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业叹息一声,然后念诵道:“玄天垂佑,酆都镇厄。邪祟退散,灾劫化尘。九幽敕令,护命长生。心持正法,万魔不侵……”
余慎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陈业念出了真言。
酆都大帝的虚影在陈业身后显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余慎行。余慎行只觉得一股庞大威严落在身上,仿佛要将他内心看得清清楚楚。
念诵酆都大帝的真言,代表你信奉这尊神祇,愿意为其贡献香火愿力。
但酆都大帝并非什么愿力都收,这尊神祇会按照陈业定下的规矩,仔细审视这个信徒的善恶,遇到那恶徒就会直接惩治,不会吸收这种污染源般的愿力影响自身的神职。
余慎行从来不是什么恶徒,在正道门派里面,余慎行的人品算得上极好,自然查不出什么罪孽。
酆都大帝这才收回了视线,在陈业的控制下,酆都大帝将第五层天谴地狱的神通与余慎行共享。就像是当初陈业将地狱神通与莫随心共享,救了她一命。
余慎行顿时看到漫天因果之线与自己紧密相连,如此异象让他目瞪口呆。
陈业也能通过酆都大帝看到余慎行的因果,只是陈业发现余慎行身上的因果线比自己少多了,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数量少也有好处,那就是余慎行很快找到了其中较粗的一根,正是连接虎伥尊主的因果线。不需要陈业提醒,余慎行已经从酆都大帝那里明白了天谴地狱这门神通的用法。
余慎行看着那藏身于幽暗地底的虎伥尊主,忍不住咆哮一声:“魔头受死!”
陈业能感应到他体内灵气飞速消耗,转化为酆都大帝的神通之力。
余慎行的恨意化作雷霆,在虎伥尊主的脑袋上显现,轰然劈落。
远在千里的虎伥尊主反应不过来,被这道雷霆劈得浑身一抽搐,痛得他龇牙咧嘴。
“混账!狗杂碎!云麓仙宗的懦夫!有种出来出来与本座堂堂正正一战啊!”
他癫狂地咆哮着,声音里充满了被连续羞辱折磨的暴怒和一种无处宣泄的憋屈。
七天了!
距离他从云麓仙宗逃离已经七天了,每天不定时有天雷劈下,这东西不伤人,但却痛得他神魂都为之颤抖。
虎伥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法术,只能猜测是云麓仙宗的手段,毕竟看起来跟大五行天谴法阵有几分相似。
这该死的雷法!
逃窜千里、换尸十数具、深入这地脉最幽暗的巢穴,竟然还是躲不开!
挡不住!
甚至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次的疼痛远超以往,不再是仅仅令人颤抖的电击麻痒,而是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脑髓。天雷一道道接连不断地落下,让虎伥根本没有半分喘息之机。
依旧是痛而不伤,依旧是让他满腔愤恨无处发泄。
虎伥猛地仰天嘶吼,声音在封闭的洞穴中撞击回荡,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他那双因剧痛和狂怒烧得通红的眼睛,几乎要瞪裂开来。
额角的青筋瞬间贲张如扭曲的蚯蚓,皮肤下的黑气剧烈翻涌,几乎要破体而出。
积压了七天的屈辱、恐惧和滔天杀意,此刻彻底被这连番雷霆点燃,化作彻底毁灭的冲动。虎伥已无法思考策略,只想将焚心的怒火倾泻而出。
虎伥狂嚎着,浓郁的灰色浓雾从他七窍中喷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巨大的洞穴空间。
浓雾翻滚、凝聚,瞬间化作无数形态狰狞的兵刃,巨斧,利箭,长枪,短剑……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虎伥不再锁定目标,因为这地穴里除了他自己和岩石,别无他物,他只想破坏,只想毁灭周身的一切。
“死!都给本座死!”
虎伥疯狂地挥舞着双臂,实则操控着这由灰雾凝聚而成的亿万魔兵。意念如狂涛,灰雾魔兵随其意念轰然炸开,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轰击而出!
“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连成一片,比雷霆还要恐怖!
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岩壁砸出蛛网般的裂痕,粗大的石笋都化为齑粉。
尘土漫天,碎石如雨,仿佛不毁掉一切誓不罢休。
隆隆巨响在地底传出极远的距离,直到那酷刑般的雷霆停歇,虎伥停了下来,趴在废墟之中喘气。
这种饱受折磨的日子他实在过不下去了,再来几次,他宁愿冲到云麓仙宗跟他们决一死战。
歇了好一会儿,就在虎伥准备换个藏身处的时候,一个幽影出现在洞口处。
头戴鹿角帽的飞廉尊主现身,他身上再次披上了兽皮披风,与当初那件似乎并无区别。
云上之战对虎伥来说是身受重创,对飞廉来说却是不值一提的损失。
飞廉看着这满地狼藉,微笑着对虎伥说:“我的老友,你是知道我来要债,才发这么大脾气么?”
第385章 言出法随与天谴之雷
当最后一缕灵气从余慎行的气海中被榨干,他整个人猛地一颤,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无力地瘫软在轮椅之上。此刻,余慎行的脸已是毫无血色,惨白如纸。
陈业见状,心中一凛,连忙收回了借出的神通。
他没想到余慎行竟会如此决绝,在极短时间内将气海耗尽,轻则数月苦修化为泡影,重则损伤道基。
这“天谴地狱”的神通消耗极大,余慎行这般自损八百,所降下的天雷也不过数十道,最多让那远在万里之外的虎伥尊主痛上一会儿。
以如此巨大的代价,仅仅为了宣泄心中的滔天恨意,可见余慎行确实是快要走火入魔了。
陈业心中暗叹,只希望刚才的报复能让他稍稍出口恶气,不至于真成了心魔。
轮椅上,余慎行艰难地喘息着,竟还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陈业以为他还要逞强,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劝道:“兄长,你需要调息休养,等你何时恢复了,只需心中默念真言,我随时可将此神通再借于你。”
那虎伥死不死陈业并不在意,但余慎行再强行施法一定会出事。
“贤弟,多谢你的好意,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他声音虚弱,但吐字却异常清晰,“我并非要继续借用神通,方才我灵气耗尽的前一刻,似乎感知到那魔头情绪有变,似乎是遭遇了什么麻烦。”
陈业闻言,连忙自己施展天谴地狱的神通。
顺着因果线,果然让他感应到了虎伥的现状,恐惧,紧张,还有满腔不甘与怨恨。
更令陈业意外的是,他竟然感应到另一个与他因果牵连的所在。
运转这天谴地狱的神通,陈业马上便知晓另一个是谁——正是那位在陈业斗法时候拉偏架的飞廉尊主。
地底深处,那残破不堪的幽暗洞穴内,飞廉尊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站在虎伥面前,身上崭新的兽皮披风缓缓飘动,像是早就做好了护身的准备。
虎伥死死盯着眼前的“老朋友”,丝毫不敢大意。
他早想过自己会被飞廉追杀。
魔门擅长内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一个返虚境的傀儡,或者是返虚境神魂炼制的法宝,对魔头来说都是天大的诱惑。
但虎伥没想到飞廉来得这么快。
正因为魔门擅长内斗,所以关于保命之法每个人都是倾尽心力去准备的。
飞廉和幽罗子这两个最擅长算计的魔头也不应该在短短数日里将自己找到。
按照虎伥的计划,夺舍之后加上大量的优质血丹,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恢复自己的伤势。
但一切都因为那该死的雷霆给毁了。
这几日,他不仅没有半分恢复,反而因神魂时刻处于紧绷与折磨之中,伤势愈发沉重。一个重伤垂死的病人,谁能受得了每隔一段时间就被雷霆劈上几下?
就在方才,他心神失守之下,竟失手毁掉了自己布下的隐匿阵法。在这地底深处,稍有些动静就会传出百里之遥,被飞廉找上门来便丝毫不奇怪了。
而且如今他神魂重创,伤势不曾平复,恐怕难以再逃离飞廉的追杀
即使彼此心里有数,虎伥还是开口质问道:“飞廉,你现在来要什么人情?你看我能还得上么,还是说,你就是来要我的命?!”
飞廉轻轻拍了拍披风上不存在的灰尘,缓步向前,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堂堂虎伥尊主,如何沦落到如今的田地,看你的样子,似乎伤势一点也没恢复,该不会是那陈业的剑气厉害如斯,造成的伤势连你都没办法解决吧?”
虎伥冷哼一声,嘲讽道:“顾左右而言他,飞廉,你不如就坦白些,我不信你是来找我叙旧,你也不是来帮我的。”
飞廉依旧没有回答虎伥的,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云上之战前,你得了幽罗子的情报,来请我出手相助,如今你得偿所愿,与那云麓仙宗大战一场,我也陪你走到那云中城前,还受了清河剑派的一剑。这份人情,你总归是要还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虎伥却懒得跟飞廉废话,质问道:“一句话,要动手还是要好处,无需浪费彼此时间。”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拿出比性命更珍贵的好处了。”飞廉尊主缓缓抬起右手,一杆万魂幡自虚空中浮现,他接着对虎伥说:“若是不能,那就请你入我这万魂幡,主魂之位已经给你留好了。”
虎伥尊主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迸发疯狂与仇恨的目光,再也无需废话,唯有死战。
一声怒吼,虎伥那具刚刚夺舍的肉身轰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雾。
同时,无数伥鬼涌出,疯狂吞噬这飞散的血肉,直到被染成猩红,便化作滚滚洪流朝着飞廉扑去。
这是虎伥最后的搏命一击,完全舍弃了自己准备多年的肉身,激发伥鬼残存的所有恶念。
纵使身死,他也要从飞廉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然而,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鬼潮,飞廉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看着那伥鬼的洪流,薄唇轻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定。”
就在这一个字,那犹如飞瀑洪流的伥鬼大军戛然而止,全部被定在了半空。
言出法随,这便是飞廉尊主最大的本事。
即使他当初压不住盛怀安的剑,但对付一个重伤垂死的虎伥却是绰绰有余。
看着眼前被定格的无数狰狞恶鬼,飞廉再次开口,不过这次说的却是两个字:“醒来!”
所有的伥鬼,都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轻轻抹过,像是抹过一副还未干透的画作。所有的咆哮、所有的凶戾、所有的动作,全部变得模糊不清。
伥鬼们眼中的红光迅速黯淡,身形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扭曲,仿佛有一股来自它们生命本源深处的“否定”之力,正在将它们的存在本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灰雾消散,困于梦中的万千怨魂得以解脱,露出了虎伥尊主被定在半空的形体。
“噗!”
与伥鬼心神相连的虎伥尊主,其神魂如遭雷噬,猛地喷出一口灵气,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致。
虎伥惊骇欲绝地看着飞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没想到飞廉竟然如此轻松就破了他的伥鬼之术。
用言出法随的神通,让所有伥鬼从梦中醒来?!
谁告诉他伥鬼的关键是梦?
即使上次在云上之战,虎伥遇到了陈业变化的食梦貘,他也不过是舍身一击,也没说过半个字啊。
除非,是陈业将这个秘密告诉了飞廉,又或者是幽罗子那毒妇偷听到了云麓仙宗的破解之法,然后告诉了飞廉。
飞廉微微一笑,手中的万魂幡轻轻一抖,那散逸的无主魂气,便如百川归海般,被尽数吸入幡中。
他缓步走向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虎伥,轻声道:“别挣扎了,我的老朋友,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乖乖入我万魂幡,我不会用酷刑来折磨你。”
飞廉手中的万魂幡黑光闪动,一股吸力锁定了虎伥。
虎伥看着万魂幡,突然发出一声嘶吼。
“飞廉!你休想!”
他可以死,可以败,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竟要沦为飞廉的奴仆,成为他手中一件工具。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咆哮,响彻整个地底洞窟。虎伥尊主放弃了所有抵抗,竟反向将自己仅存的全部神魂引燃。
化神之后,神魂便是独立存在,虎伥毕生修为都在神魂之上,其中蕴含修炼数百年积攒下来的灵气,也不知道在他的气海中被压缩了多久。
此时,虎伥以最狂暴的姿态点燃自己残破的神魂,就像是将火星子扔到了一个全是热油的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