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缺微眯眼睛,组织了一下言语。
当即的,他半真半假的就将“道门兵人”一事给透露了一番。当然了,受限于当日所立下的誓言,余缺并没有直接将“兵人”二字说出,而是遮遮掩掩的。
他所主要问的疑惑,则是在于师徒一脉既然和世家门阀如此相争,为何又非要逼害似他这般“身家清白”、“根正苗红”的天庙道种,其完全属于是自掘根基啊。
“莫非当今之年,能开天庙者极多,所以黄山师徒一脉不缺人?”余缺出声。
老会首听见这话,脸上则是立刻就露出了冷笑。
此人似乎早就对“道门兵人”一事所知不少,被余缺稍微一点,他就明白余缺在说个啥。
老会首面露讥讽,道:
“多乎哉?不多矣。”
对方顿了顿,眼中满是深意的道:
“余缺你且记下,越是接近灵气复苏,尔等越是年轻、越是天才,那么给这群老家伙的压力,可就越大。
似老夫这等老骨头,是完全没指望个能活到灵气真复苏的,所以无甚算计。但是那群只差半步,即可突破元神的家伙们,你真当他们不会不顾一切的续命吗?
非也非也,哪怕是弄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他们也必然要苟活至灵气复苏。争夺长生之机。”
老会首冷笑:
“如果不给你们提前上一上马嚼子,一旦等你们长起来了。不说竞争资粮与否,他们到时候指不定就会被你们这群后人,以‘残害生灵’为借口,绝了他们的续命之法,或是直接斩了他们。
特别是那师徒一脉。
世家一脉的前后辈间,好歹都是血亲,相互间存在点温情。但是师徒一脉本来是毫无瓜葛,全靠传承在维系,如今在自身的长生之机面前,这点传承关系又算个屁儿。”
老会首嗤之以鼻了一番,紧接着又冷冷道:
“况且彼世家一脉,其今日之所以大力栽树。你又焉知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栽?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血脉相连的挚爱亲朋啊。”
余缺闻言,目露恍然,脑中的思绪一时翻滚不定。
若是这般,就全都说得通了!
山上的那群老家伙们,他们个个都已经濒临长生,只差半步即可修成元神。
因此哪怕天寿将近,他们也绝对不会坐视灵气复苏,仅能为后人铺路。
而不愿自个沦为旧时代的残渣,那么两脉的高人不仅要相互间争夺灵气复苏时的机缘,更要在未来和自己一脉中道种、真传们,争夺长生之机。
不说旁人了,如果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便是余缺,也难保自己不会去苛待后人。
特别是余缺还记得,他如今之所以能够开得天庙,其有很大的因素,可就是多亏了伏家老祖的福!
就连他一个小小的仙童,都能从血脉族人的身上获得如此大的助力,那更别说那群濒临长生的仙家们了。彼辈肯定有更多的法子,可以利用同族血亲。
“指不定,县考中的那位冷坛游师,其来历就和山上的士族老家伙们脱不了干系。”余缺在心间暗自腹诽。
静室中,他让自己的思绪好生翻涌了一番,方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到此为止,余缺算是彻底的明悟,知晓了为何自己上山,会被卷入两脉的风波、蝇营狗苟当中。
他也更是清楚,此生若是真想博得一个长生,其将来的对手,将不仅仅是和他处于同一时代的天庙道种们,更会是那些藏在天庙道种身后的一群老家伙们。
或者说,所有能活至灵气复苏之人,相互间都注定了会是对手!
毕竟哪怕是上古年间,灵气浓郁、资粮无数时,修行中人为了成仙,也都是你争我夺、互不相让,更别说当今的年景,灵气枯竭、资粮着实有限。
余缺心中通透,他再次恭敬的朝着老会首作揖:
“会首今日之言,缺不胜感激,没齿难忘。”
“哈哈哈!好说好说。”老会首则是再次摆手。
对方受了余缺的大礼,面上忽然又露出沉思之色,口中嘀咕:
“你这家伙看上去,倒也是个懂礼节、知恩图报的小子。既然看在黄归山的面子上,老夫已经与你说了这多,不若再给你点好处……”
听见对方这话,余缺心中一动,暗暗生出一股期待。
要知道,老会首可是和第七学正处在同一层次的仙家,还隐隐压对方一头,又是个炼度师。
此等仙家人物,随便从手指缝里面漏点出来,恐怕都够余缺现在吃个盆满钵满了。
不过老会首待在余缺的跟前,其脸上却又露出了百般纠结和舍不得的表情。
对方下了床榻,踱步走在房中,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不行不行,这方砚台可是跟了老夫十几年了,有感情了。”
“不可不可,这凳子还是老夫亲手拼装起来的,也有年头了。”
“这拂尘……”
余缺瞪眼看着,眼中顿时有几分怪异。因为他仔细瞧了瞧对方所说的砚台、桌凳、拂尘等物,发现虽然都带点灵蕴,但看上去也并非是神物啊。
老会首的脸上挂着又抠门、又纠结的表情,也不肯改口直接送钱。
忽然,他望见了被其夫人留在当中的学正家神,目中顿时一亮。
老会首当即走到了那团黑气跟前,将此物托举在手中,掂量掂量后,他轻咳一声,从容不迫的对余缺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老夫身家窘迫,但是那第七学正,身为一地县学之头,可谓是富得流油、堆金积玉。
你说说,有什么十分想要的没,老夫替你去敲他一波。若是没有,到时候老夫就尽量往高了提,用这东西给你多搞点钱回来。”
余缺明白了,老会首这是舍不得自己掏钱,便将主意打到了第七学正身上。
确如余缺所想,老会首为免和县学彻底的撕破脸皮,不想坏了本地规矩,这团家神必须得还回去。既然如此,其也正好顺水推舟一番,用来给余缺做个人情。
并且有余缺作为借口,老会首还能将第七学正敲诈得更狠一些。反倒是他要是只自个去敲竹杠,有可能就会落人口舌,甚至白白送回,一文钱都讨不到。
静室中,余缺闻言后,顿时目光炯炯,喜不自胜。
他紧盯着那团黑气,脱口就道:
“回前辈,晚辈确有一物所需!”
第124章 本命剑胚、白脊剑
第七县学中。
老会首和学正斗法的当夜,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就从学正的静室中传出,将附近的不少仙家都惊了个好歹。
许多人的身影,纷纷出现在了学正静室之外,面带担忧。
“何事!可是有歹人来袭?”
“本座无事,只是修行中出了点小岔子罢了。”
直到静室当中又传出了学正清楚的声音,这些人方才面面相觑,担忧减轻。
在学正的吩咐之下,他们最终只是朝着静室所在见礼一番,便逐一的退下了。
而此刻在静室内里,学正其人端坐在书桌跟前,其面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的,极其难堪,远没有他话声中所说的那般轻松。
只见在其跟前的书桌上,桌面遍布裂痕,并有一只清晰的手掌印,显然是此人含怒间猛拍导致的。
第七学正按捺不住怒意,再是狠狠的在桌上一拍,口中并暗骂着:
“老阉狗,安敢镇压本道的家神!”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要点派县学当中的人手,出关率队,连夜就杀上炼度师行会,将那老阉狗的衣服剥了,吊死在行会的门口。
这倒不是他狂妄,而是那老阉狗虽然境界和他相当,且修行年岁远远超过他,但是对方年老体衰的,若不是身在行会当中,他也只去了一头家神化身,对方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如今身为一地之学正,老阉狗的身份也不简单。
即便他今日是有上人的法令作为借口,但若是再打上门去,并导致县学和炼度师行会开战,此举只会更加显得他技不如人、心浮气躁,可能被老阉狗算计住。
“不值得如此!”
第七学正反复思量,强行压下了心间的恶气。
他仅仅目光闪烁,口中自语:“哼!本道的家神可不是好拿的。若是当真不想还回来,那时再杀你也不迟。”
并且此人目光幽幽,还看向了黄山道宫的所在。
话说他今日应了那考评院上人之令,在炼度师行会中闹了一番,连分神都折损了,想来也算对得起那上人了,不用再过分卖命。
接下来时间,他还是抓紧休养自身,压制住体内躁动的法力,省得伤了根基。
至于未办成的余缺之事,此事暂时也不急,余缺目前还只是个小小的九品仙家罢了。
想到这里,第七学正不由的面露讥笑:
“况且根据山上的来信,此子在光明顶上所获得的传承,乃是阎王爷法脉,并非太岁一脉。这一法脉,可是尤其耗费资粮,除去家神之外,还需要额外的养兵炼兵,十分耽搁仙家自身的修行。
即便他是天庙道种,但天庙代表的只是潜力,又并非根骨、修炼速度,此子修行的速度快不到哪里去!就算想要找我麻烦,其在十年之内,于我而言都只是个笑话。”
并此人思量着,因为家神被夺的缘故,他迁怒于余缺,眼里还当真升起了一点杀意,觉得此子着实是朽木不可雕也。
忽地,第七学正顿时还想到了一点,目中杀意更盛。
话说他目前需要养伤,即便另有机会也不便再出手对付余缺。可真要收拾余缺的话,又不是非得他自己亲自出马……
接下来的几日。
第七学正一直都待在自己的静室中,未曾出门半步。
其所表现的,就好似当日在炼度师行会当中大闹的人,压根并不是他似的。
这令县学内外的人等,对于学正落败于老会首的传闻,也持着怀疑的态度。毕竟真要是谁的家神都被收了,又怎会这般的沉稳,特别那被收的家神,听闻还是一尊六品煞神!
不过当炼度师行会有人前来,明晃晃的托举着一尊煞神时,县学内外的人等瞧见,都不得不相信了此事的真假。
而其中,更令他们狐疑的是,行会来人在将煞神送回后,便迅速离去了,居然并没有趁机的勒索学正、打压县学一番。
与此同时,处于风波正中心的余缺,也是愈发的进入众人的视线当中,被众人想方设法的打听。
而这几日间。
余缺则是一直都闭关在炼度师行会中,比学正还要足不出户。他这是在修养身心,消化从黄山道宫之上的所得,低调的很。
此外,余缺一边消化,一边也是在等着老会首将宝贝送来。
终于,这一日。
余缺的静室房门被敲响,随即便是一阵银铃的笑声响起。
他目色期待,连忙起身,推开房门。
只瞧见会首夫人那高挑的身影,从她的门前一闪而过,然后便是一截用麻布包裹妥当的东西,掉落在了他的房门前。
余缺朝着会首夫人离去的身影拱拱手,赶紧就捏起了门前的东西,他摩挲几下,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之色。
此物正是他央求老会首,从那第七学正的手中敲诈而来的物件。
余缺关闭门户,返回静室中,将麻布摊开。
麻布内里还用符纸作为皮子,紧紧的将东西包裹了一番,等到符纸皮子也彻底解开,一股火热的感觉顿时就出现在静室中,让余缺仿佛进入了火窑之中。
而那散发出热力的物件,正是一截焦黑灰白的骨骼,上面还有着一丝丝极其像是血丝般的纹路,正密密麻麻的依附在骨骼上。
余缺握着此物,手指顿时就被狠狠的烫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祖庙中的火鸦家神,则是顿时就发出了啸声,也隐隐有所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