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云罗剑》,然后是《天子剑道》,接着是《玉女素心剑》、《达摩剑》,甚至连偏门的《辟邪剑》他都看过。
这些书剑仆也都看过,因此更清楚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越发怀疑这个年轻人练剑的目的。
一肚子花花肠子,练出来一副花花架子,若真是碰上硬茬子岂不是要闹出大笑话。
剑仆甚至为此私下找王神来谈过,言外之意是让少庄主管管那位来历不明的朋友,而且以后少和他来往。
免得被其带坏。
王神来知晓此事之后,只是神色平淡地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他有没有变化?”
剑仆没有说谎:“变化确实有,但变来变去只是个化神境,或许与这些剑道无关。”
“你在纵横楼看了这么多年书,若是论及剑道,连我爹的见识都未必如你,难道你就看不出云逸的独特之处?”
“他连自己的剑道都没找到,能有何独特之处?”
王神来懒得同他废话,“你这是带着偏见,觉得他没有专心悟道,有辱此楼藏书。”
“没错,老夫就是这个意思。”剑仆忽然想了个主意:“不如我去试试那小子,这样一来就不会冤枉他了。”
“不可,他是我的朋友,你向来目中无人,不如装作看不见他就好。”
“不行不行,我守着纵横楼这么多年,唯独看他不顺眼!”
剑仆虽然名叫“剑仆”,却不是给铸剑山庄做仆人的意思。他自称剑仆,乃是心甘情愿为一柄剑去做仆人,只不过这柄剑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山庄之中无人知晓。
烛庸当年并不赶走剑仆,也是看在旧人情分。而且剑仆承诺,只要他在山庄一日,便会守护纵横楼一日。
因此这个老家伙真想做些什么,王神来压根无力阻挡。
他刚想去提醒云逸小心,没曾想剑仆速度更快。
此人爱剑成痴,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转眼就冲到了云逸身边,见他正在专心致志读着一本《诗剑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我怎么说的来着,他果然又换书了!
剑仆没好气道:“七日来一次,每次都换一本书,你看得懂?”
云逸继续看书:“看不懂。”
剑仆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你小子还算诚实!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喔。”
“那我问你,为何不专心读懂一本,像你这样反复放弃,如何才能彻底领悟一份剑道?”
“我换书自然是因为读懂了。”
剑仆怒道:“你刚刚还说你看不懂!”
云逸无奈道:“所以我回家之后一直都在参悟啊。”
“几天的功夫就能读懂?”
“这个……多亏我娘子帮忙,她脑子比我好使。”
“好好好!”
剑仆连说了三声好,此时此刻已经没了听孟浪小子胡说八道的兴致,他决定直接出手试探。
只见老人并指为剑,指尖先是出现一缕丝线,他对着云逸轻轻一弹,这道丝状剑气迅速冲其面门刺去。
这招倒是没有杀气,显然也并不想让对方受伤。
云逸眼前一亮,立刻认出这就是“云罗剑道”,于是他同样并指为剑,居然同样凝成一缕丝线,刚好接住老人的那根。
两条丝线稍一碰触,便缠成一团,难解难分。
剑仆面露惊讶,随后撤去丝线,转而指尖凝聚出了一道金黄剑气,上面泛着一股贵不可言的气息。
子曰:“唯天子受命于天,士受命于君。”
云逸认出这道金贵剑气乃是“天子剑道”,看了剑仆一眼,不过并未言语,而是以相同的手法再次与其交锋。
这两人转眼间互有试探已经足足两次,虽说各自都在抑制攻势威力,可还是难免发出一些动静,引得纵横楼中不少人看向这边。
作为纵横楼的“一把手”,剑仆自然不能带头破坏规矩,便只能一把按住云逸肩头,将他带到了楼外的一处空旷场地。
此处乃是悬崖之上,往外便会掉下铸剑山庄,故而罕有人至。
剑仆终于可以放手施展,这次他双手各自施展两种不同剑道,一个清纯天真,一个佛意无边。
云逸自然没法子做到这种程度,只能笨拙地先以《玉女素心剑》抵挡,然后再用《达摩剑道》去解开另一招的攻势。
剑仆虽然面上没有表情,可心中已是连呼痛快。
自从他进入纵横楼修行之后,还从未像今天这般与人动手。
此种切磋剑道与性命之争截然不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一攻一守,互拆攻势,酣畅淋漓。
云逸心中同样惊骇不已,想不到剑仆居然每种剑道都可施展,而且看得出他处处留手,压根没有施展出那些剑道的真正威力。
两人如此又切磋了数招,云逸的那点底子总算被彻底掏空,面对又一道前所未见的剑意,毫无拆招方法,干脆两手一摊不再反抗。
剑仆见状立刻收招,叹了一句:“打得太过尽兴,一时竟忘了你还没学过这个。”
云逸抱拳行礼道:“老前辈可有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看你每次看的书都不一样,怕你贪多嚼不烂,耽误了楼中藏书。”
“这个……晚辈确实学得有些吃力。”
“吃力?七日就能参悟一道剑意,你这可一点都不吃力。老夫起码要花上一个月,才能勉强做到像你这般!”
云逸好奇道:“那您现在领悟了多少?”
剑仆瞥了云逸一眼,突然问道:“有酒吗?”
第168章 都在酒里
这倒是把云逸难住了,自从他进入画中世界以来,买过柴米油盐,却从未想过再往须弥戒里添些美酒。
宋新瓷从不饮酒,自己对这杯中之物也是可有可无。
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乃是王神来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我有酒,我有酒!”
他忽然变出两瓶美酒,分别递给剑仆与云逸。
剑仆闻了闻:“你小子实在小气,怎么不把你爹收藏的那些拿出来孝敬我。”
云逸不懂此道,分不清酒水好坏。不过当他看到王神来再度变出一瓶美酒,已经忙不迭喝了起来,心中顿时无比感慨。
少年师父哪里都不像后世的王神来,唯独饮酒这点一般无二。
从小就是个酒鬼!
王神来急切道:“酒给你了,云兄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剑仆闻言直接席地而坐,啜饮一小口,然后答道:“三百二十一种,不多不少。”
云逸和王神来也随之坐下,他惊讶道:“前辈应该已经是合道境了吧,如此接触其他大道,难道不会影响到自身修行?”
王神来也有同感,“就是就是,你总说云逸贪多嚼不烂,可你如此做法岂不是比他还严重千万倍?”
“两个小孩子懂什么。”剑仆大手一挥:“我合的那条道没什么意思,懒得练了。”
云逸:“所以您是要改修其他剑道?”
“也不是,就只想涨涨见识。”
这话属实没有什么说服力,能成为合道境的修士哪个不是心比天高,怎会甘心自毁前程。除非他与苦哈哈一样,受了暗伤,有着不得已的缘由。
云逸想了想,对于合道境修士而言,剑仆若不是参透了自身大道,并且发自内心认可这份大道,便绝无可能“合道”,可见他之前的话不能当真。
王神来问道:“说什么长见识,你明明就是在寻找一份剑道,只是到现在也没有眉目!”
剑仆嘶哑着喉咙笑道:“不愧是少庄主,还真是骗不过你。”
“你在楼里呆了那么多年,刚才的说辞也就骗骗云兄这种来了没多久的新人。”
“小子,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何要涉猎大量剑道?要知道这些剑道全都‘名花有主’,多半已经没了给你合道的位置,你若是想要青出于蓝,那更是难上加难!”
云逸解释道:“一来是想看看世上剑道都是何种模样,免得自己总是坐井观天。二来则是我娘子被一道古怪剑气所伤,那剑气蕴含着九十九种剑道。”
剑仆瞪大双眼:“一道蕴含着九十九种剑道的剑气?!”
“正是。”
“老夫不信!”
王神来附和道:“真没骗你,前些天我和师兄还去探望过云兄的夫人。那道剑气当真蹊跷,简直就是神仙手笔!”
剑仆闻言这才相信,“可怕!我苦心参详剑意多年,如今一口气也只能同时施展出五种剑道,仅此而已!”
他了解到云逸娘子体内的剑气之后,顿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连连喝了两大口酒。
老人吐出一口浊气,安慰道:“你小子倒也不用心急,仙人若真是想要害你娘子性命,直接杀了就行,何苦花费心思留下这样一道剑气。”
王神来和铸剑山庄中不少人都说过类似的话,希望云逸不要放弃,只要坚持下去,有朝一日定能治好娘子的病。
云逸点头笑道:“知道,晚辈一定继续努力。”
明知这里只是画中世界,可云逸这些天对铸剑山庄却生出了几分归属感。这里的人简单纯粹,实在是让他喜欢。
王神来忽然说道:“老头,你也该讲讲你的故事了吧?”
剑仆面色一暗:“我的故事老掉牙了,有什么好听的。”
云逸:“晚辈也想听听。”
王神来:“不说就把酒还给我!”
酒自然是不会还回去的,剑仆今日难得心情畅快,看着两个小辈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知道自己若是不说,这两人肯定时不时就要来惹自己心烦。
于是他将美酒一饮而尽,云逸见状则识相地递过自己手中还有大半的酒瓶。
剑仆接过边喝边讲:“我年轻时在一个不入流的宗门修行,门里就几十个人,当时修为最高的人是我师父,就是个返虚境。”
他嘴上这么说,表情却对那个微不足道的宗门写满追忆,提起师父的时候更是透着尊敬。
“师父有个女儿,也是我的小师妹,当时倾心于我,我们二人还定下婚约。可惜就是这件事引得一个畜生不满,偏偏他不服却不说出来,反而勾结外人。”
剑仆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个狗血的故事。
被他当成家的地方,一夕之间惨遭灭门,不留活口,满门上下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那是师父师娘豁出性命为他争取的一线生机,希望他与小师妹能逃出生天,也算给宗门留了火种。
只可惜小师妹受了重伤,虽然两人活着逃了出去,她却已经支撑不住,没多久便断了气。
到最后只剩剑仆一人。
可他既然活了下来,就不会做个懦夫,从此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在那之后他苦心修行,每时每刻都在筹谋复仇一事。
先是杀了炼气境的仇人,顺藤摸瓜找到后面的化神境高手。
然后他再杀掉那些化神境,接着又被返虚境的修士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