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坊间之说是真的了,这韩侍郎的侄孙韩湘子出家七八载,果真是求仙问道去了。”
“此子金相玉质,昳貌松形,似乎没有传闻之中那般不堪?”
“……”
下一刻,一道道窃窃私语之声,响了起来。
落在韩湘子耳朵里,他不卑不亢。
只是,上前几步,来到那韩愈跟前,长身一拜,稽首道:
“侄孙韩湘子,贺叔祖花甲大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起来吧。”
“席上有位,你且先坐下。”
望到韩湘子穿着道袍为自己贺寿,韩愈纵然心中不快,但看着眼前经年不见的侄孙,他还是颔首道。
“多谢叔祖!”
韩湘子回道。
“三郎,快来这里。”
王昀见韩湘子进来了,忙招手道。
对此,韩湘子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那桌坐下了。
只不过,他刚一坐下,那坐在席上的韩愈,便突然发难:
“湘子,你乃我昌黎子弟,这些年游历在外,不知学问可有长进?听他人说,你上山学道求玄,那就请吟诗一首,与大家听听?”
此话一出。
堂内众人无不脸色一变。
没弄懂,值此时机,韩侍郎会让韩湘子来吟诗作词?
到底是有意让他难堪,还是故意为之?
“叔祖,那就恕湘子孟浪了。”
对此,韩湘子悠然起身,再度来到堂前,略一沉吟一番,便胸有成竹,朗声念道:
“青山云水隔,此地是吾家,手扳云琼液,宾晨唱落霞。”
“琴弹碧玉洞,炉炼白朱砂;宝鼎存金虎,芝田养白鸦。”
“一瓢藏造化,三尺斩妖邪;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
“顽狮庭路走,壶中日月长;有人能学我,同去看仙葩。”
……
第171章 造酒开花,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妙极,好诗!”
“这韩湘子到底是昌黎子弟,出口便是锦绣文章,想来满腹才学!”
“此诗平仄工整,词风素朴明快,听起来朗朗上口。”
“韩侍郎有此侄孙,当快慰平生。”
“……”
韩湘子刚一念毕,堂内众人先是一愣。
待回过神,便不吝夸奖,称赞不绝。
尤其是王昀,更是撺掇左右,为韩湘子喝采鼓掌。
老一辈的文人听到这首诗,面色平静,没有说话。
至于神课先生、罗浮真人、纯阳真人等人倒是对视了一眼,似约定好了般,笑而不语。
而那些武将们,譬如程老千岁等人,则是见众人这般溢美之词,不由得附和了几句。
“哼!”
“简直一派胡言!”
“湘子,让你作诗,你这诗里面全是些什么?”
“造逡巡酒,花开顷刻,顽狮走路,简直一派胡言!”
“如此故弄玄虚,玄腔怪调,真当我这个叔祖糊涂了不成?”
谁知。
这韩愈闻言,却面色一板,大为恼怒,忍不住对韩湘子训斥道。
“韩公,勿要生气。”
“你这侄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何必又对他妄动肝火?”
一旁王维觉得此诗写的颇为写实,道趣盎然,不禁劝道。
“不是老夫想发怒,实在是他当着众大人的面,胡言乱语,不成体统!”
“湘子,你若趁早收了这歪门邪道的心思,叔祖又岂会忍心苛责于你?”
韩愈摇了摇头,说了句肺腑之言。
“叔祖,侄孙所说的这些,并非假话。”
韩湘子面不改色,坚持道。
“你…你……?!”
听到韩湘子还在犟嘴,韩愈气不打一处来。
他本想给了韩湘子一个台阶下,没想到他如今却众目睽睽之下,大义凛然的据理力争!
韩湘子离家这些年,要说韩愈不想韩湘子,那是不可能的。
幼时韩湘子是如何聪颖,韩愈是看在眼里。
只盼他日后能高居庙堂,光宗门楣。
没成想长大之后,却不学无术,痴迷求道,荒废学业不说,还辱没了昌黎子弟的门风。
今时,他肯前来为自己贺寿,韩愈心中固然欢喜。
但韩愈可不是能藏不住话的人。
明知道再次痛责于他,有可能会让后者拂袖离去。
但他长者之心,却不允许让他无视韩湘子这般荒唐之态。
“韩公,今时是你大寿,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众人见韩侍郎气得一脸潮红,赶紧劝道。
彼时,王昀也拉住了韩湘子,小声道:
“三郎,干嘛要和你叔祖这边较真,咱们低个头就过去了,大家还等着开宴,不能坏了规矩。”
谁知。
他话音落下,忽得面色一怔。
才发现自己压根拉不住韩湘子。
抬起头来,王昀在韩湘子琼林之貌的脸上,发现了一股淡泊的韧劲,那种感觉仿佛是超脱物外,真正道法自然了。
没来由的,王昀心头砰然一跳,只好不再吭声了。
“湘子,看来你学道几载,是有些本事在身了,要不然也不会有底气站在堂前。”
“既如此,你不妨与大家展示一下,你那所谓的仙家手段!”
被众人相劝,韩愈平复了一下心态,止住了怒火。
见那站如青松的年轻道士,他面色一讥,故意哂笑一句,好让这韩湘子知难而退。
此话一出。
屋内,众人瞬间来了一丝兴趣。
先前韩湘子所作之诗,叙事颇多,什么“炉炼白朱砂,芝田养白鸦”,这分明是记载世外高人般,于洞天福地之中修行之况。
他能知道如此详细,要是没真正历经此事,想来是极难写出来的。
那韩湘子到底是真要法术在身,还是夸大其词,就看他接下来有何手段了?
“是,叔祖。”
韩湘子一脸坦然,应道。
随即,他走到殿外,见那炮竹烟火,放声一笑:
“眼下既是吉时已到,合该开宴,且容贫道一箫放那花千树。”
说完。
他拿起腰上紫金玉箫,把箫朝天一指,法力催动之下。
顷刻间,这韩府院落之中,那一应爆竹炮仗,忽得冲天而起,化作漫天焰火,在天上炸开,交织成一幅壮丽多姿的烟花长卷,让人眼花缭乱。
这动静之大,直接轰动了大半个长安城!
这一刻,无数人听到那虚空宛若惊雷般的声响,无比一脸讶然抬起头来,只见那万千烟火在这一刻凝聚成一张面孔来。
不是旁人,正是韩愈。
一时之间,长安城里百姓惊愕万分,议论不止。
更别说,那韩府大堂之中,一应众人瞧见这一幕,情不自禁豁然起身,啧啧称奇。
“这……?!”
“此非人力可为,莫非这韩湘子真有法术不成?”
“我倒是曾听西域宝狮子国之中,有卖艺之人,会得此法,到底是奇巧之技,还是法术尔,实难分辨。”
“……”
一些人,神色莫名走出了堂外,望向那天空之上,万千烟火凝聚的脸影,彼此面面相觑,众说纷纭。
这一刻。
韩愈瞧见这一幕,不免也愣住了。
神色较之前有所缓和。
毕竟,韩湘子此举,意在为自己贺寿。
面对后者孝心,他又能说什么?
“我还有几术,想请叔祖与诸位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