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妹妹不知,我那衣服若是穿了,岂不盖过了主人的风头?今日分明是寒春府陈天君做东,众神将若是将我认作了主人,岂不闹了个乌龙。”
织女恍然,她毕竟久在庭院深闺,近来才到启明殿监察司任职。
若非陈玄与她是同僚,又出手帮忙解决王母蟠桃园窃贼一事,换了其他众仙邀请,织女必然是不会赴宴的。
陈玄则是笑言道:“霓裳仙子带了广寒仙酿,桂花糕点来,论理来客喝得皆是你的带来的酒水,若能有幸见仙子舞姿,便是教你做了这宴会主人有何不可。”
霓裳掩嘴轻笑道:“天君莫要贫嘴,小心玉兔儿再咬你手指。”
但见那捣药使者玉兔儿耳朵灵,早听见这话,当即朝着陈玄亮了一下自己的一口大白牙,做了个张嘴要咬他的模样。
陈玄随手拿起一个仙果塞住了她的嘴巴,吩咐道:“捣药使者,有劳帮我在门口迎接一下待会儿要来的神将。”
玉兔儿翻了翻白眼,尽管不满这家伙对她呼来喝去,好在她分得清嘴里的仙果,当即便充当了迎来送往的门童。
陈玄则是和织女还有霓裳,安排宴会流程。
不多时,龟蛇二将先到,六丁阴神玉女神将,六甲阳神玉男神将,王灵官,马灵官,四大天王,悉数到了府上。
陈玄一一吩咐众神仙落座。
又有那外面一声高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好贤侄!叔叔来也!”
天蓬元帅腆着肚子,抬头大咧咧地走进了寒春府,根本没看见一旁身材娇小,蹲在门口迎接他的玉兔儿。
那天蓬刚一进门,早见众宾客齐至,除了六丁六甲神将这些老熟人,陈玄左右,更有两个姿容绝美的仙子,正笑望着这个莽撞的天仙。
天蓬赦颜,埋怨道:“好贤侄,既有仙子前来作客,你也不跟叔叔说起,今日来不及换身衣裳,拾掇打扮一番了。”
六丁神将之中,丁亥仙子笑言道:“元帅昔日见我等玉女神将,可没有这等上心,莫不是我等玉女神将久在荡魔战场厮杀,论姿容气质,不如织女和霓裳两位仙子?”
此言一出,引得一众神将哈哈大笑。
天蓬说道:“莫取笑我,待我使个变化之术,也变得和贤侄一般风流倜傥,教你们见识见识天仙手段。”
说罢,这天蓬摇身一变。
但见他身穿玄绶仙衣,眉眼挺拔,面容俊逸,手持一把宝镜,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天仙看向镜中自个儿,颇为满意道:“亏我不曾荒废了这般变化之法,列位来说道说道,我这样貌,比我那贤侄如何?”
外有一人,身穿八卦仙衣,缓步走来道:“元帅变化之功甚妙,自是比玄鉴修为深厚,若说变一个比他俊逸的模样,却是手到擒来,然则玄鉴不曾变化,不过是换了身衣装,这般样貌乃是他本来面目,却是不可比较。”
天蓬爽朗地笑道:“你这小仙倒是会说话,且报上名来,日后来天河水府吃酒。”
那人稽首道:“贫道尹喜,见过天河水府天蓬元帅。”
天蓬恍然:“莫非是太上李老君弟子,文始真人?”
尹喜颔首:“然也。”
天蓬连忙与他还了个稽首,二仙入座。
寒春府上,这一众神仙皆与陈玄熟络,席间又与众仙推杯换盏,原本不熟悉的,或是只听过名号的,亦熟络起来。
就连霓裳仙子,都带着捣药使者,主动与六丁玉女神将一一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仙堪堪兴起。
那龟将说道:“玄鉴老弟这府邸之中,倒是雅静,然则美中不足的是,名为寒春府,独独少了些许院中陈设,我等一众神将经年累月积攒功德,亦收藏了不少好物件,今一人一件,为玄鉴者府邸添置一番。”
辰龙颔首道:“正是,我六丁六甲神将为玄鉴护道一程,亦借着此番宴会,将上次备下的薄礼送与玄鉴便是。”
说着,一众神将各自纷纷拿出好宝贝,在府中商量如何摆放。
小小一座院子中,一件又一件的陈设逐渐填充起来。
众神将端着酒杯,在院中即兴饮酒作乐。
陈玄亦频频举杯,难得众仙欢聚一堂。
不过众仙之中,唯有织女有些拘谨,只跟在霓裳仙子身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众仙商量讨论,偶尔随手帮捣药使者玉兔儿剥开仙果的果皮。
玉兔儿吃得津津有味。
陈玄自然也注意到了织女,便上前笑道:“织女姑娘,何不与众仙同乐?”
织女低头剥着一枚仙柑橘,说道:“我此前一心纺织,却是不曾参加过这等……热闹的酒宴。”
陈玄了然,这织女在之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
若非王母要求,她便只会闷头在云锦府中没日没夜地纺织,更不会去启明殿监察司任职。
陈玄便说道:“织女姑娘可知凡间之人,为何而求长生?”
织女一听凡间事情,便想起陈玄讲过的许多凡间之事,顿时好奇道:“为何?”
陈玄看着手里的酒杯答道:“凡人寿命有限,即便身为帝王,享人间极乐,然则寿命终有尽时,到时不过化作一抔黄土,重入轮回,转世投胎。”
“年岁渐长之后,气血衰弱,朱颜辞镜,见得众多亲朋好友先后撒手人寰,不由得便想要长生永驻,日日享受。”
“因而凡间便有那快活似神仙一说,然而我想,若是神仙也不快活,岂不还不如一介凡人?”
织女闻言,心里愈发向往那凡间所谓“快活似神仙”是何种感觉。
因他生来便是天仙,自不必按部就班修炼,正好比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知神仙之乐为何物。
王母将她送至太白金星的启明殿监察司,本意乃是启明殿各路神仙往来,能让织女接触外界讯息,不至于沉浸在自己的纺织之事上。
陈玄顺水推舟道:“织女姑娘纺织云锦,云霞作细线,纵横交错,如天地经纬,我想到一游戏,亦与经纬有关,不妨你我以这游戏为乐,输了饮酒一杯,如何?”
织女好奇地看着陈玄。
但见他抬手间,云岚化作细线,纵横交错成一方棋盘,清浊二气化作黑白棋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另一边早有霓裳仙子和尹喜围了过来。
霓裳仙子调侃道:“陈天君莫不是要以棋力欺负织女妹妹?”
陈玄摇了摇头道:“我这游戏,却非是寻常围棋博弈,唤作‘五子连珠’,规则简单易上手,一盏茶的功夫,也能过上十几局。”
尹喜点头道:“这五子连珠棋,我倒是知晓,的确容易上手。”
陈玄将规则教给了织女,让织女执黑先行。
织女牢记规则,或纵或横或斜,与陈玄下棋,不过十几手,便见陈玄那白子四子连成一线,自吃了一杯桂花酿。
织女自幼乃是心思缜密之人,第二局铆足了劲,盯着自己的棋子,然而陈玄来回围追堵截,使她的棋子不能连成一线,故而又吃了一杯。
两杯酒下肚倒是无妨,但连输两局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怎奈第三局,她竟忽然赢过了陈玄。
陈玄讶异道:“织女姑娘进步神速,我不及也。”
说罢,他饮了一杯。
尹喜在一旁微微笑着。
之后织女连战连胜,陈玄连连饮酒,最后摆手道:“织女姑娘,我不胜酒力,教霓裳仙子陪你两局。”
那霓裳在一边观战,早见陈玄故意输了织女,心中已然会意。
一上来,先赢过织女两局,然后也与陈玄一般,连战连负,连连罚酒。
下到后面,织女指着棋盘笑道:“霓裳姐姐莫不是喝醉了,这一手为何不落在此处?”
霓裳半带醉意道:“这倒是我糊涂了,不如我给你讲讲,陈天君当年被玉兔儿咬破了手指头的事情?”
陈玄脸色一黑。
玉兔儿双手托腮,摇晃着小脑袋道:“讲!讲!”
众仙见状,围了过来,纷纷说起他们和陈玄的渊源,陈玄亦从旁补充细节。
于是一座武当山,一位真武弟子,人间四大部洲,其中多少人物故事,妖精鬼怪,就在织女的脑海之中缓缓展开。
众仙聊得兴起,酒兴正酣。
天上广寒月色皎洁,照耀天宫,落在寒春府庭院,如积水空明。
霓裳仙子饮了一盏酒水,起身来到庭院中央,款款施礼,与众仙献舞。
她虽不施粉黛,但那檀口樱唇,柳眉远岫,月下轻舞之间仍旧赏心悦目,令众仙频频颔首。
彼时天蓬元帅喝得烂醉,睁眼望向那庭院之中嫦娥仙子。
不知是来自广寒宫的桂花仙酿醉人,还是这寒春府的月色更加醉人一些。
第136章 强销死籍,三界动荡
却说那天蓬目光朦胧,酒意翻涌,早已醉了七八分,当下见霓裳仙子在庭院中起舞,凡心稍稍动荡,便生出一丝欲念来。
这一欲念犹如一叶障目,落在天仙道心之上,掀起阵阵涟漪。
天蓬眼中再无四周神将,宾主,府邸,只剩下月色中如水一般柔媚的霓裳仙子,舞步轻旋,腰如细柳,檀口樱唇,柳眉远岫。
这等天上仙子,冰清玉洁,却偏偏让凡心之中生出一丝亵渎的念头。
天蓬一念起,便见霓裳仙子隐隐朝着他目送秋波,轻轻勾了勾手指,那天蓬再顾不上什么天条律法,旋即起身,朝着霓裳快步追去。
怎料霓裳衣袖翻飞,脚下腾云,飞往了碧海青天之间。
天蓬亦御风去赶,却始终赶而不得。
他自思,自己乃是天仙之境,论御风,岂能赶不上一介广寒仙子?
天蓬便卯足了劲儿往前赶去,怎料一身法力不知为何尽数失去,脚下一空,便从天界坠落九幽,朝着那十八层地狱坠去。
这天蓬忽而大叫道:“骇杀我也!”
扑通——
魁梧的身形忽然一震,惊出了一身冷汗。
天蓬睁眼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霓裳仙子,只见筵席早已散去,庭院之中空空如也,独有月色冰凉如水。
陈玄闻声递来一盏茶水,说道:“元帅方才吃了不少酒,睡了过去,我教众神将先行散了。”
天蓬用了茶,一颗道心方才稳定下来。
陈玄笑问道:“元帅已是天仙之境,修为有成,本该神满不思睡,如何还能做那骇杀天仙之梦?”
按理说天仙之境,六根圆满,不死不灭,三界六道,还有什么能让天仙害怕的?
天蓬说道:“贤侄不知也,天仙亦有差别,如你师父真武一般,荡魔除妖,屡屡受封,如今乃是四重天仙之境,如我一般整日闲游喝酒赴宴,如今方才是一重天仙之境,那天仙每一重境界,皆对应一道劫数,五劫俱满,方才能修成五气朝元,万劫不朽。”
陈玄倒是有所听闻,地仙三灾,对应三花,天仙五劫,对应五气。
他也是不久前方才过了地仙雷灾,修成铅花聚顶。
陈玄便问道:“这天仙五劫,与地仙三灾有何不同?”
天蓬望向那空荡荡的庭院,说道:“地仙三灾,乃是雷灾,火灾,风灾,每一道灾厄皆是有形之物,且固定不变,只要积攒够五百年道行,便能尝试过三灾,天仙五劫则是那无形之物,唤作劫气。”
“劫气入体,任你是天仙之境,道心不够坚定,亦会生出种种梦幻虚妄之物,那劫气专挑道心瑕疵进入,即便是四重天仙,在其面前,亦如同凡人一般。”
“若是过了一劫,胸中五气生一道,过不了,则会折损天仙道行,甚至一朝便会从天仙跌落至凡人,重入轮回。”
天蓬说罢,意兴阑珊,只说要回天河水府清修一阵,再不四处喝酒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