等在那里,面色红润,须发雪白,寿眉疏朗,手持拂尘,脊梁挺直如松,神采奕奕似阳,仙风道骨,气质绝尘。
来者是客,玄明率先开口行礼:“玄明见过元济道友。”
心赞之余,元济不敢怠慢,立刻还礼:“元济见过玄明道友,耳闻不如一见,道友风采出尘。”
“道友谬赞了,老道只是一位粗鄙山野之人,不比真人任职广法司,位高权重。”
两道人相互客套几句,没在峰脚耽误功夫,玄明请其上山一叙。
问道院,苍劲老松挺拔苍翠,冠如华盖,遮住炎炎烈日,洒下一地清凉。
玄明与元济对坐。
玄通与玄玉作陪。
石桌上茶香袅袅,玄明亲自为元济倒茶,茶是山茶,水是山泉,壶杯是凡物,都很普通,可倒茶之人不普通,饮茶之人亦不平凡。
茶香扑鼻,一口清茶入喉,元济赞道:“品茶观经,闲游山水,师法自然,道友的清闲自在令贫道着实羡慕。”
微抿一口茶水,玄明回道:“道友为众生守序,积功累德,道德相生,才令人钦佩,贫道躲于山中修小道,也就只剩这点儿清闲。”
两道人相视一眼,各自饮茶,略过此话,山野与红尘,各有其妙,各有其缺,宛如明月盈亏,刚才不过是闲散之语,他们不会在此事上争论。
一杯茶到底,见彼此已熟悉一二,元济真人道:“传闻筑就上乘道基者,成就真人时,会得见大风光,贫道此番前来:
一是恭贺道友成就真人,成为我辈中人;二是向道友论道,互相印证,共见风光,望道友能够应允。”
说话间,元济真人自如意囊中取出一个玉盒,放到石桌上:“此为贺礼,请道友收下。”
“多谢道友,贫道就厚颜收了。”
玄明没推辞。
既然对方拿出礼物,就没打算收回去,若不收下,就是打对方的脸。
明知如此,直接了当地收下最好。
假意不要反而虚伪,落了下乘。
经此一事,两道人对彼此也有了初步印象,等玄通暂时接过玉盒后,玄明与元济相视一眼,心有默契,各论己道。
元济抬指,指尖生辉。
第51章 古天今天,日月始终
藏道峰,问道院。
元济真人凌空勾勒。
指尖光辉生笔画,宛如胚胎逐渐长出躯干,最终凝聚成一道符篆。
过程结构规范,书写严谨,容不得半点儿差错,可成型后又写意潇洒。
起笔自严,落笔成宽。
严宽之间颇有几分玄妙道理,言之不明,道之不清,有些东西只能意会。
玄通自这道符中看到了知守,知严守宽,知方守圆。
玄玉自这道符中看到了规矩,宽严相济,法理相融。
玄明自这道符中看到了更多:
起于己身,落于众生,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起于光辉,落于尘土,起落是笔下超生,严宽是和光同尘。
起于刻板,落于豁达,由循规蹈矩到随心而动,中间一个人生。
仔细再看,由外到里,由繁入简,不过是一笔一画,一道一理,一人一心。
见元济真人看向自己,玄明会意一笑,同样探指,指绽荧光。
元济真人错愕,想不到这位求真观真人行事出人意料,竟也以符论道。
要知道,天篆派可是以符法立世,符道造诣颇深,书文画符是他吃饭的本事,本身就是他主修之法。
虽说论道是为论证所学,目的是为了各取所需地汲取道理,开拓见识,深化认知,互相补益,可既然是论,自有前后之分,在交流中碰撞,在论述中交锋。
玄明道友虽是上乘法成就的真人,但毕竟破境时日尚短,同为大周天境,他战力或许强过自己,可道行就不一定。
前者力,后者理。
虽有联系,但非绝对。
力强者,道不一定在前。
力弱者,道不一定在后。
玄明道友以短对长、以寸量尺,委实有些托大了,想到自己此行另一个目的,元济犹豫,不知该不该放水。
心与道应,以诚事道,才能参道,才会壮道,才可兴道。
论道本不该掺杂私欲,可若他赢了论道,想要谋划之事便事倍功半,可若是放水,此番论道就成了笑话,沦为一个幌子。
不仅会令他收获寥寥,还会令他念头一时间难以通达,于己道不诚。
电光火石间,元济真人脑海思绪翻涌,暂时没想到两全之法,他准备静观其变,待时而动。
收摄心神,元济真人全神贯注地看向玄明指尖,随其动作,他瞬间错愕又瞬间入神。
———
两横撇捺,一个天字。
竟跟他写了同一个字。
区别是他所书天字符是天篆古体,人立其中,头上自然是天,而玄明道友所书之天是今字,空间之大莫过于天。
天篆派对天字符钻研最深,不然何以敢以此为名?
元济也以此符最引以为傲。
其他同阶若在他面前书写天字符论道,难免有班门弄斧之嫌,可看到玄明所书符文,他不仅无此念,还表情认真,用心观摩,脸上满是欣赏与赞叹。
在元济眼里,玄明这道天字符,起笔如天,落笔成地,仿佛蕴含一个世界,符成凝寰宇,字定聚乾坤,有大气魄,大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