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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游苏回到院前,望舒仙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她对游苏的归来表现得很开心,隔着很远就喊着:“师弟!”,边喊还边挥舞着手臂,尽管她知道游苏根本就看不见。
游苏心情正是大好之时,便大声地喊着“师姐”以作回应。
望舒似乎对游苏和师娘谈话的内容毫不感兴趣,她连一个问题都没有询问,仿佛对她而言,游苏归来便够了。
她把游苏带到那棵蟠桃树下,地面上的新土颜色更深,显然是被挖掘然后重新填埋过。游苏无法看见桃树的形貌差别,但能感受到其上氤氲的玄炁倒是越发浓郁了些。
他心想三长老虽然没什么尊者的架子,但这真才实学也不是虚的,不愧是主攻灵植之术的碧华峰峰主,这棵桃树的品阶估计又上了一层楼。
“师弟,你喜欢吃桃子吗?”望舒仙子问。
游苏点点头:“喜欢。”
这不是为了哄师姐开心,游苏是真的很喜欢桃子。桃子粉粉嫩嫩,曲线浑圆饱满,哪怕看不见,摸在手里也是极舒服的,一口下去又甜津四溅,有谁能不爱呢?
“三长老说她帮小桃花改良了根茎,将来长出来的果实会又大又圆,可惜长得也会慢一些。等它成熟,要等到明年八月份了。师弟能等到那时候吗?”
游苏笑笑,师姐这是已经默认要让自己尝尝她种的桃子了,便道:
“只要是师姐种的,等多久都愿意。”
望舒仙子蓝眸闪烁,重重地“嗯”了一声。
游苏感慨,师姐的快乐真的很简单,他问道:“师姐为什么想种桃树呢?”
“因为孤单。”
望舒仙子回答问题,从来都是真心实意。这棵桃树,就是几年前三长老喝醉为她讲解何为孤单之后,随手赠与的一枚桃核所化,被她视若珍宝,悉心呵护至今。
游苏深受触动,他当然知晓师姐如此回答并非是为了博同情,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安慰道:“没关系,以后师姐都不会再孤单了。”
心里则是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礼物,来回报为自己耐心讲课的孤单师姐。
“谢谢师弟。”望舒仙子认真道谢。
“我也谢谢师姐。师姐,我先回房修炼了,有不会的,我再来请教你。”
“不需要我给你念了吗?”望舒仙子的语气,竟有些失望。
游苏拿出怀间的《正阳养剑诀》,笑着道:“这本书我能看懂,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师姐。”
望舒仙子本想继续说并不麻烦,但她能感觉到,游苏是真的不希望她继续念书给他听,于是只好作罢,只能有些黯然地看着游苏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游苏已将这本特殊的养剑诀置于乾坤袋中,靠着神识,开始翻阅了起来。
他却不是先从第一页开始阅读,而是先翻到了那张金纸所在的空白页。
他来回打量、反复感受,这张空白页也毫无反应,再不复书山阁中初见时的那抹灵动。
这金纸的来历、用途都是成谜,游苏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别人,倘若会牵扯到他体内的真主之力,那显然不会是件好事。
不过无论这金纸是彻底死寂,还是暂时沉睡在等待契机,此时都不是研习它的时候。对于他这七天会遭遇的险阻而言,显然这本寄存金纸的养剑诀更有价值。
游苏便将书翻回了第一页,正阳尊者并非开门见山地直接展示功法,而是先讲述了一番在他心中的道。
游苏通读多遍,对正阳尊者的理念也有了一些理解。这本书说是养剑,其实更像是在养人。无论是手中剑,还是男人身上的那把剑,都只是这个‘养人’理念的外在体现。
在这位有着传奇人生的尊者看来,每个人都是一根薪柴,有粗有细,有短有长,有的耐烧,还有的顷刻之间就燃烧殆尽。而玄炁,就是点燃薪柴的那道火。
为了让自己烧的更旺、烧的更久,就需要养,换言之,便是学会沉淀。在不需要燃烧的时候,学会减少自己对玄炁的依赖,但又不能丧失对玄炁的熟悉。只有这样,才能在需要燃烧的时候,成为那根品质最好的薪柴。
游苏被这个新奇的理念所吸引,开始沉迷于这本书中。
认真看书的他也无人打扰,一日时间很快过去。一连数日,那块传音用的令牌久无动静,生活都在读书、练剑,以及与师姐偶尔的聊天中度过。
乾坤袋中积累的食物很快就吃光了,只是因为他向师姐询问了一句“莲花峰上有食物吗”,师姐就为他摘来了一箩筐不同种类的灵果,不仅滋味上佳,还能果腹抗饥。游苏心中感动,以至第三日时三长老来悄悄探查他的修炼状况,见到了这筐果子,怒不可遏地骂他是贼,他也没有供出师姐。
随着这养剑诀的修炼,游苏也感觉到了异样,那是一种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积攒了好久,必须要发泄一下的感觉。
好在终于在第五日,刘长老的声音自令牌中传了过来……
第116章 游苏是谁?
这里是玄霄宗宗庭广场上的大演武场,由七七四十九座小擂台组成,是非真传弟子们用以操练实战、切磋比试的地方,更是禁止门内私斗的玄霄宗用以解决大部分武力矛盾的地方。
由于人数众多,寻常时候每一座擂台都十分紧俏,想要使用都得提前预约。而今日,所有的预约都被推迟,只因站在正中心那座擂台上的二人。
擂台的周围人山人海,都是慕名而来的非真传弟子。游苏突然成了久不收徒的莲花峰之真传这件事,最近几日传的沸沸扬扬,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所有人都在问——游苏是谁?
可是没人给得出答案,好事者翻遍了各大仙家的天骄名单,也无人找到这个名字。各种各样的猜测铺天盖地,游苏之名甚至都已流传到神山上其他的仙宗中。
尽管如此,一连四日,也无人取起游苏被公示在经堂门口的令牌,提出自己的异议。
异议包括很多种,包括但不限于这位即将成为真传弟子之人的品行、性格、天赋、实力等等。但相应的,提出异议者需要拿出真实有效的证据,否则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至于游苏,根本没人认识这个偏远城池出来的无名之辈,自然拿不出质疑他人品之类的证据。所以,对游苏的异议只能是在修炼一途之上,要拿出的证据也很简单,就是证明我比他强,他不配当这个真传即可。对于挑战者当然也有要求,要么年龄与之相仿,要么境界与之相仿。
不过真传弟子公示期会被质疑的情况很少,有也都是同为真传之人,非真传弟子敢这样做的寥寥无几。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希望能赢,最终也只是丢人现眼,甚至还可能引来长老的不快。
能被选为真传,无论是大长老还是小长老的真传,都足以证明他们的鹤立鸡群。这鸡群,指的就是这些非真传弟子们,即使他们对于神山外的大多数修士而言,也是鹤。
所以,宗内也有一种不成文的共识,真传弟子在报道公示期被非真传弟子挑战,是一种耻辱,证明他们根本没有让人信服的实力。
而游苏的第一个挑战者,就是一位外门弟子,一位极其特别的外门弟子。
游苏并不知晓师娘口中的那些朝着她去的“他们”,具体指的是谁。
他也无意去一个个调查的清楚,无论如何,他都会坚定地站在师娘这一边,那便只需要等他们找上门来就好。
现在已是真正的秋天,天风高爽,云雾蔼蔼,游苏长身玉立,鬓边散落的发丝与裾带一起飘舞,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偌大的演武场,他俨然已是所有视线的焦点。
女弟子们大都目光精彩,为宗中又出了一位谦谦美少年而心喜,狂热者甚至已经跃跃欲试;男弟子们则皆是目光艳羡愤怒,恨不能取而代之,毕竟比起莲花峰上莲剑尊者与望舒仙子的赫赫威名,在一众男弟子中流传更甚的,是她们的绝世美名。
在出云城时,游苏就有些不习惯这种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毕竟他是个瞎子,别人看得见他,他却看不见别人,感觉颇为怪异。
人群中的风言风语他也听去了不少,他不怪这位挑战他的外门弟子,毕竟自己真的没有名声,会受到质疑也不奇怪。游苏甚至很感谢这位外门弟子的勇敢,给了他一个机会展示自己,好让心怀质疑、蠢蠢欲动者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游苏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最喜欢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这样的天气应该坐在莲花峰上看看书,或者吃着果子和师姐聊聊天,而不是在这里打架。毕竟同龄之人或者同境之人,游苏都不认为自己会败。
综上三个理由,游苏决定,他都会尽全力尽快结束这场切磋。
游苏今日的对手,是个皮肤有些黝黑的高大青年,游苏站在他的面前,也宛如个瘦小的少年。他垂着眸,沉默着,身上那件玄霄宗外门弟子的淡蓝色长袍,都被洗的有些泛白。
此时,刘长老走上了擂台,嘈杂的人群也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想触了刘长老的霉头,毕竟在外门弟子中,他一直是以严肃、苛刻的形象示人。
刘长老行至擂台正中,高声喝道:
“外门弟子石堰,对莲花峰预备真传弟子游苏的实力提出异议!”
“经核查,石堰骨龄二十四岁,境界灵台中境;游苏骨龄十八岁,境界灵台中境,符合挑战标准!”
游苏剑眉微挑,二十四岁还在他的意料范围内,至少没有来个四五十岁的灵台中境挑战他。但他也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更何况从神识探查的情况来看,对方显然不是一位泛泛之辈,一身玄炁的扎实程度,游苏都自愧不及。
这玄霄宗,还真是藏龙卧虎,不愧是天骄荟萃之地。
“切磋点到为止,不可用违禁手段,违者严惩不贷!”
刘长老简单讲解着,先是瞥了一眼蓄势待发的石堰,又用余光打量着从容不迫的游苏,不免心中低叹,仿佛在为游苏的运气而扼腕。
他本想提前给游苏介绍一下今日这个特殊的对手,却被游苏拒绝,也不知这瞎子是否真的有底气能够这般“目中无人”,殊不知游苏只是为了公平而已。
“好了,开始吧。”
随着刘长老的一声令下,全场之人的目光都热烈了起来,有人想看笑话,亦有人想看传奇崛起。
对这场切磋饶有兴致之人,却不仅仅只有这些弟子。游苏一柱半香开神山之门的事,刘长老并未刻意隐瞒,那些隐在人群中、云层后的真传、长老们,也都想看看莲花峰这个横空出世的新弟子,究竟有着怎样的能耐。
三长老侧躺在一片凌空横飞的芭蕉叶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拎着半透的玉质酒葫,裹在身上的华美青裙飘溢着若有若无的青炁,更显裸露出的半截香肩冰肌玉骨。她仰首灌了一口酒,顿时全身曲线毕露,当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美的不可方物。
虽看似漫不经心,眼睛却也不时瞟着云下的擂台,她瞅了一眼边上气质凝重的小望舒,撇了撇因酒水浸润而越发晶莹的丹唇,拍拍自己身侧的空地道:
“小望舒,坐着看啊,在天上飞着不累吗?”
望舒仙子没理她,只是摇了摇头,一双蓝眸全神贯注地凝聚在自家师弟身上。
三长老翻了个俏丽的白眼,“你就这么不信任你师弟?”
“我信任师弟,可是看见师弟要和别人打架,我就坐不下去……”
人家都道你是冰山仙子,结果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师弟就关心成这样了?
三长老暗暗腹诽,她忽地蹙眉,支起身子正襟危坐,将不经意间展露的春光都收敛了起来。
“三长老觉得谁会赢?”
雄浑之音自青裙美妇身后的云层中传来,不多时竟现出两道人影,一健壮中年与一潇洒青年,皆是锦衣赤袍,御剑而行。
中年笑容温煦,青年亦是彬彬有礼,躬身道:
“昌文见过三长老,见过望舒仙子。”
望舒仙子置若罔闻,只专心师弟,三长老也不回头,将眸间那点不耐之色隐去,一改常态的声线清冷:
“五长老难道认为外门弟子能胜真传弟子?这样的人,可千不存一。”
“三长老说的不错,也不知是哪来的外门弟子这么不长眼,敢来挑战莲花峰的威严。”五长老赤袍流光,笑着回道。
三长老握着酒葫的手紧了紧,五长老话中的取笑之意还是被她敏锐察觉。同为剑峰,赤虹峰的真传弟子就从未被挑战过,她声色更寒,毫不客气:
“我还以为五长老,会光明正大地来挑战。”
五长老看了眼身侧美妇的婀娜侧影,也不生气,放声大笑了起来:
“三长老怕是误会了,这石堰可不是我安排的。三长老已十余年没收真传了,不认识此子也不奇怪。他可是外门弟子中的怪胎,十七岁入宗,至今七年间,每位能挑战的真传弟子,他都挑战过,虽然无一例外都是落败。”
三长老黛眉微蹙,她似乎听闻过此人的传闻,却是以弟子间相传的笑话形式。既然是笑话,那游苏岂不更加势在必得?
“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三长老如是评价。
“可这南墙撞的多了,也是会被撞破的……”五长老立于剑上,双手负后。
“五长老是觉得石堰会赢?”
五长老却是将剑目看向场中,不正面作答,淡笑道:
“我觉得昌文会赢。”
那名为昌文的青年,也不谦虚,而是挺胸抬头,一副自信之态,余光却是扫过不远处白衣胜雪的望舒仙子。
望舒仙子一直旁若无人,此时听见五长老所言,竟转过头来看向五长老,她蓝眸疏冷,一字一顿道:
“师弟会赢!”
话音一落,她便直飞而下,向着那座擂台飞去。
最终,她落在刘长老身边,因为这里观众最少。不喜纷扰的她只专心在师弟的身上,便也感受不到周围因她到来而产生的嘈杂。
回到场中,又是一道厚实的土墙竖起,将游苏来势汹汹的剑势尽数接下。
游苏别剑胸前,紧皱眉头,这名为石堰的青年,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的多。
这人虽为外门弟子,化炁防御的招式却是层出不穷,并且对于很多招式有着极其敏锐的察觉。纵使偶尔有剑招能破开他的防御将他击倒,他也能极快地恢复行动力。这点微弱优势,根本不能作为判断胜负的标准。
游苏紧了紧墨松剑的剑柄,他本来还打算越快结束战斗越好,却没想到碰到了一只专门抗打的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