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业开始解释之前所发生的事,只是第一句就让苏纯一有些尴尬。想起当时,陈业确实是想说些什么,但自己只顾着追杀魔头,也没注意便御剑而去。
若是当时冷静些,那便能提前发现这魔头的后手,也不至于让陈业陷入危险。
经验不足啊,只在山中苦修果然是不够。
陈业展开万魂幡,将苦厄和尚千疮百孔的神魂与其他怨魂都释放出来。
一时间,四周鬼气森森,哀嚎不断。
但这些怨魂都被万魂幡牢牢锁住,不管如何挣扎都不得自由。
苦厄和尚如今已经奄奄一息,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但见到陈业与苏纯一,还是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你们清河剑派也与邪门歪道合作,算什么正道!”
苏纯一看了苦厄和尚一眼,然后说:“你的开口禅破功了?”
苦厄和尚顿时大叫:“小辈,安敢欺我!有种便给我个痛快!”
陈业哈哈一笑,对这苦厄和尚说:“大师你太执着了,若世间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恶你、骗你,你切不可动怒,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苏纯一那双清澈的眼眸望向陈业,惊讶道:“此言颇有清静无为之意,先生果然大才。”
苦厄和尚也被陈业这番话给震了震,心中虽有不甘,但他知道自己这开口禅破得不冤,眼前这小子才是真正的舌灿莲花,若是他练成了开口禅,那当真是金身无敌。
苦厄和尚嘴上占不了便宜,神魂又衰弱无比,接下来便只能默不作声。
陈业请出万魂幡中怨魂作证,很快便解释清楚一切。从布置阵法,到破开邪佛,到设计陷阱将苦厄和尚收入万魂幡,事情本就是真的,又有怨魂作证,自然没有任何破绽。
苏纯一听着那些怨魂哭诉那魔头的罪行,周身逐渐生出凌厉剑气。
清河剑派的弟子最是嫉恶如仇,真恨不得现在就将这苦厄和尚斩得魂飞魄散。
苦厄和尚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却冷笑道:“好蠢的一个小辈,清河剑派的剑法虽好,但却连真假都分不清。”
陈业眉毛一挑,这魔头还想挑拨?
但陈业并未开口打断,现在不让他说话反倒是显得自己心虚,平白让苏纯一怀疑。
原以为苏纯一会被这魔头勾起好奇心,仔细问个明白。
然而苏纯一却理也不理,转头望向陈业,问道:“此魔头乃先生所擒,生死便由先生决定。”
“啊?”
陈业都准备好了几套说辞,不管这魔头说什么,他都自信能自证清白,谁想苏纯一连问也不问。
苦厄和尚也没想到苏纯一会如此决绝,焦急道:“无知小辈,他能破我的邪咒灵童,他能炼化我的万魂幡,他也是魔道中人!你想清楚,你与这小魔头为伍,清河剑派的清誉就毁在你的手上。”
果然,这魔头的说辞没超出陈业的预料。
正准备解释,苏纯一却对陈业微微一笑:“先生无需理会,我信你。”
陈业有些感动,又有些尴尬,他确实隐瞒了许多,实在没想到苏纯一会如此信任自己。
苦厄和尚一看挑拨不成,还在叫嚣:“你愚蠢至极,清河剑派定要被你毁了!”
陈业摇了摇头,将这魔头收入万魂幡,任凭那些怨魂对他折磨。
这下清净了许多,陈业这才对苏纯一说:“多谢苏姑娘信任,不过我确实懂些魔门手段,毕竟旁门散修,没什么能挑剔的,遇到什么便学什么。但我可对天发誓,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别人相信归相信,陈业总要解释一番的,不然都对不起这份信任。
苏纯一笑颜依旧,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先生今日为众多无辜者报了大仇,只是这万魂幡与邪咒灵童准备如何处置?”
陈业并未回答,反问道:“我一介散修不懂这些规矩,苏姑娘是名门大派出身,应该有相应的流程吧,不妨让我长长见识。”
苏纯一叹息道:“万魂幡乃是魔道法宝,专门害人。其中怨魂凶戾至极,大部分已无神智,按照规矩,我们也只能销毁。我可以让这些怨魂无痛而逝,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陈业心中一凛,这万魂幡可是精品,就此毁去着实可惜。
但苏纯一又说:“不过这是先生你得来的法宝,我不好越权处置,只是先生若愿意将万魂幡交与我销毁,我愿意以此物交换。”
苏纯一从随身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精致长匣,双手递给陈业。
陈业接过,只觉得入手极为沉重,明明是木质,但比纯铁还重上几分。
苏纯一解释道:“此乃我年幼时所用剑匣,论威能不比这万魂幡差,足以弥补先生损失。”
“年幼时所用?但这剑匣这么大……”
陈业看了看这个剑匣,都快比他人还高了,苏纯一年幼的时候怎么用?
苏纯一脸色微红,小声说:“当时年幼无知,只觉得师父的剑匣好看,便吵着想要一个,师父便送了我一个。当时……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想到苏纯一小时候围着那位剑仙蹦蹦跳跳,指着剑匣说“师父我要这个”,陈业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苏姑娘看着清冷,没想到也有这般可爱的模样。
不过陈业还是将剑匣送了回去,并对苏纯一说:“苏姑娘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至于这万魂幡与邪咒灵童,我还想请苏姑娘你帮我一个忙。”
苏纯一疑惑地接回剑匣,问道:“先生请讲。”
陈业拿出封存邪咒灵童的琥珀,连同一份抄写的秘籍双手奉上。
“苏姑娘,这孩儿虽然神魂破碎,但还活着。这是我从古籍中找到的神魂秘术,虽不能直接修复这孩儿神魂,但我觉得这秘术若是能改良一番,未必不能救人一命。”
苏纯一接过琥珀与秘籍,翻看一下便知道是极为高深的法术,没想到陈业不仅不要自己的礼物,反而送她一份大礼。
“此物同样贵重,而且先生你若是觉得可以,为何不自己动手?”
苏纯一知道修行界的秘术有多珍贵,陈业一介散修,竟然拱手相让,实在是太奇怪了。
陈业解释道:“我虽有想法,但精研十年未必能有成果。邪咒灵童,需要以人血肉喂养,我总不能十年里不断杀人来保住这孩儿性命。但清河剑派高人甚多,若有这份秘术相助,想来短短时日便可研究出救人之法。救人一命,终究是大功德。”
苏纯一顿时心生暖意,他果然没辜负自己的信任。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就将这珍贵秘术送出,他果然就是师父所指的贵人。
苏纯一马上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我这便将秘术送回门派之中求师父出手救人,若是这秘术当真有救人之法,我也会抄录一份送给先生。”
陈业露出满意的笑容。
清河剑派这条大腿,他算是彻底抱稳了。
墨慈只剩三年时间,陈业确实没把握悟出修复神魂之法,但如果清河剑派出手,那成功几率就大上许多。
到时候,师父的神魂或许便有救了。
第26章 为斗法准备
一日一夜过去,荒山之中多了数百新坟。
苏纯一以剑光切下山石,为新坟立碑,碑上写下十几个名字。
万魂幡中,只剩下这十几个怨魂还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其他早已在长年累月的折磨中丧失了神智。
根据苦厄和尚供述,最早的一批已经入万魂幡将近二十年。
除了证明这苦厄和尚罪大恶极之外,也算是佐证了苦厄和尚与崔县强征童男童女之事无关。二十年前,那红玉郡主都还没出生,崔县还是个破落小县城。
若一切都是苦厄和尚的阴谋,何须在荒山野岭挖个坑,直接藏在城内更好,例如监牢之下,或者刑场附近,以死气掩盖死气,更不容易被发现。
根据苦厄和尚自己的供述,他也不常来崔县,平时都在别处杀人练功,作恶多端的魔头自然要远离自己的重生之地,免得被一锅端,只会每年来一次填充尸骸滋养邪咒灵童。
只是谁想到苏纯一与陈业就能碰巧找到这个尸坑,而苏纯一还能隔着三百里锁定苦厄和尚的所在。
只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这苍天确实没饶过他。
新坟立好,苏纯一也将最后一行名字刻上。
苏纯一看着墓碑,感慨说:“或许有人会寻得此处,见到这墓碑,知道发生过何事。若是受害者的亲属,便能知道仇人已经伏诛,或许能放下心中仇怨。”
陈业点了点头,这正是他的建议。
许多时候,因果报应便是一念之差,或许未来有一天,这墓碑能解开别人的因果纠缠,也算是功德一桩。
忙完此事,苏纯一便向陈业告别。
“我这便带邪咒灵童回清河剑派,求师父救他一命。崔县之事,就拜托先生了。”
这姑娘当真是雷厉风行,刚刚回来,便又要离开。
不过她会御剑飞行,一来一回最多半月。陈业正好趁这个机会调查真相,想来等到再见之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目送苏纯一飞入高空,陈业正要转身离开,却见身旁某处有青莲幻影绽放。
走近一看,竟是之前苏纯一送出的剑匣,还有一面玉牌。
陈业也是有见识的,认得这是传信玉牌,可以记录一些信息。
将灵力注入其中,便有片片光影投射而出,正是苏纯一的模样。
这幻影对陈业说:“先生大义,愿意为无辜受害之人寻找生路,但这万魂幡并非所有正道修士都接受,还是少用为妙。
“剑匣赠与先生,玉牌乃清河剑派之物,若遇到其他门派修士责难,便出示玉牌解释,正道门派大多会卖清河剑派一个面子,免去许多麻烦。
“请先生千万保重,来日再见,祝愿你我修为更进一步。”
光影消散,重新汇入玉牌之中。
陈业看着苏纯一留下的剑匣与玉牌久久无语,直到墨慈的声音传来:“别乱想,你这小魔头。纠缠越深,身份败露之时,你死得越快。”
陈业尴尬一笑,却对墨慈说:“师父啊,你怎么就没看出徒弟的一片苦心呢?”
墨慈:……
这语气,感觉这孽徒又要说些歪理了。
陈业也不管墨慈怎么想,自顾自说道:“我与苏姑娘如今交情已经非常不错,不仅能让她帮忙救治这邪咒灵童,就连我手上的万魂幡都得了清河剑派的认证。”
因为这秘术有可能挽救那些失去理智的怨魂,虽然未必就能还阳复生,但说不定可以勉强维持。陈业便说,说不定有一日真有人创造出轮回之法,这些无辜者也不至于魂飞魄散,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这种说辞,一般人是不信的,只会当陈业不想毁掉万魂幡,是个妥妥的小魔头。但苏纯一信了,她也觉得无辜百姓被魔头害了已经很可怜,如今还要亲手将其毁灭,确实太过残忍,便赞同陈业暂时保存这些怨魂。
陈业又对墨慈说:“我手上这些怨魂已经洗白了,直接拿到清河剑派掌门面前求他帮忙都行。苏姑娘根本不知道师父你的存在,我若是说你本就是万魂幡中的一个怨魂……”
墨慈听到这里,颤声道:“我……我也能被清河剑派救活?!”
别看墨慈当初散功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此时听到自己还有救,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陈业安慰道:“别太着急,师父。我和苏姑娘关系还没好到能让清河剑派掌门帮你恢复神魂。而且那位掌门怎么想的还不好说,万一他不同意呢?不过,这总算是个法子,至少现在看来有希望。”
墨慈连忙赞同道:“对对对,你做得很好,我再传你一些对付女人的手段,一定要将这小妞拿下。”
陈业表情一僵,拒绝道:“师父,这就免了吧。”
事关自身性命,墨慈顿时激动起来。
“你这孽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纯阳之身,连女人都没碰过,哪里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你以为长得好看就行了,在凡人眼里,或许你勾勾手指就有女人贴上来,但在修行者眼里,外貌美丑反而不重要,有用的是手段!”
陈业:……
这老魔头,真够为老不尊的。
听着墨慈的絮絮叨叨,陈业只与左耳进右耳出,欺骗女人的手段怎么可能用在苏纯一身上,想死还不如抹脖子来得痛快点。
而且,抱大腿归抱大腿,陈业毕竟是魔修出身,抱起来也只是简单蹭蹭,可不敢真牢牢抱住。
这修仙,终究还是要靠自己。依赖他人,只能说是多一条后路。
陈业装模作样地听着,将那藏着墨慈的白幡揭下,与那漆黑万魂幡挂在一起。
墨慈气得大叫:“孽徒,你这是作甚,要炼了为师不成?”
陈业解释道:“我总不能拿着两杆长幡,好不容易在崔县营造出世外高人的名声,造型不得注意点?师父你放心,我这万魂幡伤不着您的贵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