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 第66节

  对方杵在屋中,目光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看着趴在桌前的方母,又看了看门外。

  这人影随后像是做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当即跪下,朝着方母行了跪拜大礼,然后无声无息的出了偏房,往街上走去。

  此时此刻。

  余缺如自己所说的,正在第七坊有名的十字大路口,静静等待着某人到来。

  其间,他回想起在方木莲家中的种种,心里除了想要烧烧冷灶、以便今后驱使方木莲的想法之外,屡屡也是真心有些感同身受,物伤其类。

  子时过半。

  一道枯瘦的人影忽然出现在街头,恍若骷髅般飘出,蹒跚徒步。

  对方来到了余缺跟前,一个字也不多说,当即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砰砰的朝着余缺磕了几个响头,恭敬至极。

  余缺目光惊疑的望着这骷髅样人影,讶然的同时,他面上也是唏嘘不已,连忙将对方扶起。

  此形销骨立、纳头就拜之人,正是方木莲!

第73章 刎颈之交、榜首榜首?

  余缺望着跪在自个面前的方木莲,他心间顿时就是一阵欢喜,深知自己今日的冷灶是烧上了。

  他连忙就将方木莲扶起,然后没有和此人多啰嗦,把着对方的手臂,道:

  “方兄,走!”

  方木莲如今面颊凹陷,浑身鬼气缠绕,他的喉咙滑动,有心想要说几句,但最终只是沙哑开口:

  “多谢余兄弟。”

  随即他便埋下头,一语不发的跟着余缺,往县城内雾气最为深重的地方走去。

  余缺所要领方木莲去的地方,正是第七坊的鬼集。

  他自个可没有门路,能够将方木莲这等杀官凶手带离出城,更不想过多的将自身也沾染进去。

  须知别看黄山县城极其之大,每一坊市每天的人流出入量都是以万人为计,但是城内能够通往城外的通道,也就那几条。

  且各大城门位置,各处城墙上,都有仙家布置的结界禁制等手段,可以驱逐鬼物、隔绝内外,日夜还都有鬼神游荡,巡视四方。

  余缺还听说,县学中的学生们,经常就会接取巡视城墙的任务,以历练自身,并防止城内城外的鬼物相通。

  方木莲如果在官府没有反应之前,杀人不留行,即刻远遁野外,那么谁都拿他没办法。

  但是此子偏偏杀人放火后,并没有立刻就走,现在又被通缉,其留在方氏宗族内的五血、生辰八字种种,应当也已经被衙门取用。

  此刻再胡乱离开,只会一头撞入衙门的包围中。

  好在余缺没有门路,但是鬼集中必定有人有门路。

  他领着方木莲,步入鬼市后,径直就朝着赌坊黑市的所在走去。

  纸人堵门的纸坊跟前,有余缺领路,方木莲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也成功混入了其中。

  两人步入纸坊,方木莲看着纸坊内种种诡异、阴邪的场景,还有众多或是出手、或是求取的血腥材料,他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感觉目不能接。

  余缺简要的带着他,在纸坊中转悠一圈,介绍了几句,便邀请进入密谈用的纸轿子中,道:

  “方兄,此地定有鸡鸣狗盗之辈,有直通城外的法子。你可自行上前接洽。

  此外,这里也是城外的一些歹人凶人,甚至是巫鬼之流,同城中仙家们互通有无的地界,你出城后,也可找门路再进来。”

  听着余缺介绍,特别是余缺口中的“巫鬼之流”四字,方木莲的目光顿时闪烁。

  他环顾四周,果真在纸坊中,感应到了种种远比他更加阴寒非人的气息。

  彼辈的存在,不仅没有让方木莲瑟缩,反而让他心神一振,知晓了世间并非只有他自己一人投身鬼道,不人不鬼的,这令他生出了几分碰见同类的心情!

  余缺的话声说完,便笑吟吟的看着方木莲。

  方木莲在呼吸沉重间,连忙压下杂念,拱手嗡声道:“大恩不言谢,烦请余兄弟,今后若有余力,能再照看一下方某的娘亲。”

  听见这话,余缺正色:

  “你我二人既是兄弟,汝母便是我母。等余某自立门户时,便会去询问伯母,是否愿意离开方家,与我叔母一家同住。”

  他虽然不想沾染上私通杀官凶手的嫌疑,但是私通凶手娘亲的嫌疑,却是不在话下。

  以余缺现如今的炼度师身份,就已经是足以庇佑对方,更别说明日,他还会榜上有名,成为县学生。

  再说了,余缺又不会傻到大张旗鼓的令方母脱离方家,直接将人偷出来便是。

  方木莲闻言,当即点头。

  并且他略加思索后,从自己的胸口处,取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木莲雕刻,交给余缺。

  “此物乃是我爹小时为我所刻,余兄弟持有此物,到时候我娘定会更加信你。”

  余缺本想推让,但迟疑一下,还是如言收下了。

  随即,两人又低声商量起,今后该如何联系。

  好在鬼集纸坊中,正好也提供此等业务,两人只需约定一番接头暗语,便可将一些物品、书信或几句话,寄托在天井外的纸人处,另一人就能以暗语询问,取出便是。

  其间所花费的纸钱,倒也不算多。此外,等余缺安定之后,两人城内城外亦可直接书信来往。

  商定完毕,他们便相互作揖,拱手拜别。

  那方木莲站在纸坊中,目送着余缺彻底离开纸坊后,依旧是久久不语。

  怔怔出神好一会儿后,此子才压下眼中的触动,紧了紧身上黑袍,低头混入人群中,自行去寻摸鸡鸣狗盗之辈。

  适才余缺还问过他,需不需要一些钱财相助,其手中还有一方打杀了尤氏得来的令牌。

  但他方木莲,既已牵累了义兄弟,如何还能再索取义兄弟的财物!

  若非眼下还未出城,他反倒是想要将身上财货,全都送给余缺。

  僻静之处,方木莲忽然阴冷的对着自个的脑后,道:“老狗,你此生唯二的用处,便是家财颇丰,且令我和余兄弟相遇也。”

  只见在他的斗篷内。

  其脑后正长着一张狰狞的鬼脸,时刻面色痛苦的哀嚎着,但是又叫不出声,诡异又瘆人。

  ………………

  当余缺私交方木莲时,黄山县城内,几乎所有的县学授度院所在,今夜都是灯火通明。

  一道道人影,在模糊的玻璃或窗纸后面,走来走去,口中并不断的议论,忙碌的不可开交。

  明日就是放榜之日,今夜自然就是各方县学加班加点,将榜上名单给整出来的时候。

  除去一干忙碌杂事的文书、书办、账簿种种衙役之外,县学内的教谕们,连同执掌一地仙脉的学正,也已经是坐镇在各授度院内,等待着种种名单呈上来,他们进行最终的敲定。

  其间,教谕们偶尔也会发话一番:

  “此子我晓得,考了十来次了,虽然年过三十五,也未能在第三关中获得成绩,但是毅力可嘉,不可废黜。”

  “不妥不妥,此子既没有在鬼考中取得成绩,年纪也不小,前两科成绩也平平,何必取他。”

  “杀人夺宝,非为善类,不取不取。”……

  有时候,考生们能否榜上有名,仅仅是院中某教谕,随口一句话的事情,其他人往往也不会驳斥,结果便就此定下了。

  当然了,黄山第七县学中,诸如余缺等九人,他们在鬼考当中大放异彩,直接结题破题,这等硬成绩着实了得,是谁都无法将之打下榜单的。

  只不过当一百二十名入榜考生的名单筛选出,如何排列名次,以及前十名的箓生资格,究竟会花落谁家,就不一定只看成绩了。

  特别是其中备受关注的榜首之名!

  好在今年的第七坊榜首,能角逐此名者,仅仅有两人而已,其余者和彼辈比起来,全都是逊色一大截。

  而这两人,正是夺得了两科头名的余缺,以及文考基础满分的那名女考生——谢晴洁。

  两人的名字呈上桌,其中余缺的名字,还被文书衙役们列在了前面,其在考试中种种表现,也都写有记录,传阅众教谕,惹得教谕们议论纷纷。

  其实单论成绩,余缺和谢晴洁之间,也是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于是顿时就有教谕轻笑:“看来今年的榜首之选,倒也不难做出分辨。”

  但是很快就又有人回应:

  “当真不难么?一边是寒门贵子,一边是谢氏贵女,如何不难。要知道那谢氏血脉,一旦开庙,可必定是个灵庙。”

  两番话顿时在院中引起了注意。

  不少教谕都是眼神微动,然后目光撇开了余缺的名字,落在了那“谢晴洁”之名上。

  就在众人犹豫间,忽然有一女声,貌似公正的笑道:

  “诸位道友,此事简单。

  榜首给那女娃,三科之头名,都给那余缺,不就妥当了。这样我等既不会得罪谢氏,又不至于埋没了人才。”

  这话声,顿时令不少教谕目中微亮,口中低声议论,然后点头赞同。

  第一科文考,按理而言,那谢氏之女的赢面大,应当给此女,而三科的总成绩,则是余缺的赢面大,榜首应该给余缺。

  但是两者的家世,宛若云泥之别,余缺在跟脚方面输得一塌糊涂,且这样处理,今年的第七坊成绩就过于平庸了,无甚能夸耀的。

  而若是将榜首给了谢氏女,又将文考头名给余缺,让其凑个三科头名,此举既照顾了高门大族,又照顾了寒门子弟,任谁也说不出个歹字来,还值得大书特书!

  只不过余缺若是在场,他会一眼就听出认出,刚刚那公正评判之人,正是负责监考鬼考的红蛇夫人。

第74章 三科榜首、放榜!

  教谕们的议论声,在授度院中不断响起:

  “这法子不错!”、“倒也还行,我赞同红蛇所言。”

  红蛇夫人听着众人捧场的声音,她的脸上露出妩媚的笑容,笑吟吟的就将媚眼,朝着那几个最先出声的同僚抛去。

  只是在无人可知的此女心间,她却是正在冷笑着:“一个泥腿子,截胡本夫人的外快倒还罢了,榜首之名岂是尔等能拿的!若是让你拿了,坏了规矩,本夫人愧对各豪族也。”

  但砰的一下!

  一道重重的拍桌声在众人之间响起,并响起了更大声的怒斥:

  “笑话!红蛇你是吃错药了么,偏袒豪门上族,竟然偏袒到了此种地步”

  这怒斥声令不少教谕的面色微怔,当即循声看过去。

  “朱教谕,你这话是何意……”当即有人出声想要反驳。

  此刻出声说话的人,正是余缺两次登门拜访,都未能成功拜见的朱教谕。

  朱教谕身形魁梧,她猛地从座椅上站起,仿佛一堵高墙般立在场中,令不少教谕的眼中,下意识的就流露出忌惮之色,闭口不言。

  朱教谕面露讥讽的看着红蛇夫人,又道:

  “连三科头名都不能当榜首,偏偏让一个世家子当榜首,依我看,红蛇你这法子,不仅是在侮辱我第七县学的名声,更是在诋毁谢家之名声。”

  红蛇夫人的面色陡变,流露出了恼怒之色,她咬牙道:

  “姓朱的,你嘴巴放干净点!”

  但这时,不仅仅朱教谕一人出声,另外也有人开口:

  “我赞同朱教谕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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