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衡笑道:“只要他们站在裂天山上,抬头看看天空,再想想你跟清河剑派的关系,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这话说的……陈业也无法反驳。
别说裂天山那道剑痕了,陈业如今站在黄泉道宫的最高层,偶尔望向北疆天空的那道剑痕都让他心有戚戚,都不敢想象这一剑斩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效果,怕是连骨灰都留不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不过黄泉宗内诸多问题,师祖你得给我看紧一些。”
陈业这话语气有些暧昧,曲衡听了眨了眨眼,然后问道:“你这小子,怀疑城隍造反这事是我暗中下手?”
陈业连忙摆手解释道:“那倒不至于,但师祖你在推波助澜,不是么。赤练龙佛掌控全部香火之力,那牛头城隍就在酆都城外连续举办以不寻常的方式收集大量香火,你不可能不知道。师祖你只是旁观,而且应该是有意隔绝了消息,所以白骨祖灵对此并无感应。
“师祖你知道那些城隍在诞生灵智之后多半会不服气,所以准备杀鸡儆猴,对么?”
曲衡听完陈业这番分析,似笑非笑地说:“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提前知道,但我也知道你的脾气,我没有隔绝消息,阻止其他城隍感知此事。但白骨祖灵完全没发现,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陈业皱起眉头,没想到曲衡竟然没有暗中推动此事。
曲衡继续说:“你这小子,对人心了解不浅,但对神灵了解太少了。香火之神,若非凡人出身,本身是没有善恶之念的。你选中的那个白骨祖灵也是一样,他虽有灵智,但本身是吃着血食成长起来,杀人活祭对他来说是常事。
“祖灵懵懂无知,晋升城隍也不会有多少提升,所以你选定的这个城隍之首其实很不称职。他无法提前预料到麾下城隍的造反,也不懂得提前发现这种情形。不过你说得没错,我早就猜到,而且就等这个机会。
“唯有死亡能让这些香火之神感觉恐惧,只有如此才能让城隍守我黄泉宗的规矩。我本来还担心你心慈手软,没想到你动起手来倒是果断。”
陈业摇头道:“一码归一码,杀了鬼差,就要偿命,此事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其实陈业从来都不心慈手软,他只是从不滥杀无辜而已,也不知道为何旁人总觉得他妇人之仁。
曲衡看着陈业那副平静的模样,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称赞说:“算是有点一宗之主的样子了。你此行前往裂天山,恐怕要卷入张奇离世的大事,若非五大门派一起请你,我都不想让你去。以你现在的本事,还不够保险。”
陈业听了,顿时眼前一亮,问曲衡说:“师祖莫非又有什么法宝要送我?”
这位师祖当真是百宝箱一样,不管什么时候总能掏出些宝贝来。
谁料曲衡瞪了陈业一眼,骂道:“法宝你个头啊,我自己都一穷二白,唯一的法宝还是从涅槃宗那边抢过来的。你给我将新的神通练好了再去,然后将刚吞掉的那几个城隍的香火给我,我来为墨慈重塑金身。”
陈业疑惑地说:“不是说好了等开宗立派之时,再让师父重塑金身么?正好作为仪式的一部分。”
曲衡缓慢且坚定地摇头说:“来不及了,我本想着你安安稳稳等到开宗立派之日,谁曾想张奇先撑不住。等到张奇离去,天地都要大变,谁还理会你一个小小旁门的开宗立派。你此去裂天山一定有风险,否则五大门派也不会邀请你参加这种大事。
“所谓通玄境第一,这话也就说着好听,实际上屁用没有,终究只是一枚棋子。想要从棋子变成棋手,你就要有更多的底牌。墨慈也该负起师父的责任了,总不能天天让我这个当师祖的操心你的事情。”
陈业自然也不会拒绝帮墨慈重塑金身,拖到现在其实都有点太晚了。
只是之前墨慈一直要死不活的样子,要不是陈业用师徒之情绑架,墨慈如今怕是都自我消散了。
听曲衡这么说,陈业连连点头说:“不错,就该让他老人家出山了,不能天天就躲在万魂幡里面躲清闲,黄泉宗如今人手奇缺,必须让他狠狠工作。”
曲衡看了陈业一眼,这小子真不愧是魔门出身,欺师灭祖这一套是真的熟练。
“既然如此,便去准备吧。那白骨祖灵是不堪大用,还是要让墨慈这个‘日游神’来统领大局。你这阴司地府总不能一个真正的‘官’都没有。”
陈业点了点头,非常同意曲衡这个说法。
日游神是陈业早就想好为墨慈打造的神位,作为阴司十大阴帅之一,也算得上是地府阴司的大人物了。
陈业对曲衡说:“有些细节我们再讨论讨论,这日游神,可不是一般的神灵啊……”
香火塑造的神灵有点像是捏土造人,你得先想好了做成什么模样,然后才可以动手,不然就是浪费材料。
日游神乃恶神,四处奔走,专惹恶事。
但不是惹是生非,而是每有人作恶,日游神便会转瞬千里到你面前,记下你的恶行,给予惩罚,或者直接向阎王报告,未下地府就先扣你几辈子的功德。
从外形到神职,各种细节都要提前准备好,然后才能用香火来塑造金身,让墨慈能够拥有日游神的本事。
看着像是随意捏造各种神通秘术,但也不是没有限制。
陈业的酆都大帝也是捏出来的,但如今只是一个虚影,将北疆所有香火连同赤练龙佛一起吞了都未必能够真正化形。
因为轮回的位格太高了,光靠这点香火可远远不够。
日游神也是如此,你尽可设计得厉害,一巴掌能毁天灭地都行,问题就是你哪有这么多的香火之力来填充这个金身?
哪怕是修仙,也是要讲点基本道理的。
因此,两人又要仔细计算如今的香火之力能做到什么程度,如何在保证金身能够塑造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让这日游神变得厉害些。
这般商量又花了数日时间,这才算是准备妥当。
陈业便连忙到了地下,在万魂幡中唤醒了沉睡的墨慈。
墨慈迷迷糊糊的声音从万魂幡中传来:“怎么,又闲的没事来找为师闲聊么?”
陈业却语气严肃地说:“师父啊,你该起床干活了,今天开始,就决定你来帮我统辖北疆城隍了。”
第227章 差不多该出发了
还是黄泉道宫的城隍阁。
不过这一次,那些被香火熏陶的高大身影仿佛都矮了半截。
陈业站在众神之前,右手托着一道灵光,左手指尖舞动,凌空勾勒着一道道玄奥符文。
无形的香火愿力受到牵引,化作一条条肉眼可见的金色溪流,源源不断地汇入他掌心那团光球之中,使其光芒愈发炽盛,气息也愈发精纯。
陈业口中低声吟诵着,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与那正在成型的神祇虚影产生着玄妙的共鸣。
“日巡阴阳,监察善恶,掌白昼赏罚,录世间功过……”
他将自己对于“日游神”这一神职的理解,对于“阳间秩序”的构想,以及黄泉宗所要建立的“因果轮回”的理念,尽数融入了这尊神祇的塑造过程之中。
这不再是简单的凝聚香火,而是以日游神的神职来束缚香火之力,以香火之力填充这尊神灵。
一声悠远而宏大的嗡鸣声中,一尊丈六高、通体绽放着璀璨金光的巨大神像,在香火愿力的奔涌中缓缓凝聚成形。
其身威严肃穆,顶天立地,眉心处一道竖立的金色神痕,仿佛天眼一般,光芒流转间,便已扫过全场,让所有城隍神像都为之震颤。
神像身披一套宛若琉璃般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奇异盔甲,甲胄之内,无数玄奥的符文如同星辰般明灭不定,疯狂运转,引导着如同江河般汹涌澎湃的香火愿力在其体内奔腾流淌。
从那几个反叛的城隍身上抽取的香火愿力极为庞大,毕竟都是被祭祀了几百上千年的祖灵,虽然本事不怎么样,但本身蕴含的力量足够强大。
这些城隍就如同刚出生的巨人婴孩,光有一把力气,却不知道如何运用。
而陈业与曲衡两人琢磨出来的阴司神职却是由各种天书秘术中演化出来,曲衡更是世上一等一厉害的修士,自然是更知道如何运用这股力量。
随着神像身形越发凝实,那僵硬的面目仿佛多了几分灵性。
最终那紧闭的双目睁开,与眉心处的金痕一同散发璀璨光芒。
所有城隍都感应到了这尊新神的诞生,也知道这位日游神乃是用他们死去的同伴塑造而成。
有些城隍心里不甘,有些畏惧,有些则是膜拜。
陈业也是有意让墨慈在这些城隍面前显现真身,因为以后就要靠墨慈来管理这群原始野蛮的神灵了,正好提前立威,让墨慈日后能轻松一些。
随着日游神金身塑造完毕,丈六高的金身很快便缩小,化作与常人无异的大小,只是这身金光闪闪的琉璃甲特别显眼。
陈业看着日游神那有些陌生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师父,你这样子怎么……”
在陈业记忆里的墨慈可是歪鼻斜眼,满嘴烂牙,乞丐得不能再乞丐的丑陋模样。
但如今的日游神却是丰神俊朗,威武中带点儒将风度翩翩的感觉。
墨慈冷哼道:“你见过的那张脸是我夺舍后的,我本来就长现在这样。”
陈业这才想起来,墨慈当初还是举人来着,还真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陈业又问道:“师父,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墨慈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说:“这身体倒是相当不错,总算是能缓一口气了。”
墨慈的神魂本来在不断衰弱,万魂幡也无法保存他的神魂不散,但如今重塑金身,成为了香火之神,总算是将他神魂的残缺给补全了。
活是活下来了,但从此以后,墨慈也要被神职所束缚,不能做出任何违反神职之事。
神力的强弱也受香火限制,没办法再用修行的方式来提升。
若是以修仙之人的角度来看,那就是毫无前途,跟死了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不过对墨慈来说,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走,我们师徒二人也许久不曾切磋过了,让我试试这日游神的本事。”
墨慈话音刚落,身形便已经消失不见,而陈业只感觉身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陈业转过身,照样没有发现墨慈在哪,但身后又一次被拍了一下。
好快的速度,好灵敏的动作。
陈业赋予日游神的神职便是日行千里,有一双可以看清善恶的双眼,专门为酆都阴司监测众神,记录功过。
但这未免也太快了。
陈业可是通玄境,又经过人参果滋养,怎么可能连墨慈的衣角都看不见。
“师父,这里施展不开,你随我来。”
陈业在脚下唤出一条赤练火蛇,承载着他离开这城隍阁。
蛇形速度极快,直接出了黄泉道宫,选了一处空旷之地等候着。
“你小子,这神通是当真厉害。”
陈业的耳边传来墨慈的声音,但任凭他如何感应,都是没能找到墨慈的所在。
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手段当真让陈业惊讶,这日游神的金身是他琢磨出来的,应该没有这么快啊。
陈业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是怎么办到的,即使这日游神的神职跑得很快,但也不可能比我视线更快。”
陈业眼睛一扫便是方圆数十丈,就算是黑旋风也不可能躲过他的视线啊。
墨慈不可能比黑旋风更快才对。
陈业不服气,再次寻找墨慈的身影。
但光靠一双眼睛着实找不到,随后便加了一条蛇,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一直加到第六条赤练火蛇,这才看到了墨慈所在的位置。
金甲神将威风凛凛地站在陈业的斜后方,正好卡在陈业的视线死角。
但墨慈身形晃动几下,又一次消失在陈业的视线之中。
陈业只能再次增加赤练蛇的数量,直到周身不再存在任何死角,这才让墨慈无处可逃。
察觉到自己被发现,墨慈忍不住说:“你这神通也太赖皮了。”
陈业笑道:“不然怎么青出于蓝胜于蓝呢,师父,我如今可是通玄境第一人。”
“通玄境第一……”听得陈业这般说,墨慈却没有了之前那调侃的表情,而是感慨道:“你从拜我为师到如今,还不到两年就已经是通玄境,还是通玄境第一。”
墨慈话只说到一半,然后便张嘴无言。
陈业的成就已经超出了墨慈的理解,修行数百年,不如这小子两年。
想当初,陈业还是个从乞丐碗里偷钱的小坏种,谁曾想一晃眼,陈业便已经超过了他这个师父。当初调侃陈业,让他三年飞升,当时只是调侃的玩笑,但如今墨慈却有几分期待,说不定说不定等到来年,自己的徒弟就真要成仙了。
墨慈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或许便是收了这个徒弟,否则他早就带着满身罪孽烟消云散。
陈业看到墨慈满脸感慨,顿时得意道:“师父,是不是突然感觉非常骄傲,我这徒弟,给你长脸了,对不对?”
墨慈瞪了陈业一眼,嘴硬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徒,你若是这般掉以轻心,一定要吃大亏。”
陈业翻了个白眼,墨慈就是那种最传统的扫兴长辈,嘴里永远听不见半句称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