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早有百十来个猴儿手持刀枪棍棒,身上甲胄不全,或只戴头盔,或只穿铁甲,或学人穿了不合脚的靴子,叽叽喳喳把陈玄和太白金星围在中间。
一胆大的猴子拿着绳子上前,先捆了太白金星,后绑了陈玄,押着两人闹哄哄走入水帘洞中。
过了一道水帘,走石板桥入洞府,早见一旁有一石碑,上刻着字样: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正中宝座之上,美猴王身披黄金甲,头戴紫金冠,高卧宝座歇息,一旁倚着那如意金箍棒。
陈玄见此情景,微微摇了摇头。
今日悟空,虽身披黄金甲,手持金箍棒,到底算不上是金丹正道,而是介乎妖王与地仙之间,成了妖仙。
却说那悟空吃醉了酒,迷迷糊糊,听闻洞中甚是吵闹,睁眼一看,猴子猴孙们绑了两个人在阶下。
悟空便问:“孩儿们捉了什么人前来?”
猴子猴孙道:“启禀大王,我等在海边玩耍,天上来了两个自称玉帝使者的人,小的们不曾见过天上神仙,恐他两个欺诈大王,故而拿回洞中,请大王辨别。”
悟空闻言,看也不看便发笑道:“俺老孙学成道法之后,游遍三山五岳,闹龙宫,闯地府,降龙伏虎,东海龙王对我礼敬三分,幽冥鬼王见我喏喏俯首,你两个是哪里来的妖人,敢冒充玉帝使者?”
太白金星笑道:“我等确是玉帝使者,有天庭圣旨为证,恳请大王松绑,方才好拿出圣旨与大王过目。”
陈玄在一旁默不作声,且看这猴儿多久能认出自己。
悟空目光一瞥,发现了太白金星身边之人,但因酒醉目光朦胧,那陈玄又穿着云锦天衣,不似当年头别桃木簪,身穿道袍,更不曾背一柄真武法剑,因而没能认出他。
悟空说道:“与那老官儿松绑,把那年轻道人吊起来,下面支一口油锅,若这老的敢诓骗我,即刻炸了那年轻道人。”
陈玄一听这话,心里忍不住骂一句遭瘟的猴子。
群猴即将陈玄吊了起来,支一口油锅,不断在那油锅底下添柴火。
金星一看这了不得了,松绑之后连忙拿出玉帝圣旨,但见那圣旨拿出的一瞬间,便有天道余韵如涟漪般逸散开来,洞中一瞬间金光大放。
悟空被这金光一晃,酒醒了大半,连忙从宝座之上跳下去,上前接住圣旨,从头至尾阅览一遍。
圣旨上的的确确是玉帝要召他上天受封。
玉帝身为三界共主,一字一句皆是大道法则显化,圣旨与天道共鸣,做不得假。
览毕,喜得孙悟空抓耳挠腮,忙扯住太白金星手臂道:“老天使,我是下界石猴,不知天上神仙,方才多有得罪,见谅,见谅。”
太白金星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无妨,大王现在可以将我那佐吏仙官放下来了吧?”
孙悟空转头一看,那吊在油锅上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和他一起结伴求道,在方寸山修行的陈玄。
陈玄黑着一张脸。
他来这花果山传旨意,不曾动用自身手段,生怕伤了一个猴子猴孙,这遭瘟的猴子倒好,反倒把他吊了起来,要下油锅炸哩!
孙悟空大为惊讶,忙教麾下猴精撤去油锅,将陈玄小心放下来。
陈玄吊在半空嚷叫道:“我不下去!”
“我等好心来传玉帝旨意,召你上天做官,你这猴子倒好,教手下群猴绑了我们不说,还将玉帝使者吊了起来,要下油锅。”
“待我回天上,定要向玉帝参你这猴子一本,教你做不成官!”
悟空心里自知理亏,挠头赦颜。
他自离了方寸山,返回花果山,闲游三山五岳,结拜四海兄弟,也曾去过那南赡部洲武当山。
然则他去往武当山之时,却因自身有些妖气在身上,被那山上供奉的九天荡魔祖师神位压制,不能上山,因而不曾寻得陈玄。
悟空凑上前,亲手解了陈玄身上束缚,好言道:“天使莫恼,俺方才与老天使赔了个不是,现与你也赔一个,我这山中无甚珍奇,唯有新鲜瓜果众多,两位天使不妨留下,待俺老孙设宴赔礼。”
太白金星道:“大王好意,我等心领,只是上界旨意在身,我等不敢久留,只待领着大王上天受封,方才好与陛下复命。”
悟空闻听上天受封,早把什么事情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左右手一把一个,抓起太白金星和陈玄催促道:“既如此,快走快走,烦请两位天使前面引路。”
时有水帘洞中群猴闻听他们大王要上天做官,纷纷泣声挽留。
悟空回身对群猴说道:“孩儿们勿忧,待我先行去那天上瞧瞧,来日也接你们上天宫快活!”
说罢,纵身出了水帘洞,架起筋斗云往天上飞去。
太白金星对陈玄笑道:“怪道人间说起急迫之状,有那‘猴急猴急’之比,今日一见,倒是形象的很。”
陈玄亦笑,与太白金星驾起祥云,还往天上飞去。
那悟空筋斗云快,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刚上九重天,顷刻就到了东天门前,早有手持琵琶的持国天王拦在东天门前。
天王喝道:“何方妖孽,胆敢擅闯天门!”
悟空见他阻拦,心中恼起性子:“我乃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孙悟空,今蒙玉帝召我上天受封,你这看门的神将,为何阻拦我?”
持国天王道:“既是玉帝召你上天受封,为何只有你一人前来?”
后面方才驾祥云来了太白金星和陈玄,解释一番,天王方才放行。
过天宫道,至通明殿见过四大天师,引入灵霄宝殿,悟空站立阶下,也不拜见,也不自报名号,只与玉帝唱了个喏。
两侧文武仙卿笑望向这天真的猴儿,指指点点。
玉帝笑道:“你就是孙悟空?”
悟空抓耳挠腮道:“正是老孙!”
玉帝也不计较他的礼数,说道:“你这猴儿在下界,虽修道有成,却闹龙宫,闯地府,惹下不少祸乱,朕本该点天兵缉拿你,奈何长庚爱卿力谏,朕才决定召你上天受封。”
悟空闻言,转身与太白金星唱个大喏:“老金星,多谢,多谢!”
玉帝问过左右仙卿道:“如今天庭有何处官职空缺?”
武曲星君因见那猴儿乃是下界妖仙,初登上界,亦不好给他什么重要官职,便只说御马监缺了正堂管事。
玉帝即封孙悟空为弼马温,着木德星君送他到任。
太白金星,陈玄复了命,还返回启明殿。
那悟空拜受弼马温官职,到任之后,将一应事务熟悉,将马儿喂的膘肥体壮,忽一日手下众仙吏摆酒设宴,一则为他庆贺受封仙箓,二则众仙吏连日劳苦,亦需犒劳一番。
那悟空吃了两盏酒,想起陈玄来,遂差人到启明殿去请。
不多时,早见身穿云锦天衣的陈玄来到,两边众仙吏认得他是启明殿游奕司的陈小天君,真武荡魔天尊弟子,纷纷起身侍立一旁,不敢入座。
悟空则与陈玄一见面便称兄道弟,十分熟络。
酒过三巡,那悟空欲与陈玄叙旧,又恐泄露了自身跟脚,将当年方寸山一事教左右仙吏听了去,便借口带着陈玄前去查看御马监中马匹。
那悟空一身官服,头戴官帽,摇摇晃晃走到马厩,命人牵了两匹天马来。
陈玄会意,旋即与他各自上马,一路驰骋出御马监,在那天河岸边驻马。
天河边。
陈玄笑道:“猴哥,当年一别,不期今日在这天庭相见。”
悟空亦是感慨道:“俺自学成道法,遍游三山五岳,四海九州,去过南赡部洲武当山,去过北俱芦洲,只不曾寻得道兄,哪曾料道兄早已飞升天界,成了天上神仙也!”
陈玄说道:“如今你亦是天上神仙,往后多加收敛心性,不可作乱。须知那闹龙宫,闯地府一事,本该是重罪,玉帝仁慈方才饶你,若非如此,你我之间便是刀兵相向。”
悟空闻言笑道:“玄鉴道兄,你不知我手段,老孙如今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更有七十二般变化,可躲避三灾,那龙宫的定海神针,一万三千五百斤,拿在俺老孙手中,任意变化长短粗细,大可通天彻地,小可变成一枚绣花针,晃一晃,碗来粗细,挽着些儿死,磕着些伤,试问天上地下,谁能敌我?”
陈玄闻言,已知悟空心性大变,无可奈何,只得牢记菩提祖师当初告诫,不要沾染这般大因果。
却说那悟空受了仙箓,如今乘坐天马,哪还管什么约束,当下心猿行动,意马脱缰,策马扬鞭,直直往那天河水中驰骋而去。
陈玄见状心说坏了,那边可是天蓬元帅地界。
他即刻驾驭天马去追悟空。
当此时,天河水府。
天蓬元帅正在府中清修,忽有麾下水兵都统来报,说一仙官骑着天马,闯入了天河。
天蓬大怒道:“我受玉帝敕封,总管天河,便是天仙入境,未经通报亦需下马,这仙官目无王法,甚是猖狂,取我钉耙披挂,牵我坐骑来!”
不多时,天蓬元帅一身披挂,乘着坐骑,手持钉耙,拦在了悟空面前。
天蓬大喝道:“你是哪里来的仙官,竟敢擅入我天河境内!”
悟空洋洋自得道:“我乃玉帝敕封御马监正堂管事,弼马温是也,你是哪里来的,竟敢阻拦我?”
天蓬闻言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来头,原来不过是个养马的,那弼马温,你且听着,我乃玉帝敕封天河水府,总管天河八万水兵,天蓬元帅是也!”
“若论品级,你这弼马温只配给本帅牵马!”
“哈哈哈哈哈!”
悟空闻言恼怒,取出金箍棒,晃一晃,碗来粗细,举棒打那天蓬元帅。
天蓬手持上宝逊金耙架住,两人就在天河边上一场好杀。
怎见得,一个是天河水神逞威能,一个是新封弼马恼性情,九齿钉耙,筑烂了青天一窟窿,定海神针,敲碎了碧波万顷浪。
那天蓬身材魁梧,又使钉耙,笨重不堪,悟空身形矮小灵巧,寻个破绽,手中金箍棒一式凤穿花,一棒直戳那天蓬面门,将他戳下马去。
天蓬方要起身,早见铁棒抵着他的脑门。
悟空嗤笑道:“什么天蓬元帅,没听说过。”
第138章 名注齐天,织女下凡
却说陈玄驾着天马,来到天河前,早见那天蓬元帅被悟空挑落坐骑,正作势举棒要打。
陈玄忙喊道:“猴哥,住手!”
却说这悟空自学成道法之后,心比天高,恼起性情来更是无人能劝,若要不借道力压制,单凭言语教他止住心中暴怒,世上不过两人而已。
一个便是他师父菩提祖师。
还有一个,便是当初随他一路结伴求道,潜移默化一言一行教会悟空做人之道的陈玄。
悟空听闻陈玄开口,手上已然收了力道,将那铁棒一偏,打碎了一旁天河岸边的岩石。
陈玄上前,早有天蓬在地上喊道:“好贤侄,且救叔叔一救!”
悟空对陈玄冷笑道:“我道这天上是些什么狗屁神仙,原来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目中无人,沾亲带故的亲戚罢了!”
那悟空原以为陈玄是来帮他的,不料他竟是那天蓬元帅的贤侄,当下心头失望至极。
陈玄扶起天蓬,笑道:“猴哥莫恼,天蓬元帅当年与我师父得道之日相差不远,论起辈分,天蓬元帅喊我师父一声贤兄,我自该喊他一声叔叔,这却非是沾亲带故,不过是些许礼数罢了。”
悟空心头气未消,便问道:“你师父又是哪个?”
天蓬元帅在陈玄身后整理衣衫,笑道:“你这猢狲颇没见识,你即是精怪得道,自该听过那九天荡魔祖师的名号。”
悟空此刻方才恍然,怪道这陈玄乃是自武当山下山游历,随他一起修行。
那武当山上供奉的,可不正是真武荡魔天尊之神位。
他那些个人间的结拜兄弟,便是被真武荡魔天尊带着天兵扫荡北地,方才逃往东胜神洲的。
陈玄说道:“今日是我与悟空擅闯天河水府地界,与元帅赔个不是,他初到天界,不知礼仪,还望元帅不要见怪。”
天蓬见陈玄都这么说了,自然也要给陈玄一个面子,便与悟空说道:“那弼马温,本帅先前言语多有不妥,亦与你赔个不是,若是不嫌弃,可来天河水府吃酒,你我就此冰释前嫌,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你之武力,确在我之上。”
悟空亦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两人这般,亦不好再多计较。
三人上马,天蓬引着两人至天河水府作客,命府中仙吏好酒好菜伺候着,悟空喝了三碗酒下肚,早把之前的误会忘得一干二净,转而跳上椅子,揽着陈玄肩膀,拍着天蓬的肚皮,你喊我一声道兄,我喊你一声猴哥,他又喊贤侄,各论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