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某个地底深处,飞廉尊主头上的雷光徐徐散去,过了好久都没有新的雷霆出现。
飞廉尊主忍不住哈哈大笑:“终于摆脱了这天雷酷刑!”
一旁的幽罗子正照看着炉火,那十丈高的巨大火炉之中,正炼着蜃楼派的那些长老。
从肉身到神魂,所有一切都投入炉火之中,任凭他们如何哀嚎,最终都无法逃脱,只能被活活炼成丹药。
血祭蜃楼派,这是两人早就定好的计划。
从周朗暗害尹小霜开始,幽罗子就知道周朗必死无疑,要说玩弄阴谋诡计,谁能比得上一个顺风耳和一个言出法随的魔头联手?
如此听得飞廉尊主哈哈大笑,幽罗子便问道:“还没服用血丹呢,你的境界又有突破了?”
飞廉也不隐瞒,坦白道:“不错,你也知晓我的言出法随神通是如何修炼的,如今蜃楼派半数长老被我们血祭,第三段判词已经应验了一半,我自然是更上一层楼。不过黄泉宗这神通着实厉害,那痛苦远远超出我的预料,差一点都想自我了断。”
提起这事,飞廉也是心有余悸,他可从未见识过这么离谱的神通。
不管身在何处,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抵挡那可怕的天雷,每一道都能让你痛彻心扉。
飞廉也不是什么初出茅庐之辈,这数百年时光见识过的惨烈也是数不胜数,自身也遭受过无数创伤,但没有一种能与这天雷相比。
若非如此,他的神魂损伤也不至于无法修复,这段日子以来,能坚持下来不自杀都算他意志坚定了,换了旁人,怕是要直接抹脖子。
而就在刚才,飞廉终于将这个麻烦给解决了。
其实也很简单,他以言出法随的神通下令,让天下人都无法再以因果追溯到他的所在。
不是直接了结全部因果,而是将其隐藏。
当你找不到他,那天罚便无法降下,自然便解决问题了。
不过,也得是他修为再进一步才能做到,对如今的天道来说,干涉因果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飞廉心中也是感慨万分,黄泉宗果真有独到之处,在陈业发迹之前,因果之道从未如此清晰地展现出来。
自从黄泉宗建立,这一套规矩便越发的清晰,不仅仅是北疆受到影响,而是整个天道都开始转变。
之前与之相关的不外乎就是卜算,这是难学难精的法术,算出来的结果也大多模糊不清。
但如今,善恶果报已经明显到化神境界的修士都能有所感应。
黄泉宗已经撼动了天地法则,这可是清河剑派的张真人都没有做到的伟业。
飞廉感慨道:“当初,我们就应该全力将陈业留下,不然就该将他杀了。到如今,就算灭了黄泉宗,这因果之道依旧不会再变回来。”
幽罗子却说:“无妨,你应该知晓,所谓合道飞升就是成仙。仙人是跳出因果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任他黄泉宗再厉害,终究影响不了你。”
飞廉点了点头,他苦修至此,不就是为了飞升么。
看着那炉火中渐渐形成的血丹,飞廉笑道:“不错,合道飞升才是我辈追求,凡间的恩怨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得长生,所有善恶都只会埋于黄土。
“今日,便是我合道之时。”
幽罗子眼看飞廉志得意满,忍不住提醒说:“你承诺过,合道之后,便为我打开归墟大门,你若是食言,我也有办法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飞廉听了,双眼中寒芒一闪而逝,转而露出微笑。
只听飞廉安慰道:“当然,我承诺之事一定会做到,等我合道之后,我们便马上动身前往归墟,这些正道,来日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幽罗子这才满意地让开了位置,让飞廉来照看炉火。
血祭之事准备已久,如今炼丹也不费多少功夫,没过多久便有一枚血光冲天的丹药飞出,落在飞廉的手中。
飞廉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顷刻间无数血肉精华化作灵气融入他的肉身与神魂之中。
一扇金灿灿的大门凭空出现,门上仿佛有亿万玄奥符文不断变化,令人看着就眼花缭乱。
合道之门,只要推开这扇大门,就能知晓天地至理。但当你知晓这些秘密,凡间便容不得你,无时无刻都会催着你飞升仙界,不可再继续停留。
想留下来也可以,用你的寿元来换,一年两年,百年千年,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终究会油尽灯枯。
飞廉对这个世界并无留恋,因此他毫不犹豫便伸手推开这扇金灿灿的大门。
只见大门缓缓打开,亿万符文纷纷汇入飞廉的身体之中,对他进行成仙之前的最后改造。
这一刻,所有修士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飞廉的方向。
合道之境,牵动天地灵气,还有天道法则,所有修行者都会有所感应。
飞廉的位置也在此刻暴露,其他返虚境修士可以破碎虚空赶来。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就在那些空间裂隙刚刚显现时,飞廉已经推开了这扇大门,窥见了天道的真相。
顷刻间,金光尽散,合道之门在被推开的瞬间就自行消散。
终究还是晚了,就在门开的瞬间,飞廉便已经窥探到天道,踏入合道境界,而那些空间裂隙才刚刚成型。
还不等正道的返虚境修士从中踏出,飞廉只是轻轻一拂衣袖,所有空间裂隙便重新闭合。
连返虚境的破碎虚空都能阻止,这就是合道境修士的厉害。
但飞廉并没有任何志得意满的表情,反而脸色苍白地对幽罗子说:“那便是天道?那残缺不堪,犹如废墟的……就是所谓的天道?!”
第417章 反悔
就在飞廉对着幽罗子大声咆哮的那一刻,他只感觉周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挤压,似乎要将他从这个世界中硬生生“挤出去”。
幽罗子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飞廉尊主,泄露天机是要承受后果的。你可别以为到了合道之境,便真能无法无天了。”
飞廉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收敛了气势,尽可能平静地对幽罗子说道:“你的年岁,或许比魔门的历史还要长,像是从天地初开之时就已存在。你一定知道许多天道的秘密。刚才我所见到的……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告诉我,为何会是那般模样?归墟之中关押的那个人,是否与此有关?”
幽罗子却摇了摇头:“你太高看我了。我也不过是返虚境,哪里见过天道的真正模样。刚才那扇门,也只有你才看得到。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片朦胧的金光罢了。至于什么天地初开就存在,你觉得,有谁能活那么久吗?”
虽说修士一旦踏入化神,便算是踏入了小长生的境界,理论上可以通过不断更换肉身,来达到一种另类的永生。
但实际上,没有人能靠着无休止的夺舍永远活下去。
化神境的神魂固然强大,却并非不受肉身的影响。
每一次夺舍,神魂都会潜移默化地被新的肉身所改变。性别、老幼、高矮胖瘦……一次两次的细微变化无关紧要,但当你夺舍了十次,百次,每一次都在新的身体里度过数十年光阴,那些影响便会积少成多。
终有一日,你会连自己最初是谁都渐渐淡忘。
魔门的典籍中,就曾记载过这么一位化神修士。他前后夺舍的次数已不可考,年纪比最初的十八位魔尊加起来还要大上几轮。
但他的结局,却是彻底迷失了自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曾是一名修士,最终以一个普通凡人的身份老死。
修行本就是凡人为突破生死界限而逆天而行,不进则退。
化神境,不过是在求长生的道路上一个可以暂时歇脚的驿站,却并非终点。
飞廉却盯着幽罗子,缓缓说道:“人或许活不了那么久,但你又不是人。幽罗子,我很清楚,你其实是成了精的妖怪,与那些蜃妖并无本质区别。”
被当面揭穿了身份,幽罗子却丝毫不在意,反而笑了起来:“差别可大了。我是受恩主点化成精,是有跟脚的妖怪,可不是蜃妖那种山野精怪能比的。”
飞廉眉头微皱。
在他看来,凭借自身修炼成精,理应更为强大。为何幽罗子反倒觉得被人点化更好,甚至露出一副颇为得意的模样?
他追问道:“所以,归墟之中关着的,就是你的恩主?也是一位极为厉害的妖怪?”
“不错,正是我的恩主。只是……用厉害来形容,未免有些辱没了他。”幽罗子说着,话锋一转,催促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前往归墟。”
飞廉却没有动,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说道:“恐怕,此事还需再商议一番。”
幽罗子的双眼中,毫不掩饰地透出森然的杀气,她声音冰冷地问道:“飞廉,你要食言?”
飞廉却理所当然地回应:“如果仙界真是那传说中的天堂胜景,是人人都向往的极乐之地,我又有何理由食言?将你的恩主放出来,我便立刻飞升仙界,享我的清福去。不管他是要屠尽天下凡人,还是毁灭这个世界,都与我再无干系。”
“但现在……食言又如何?我总不能亲手将自己送上死路。”
幽罗子的恩主虽是妖怪,但恐怕与传说中的真仙也相差无几。一位已经长生得道的存在,为何会被人关押在这凡间的海底深处?
联想到刚才自己透过那扇门所窥见的,那片残破得宛如废墟般的天外世界,飞廉开始怀疑,所谓的“飞升”,很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只可惜,所有飞升之人,都再无音讯。而合道境的修士,又受到天道法则的严格限制,无论看到了什么,都无法向外人透露分毫。任何试图泄露天机的行为,都会立刻招来天道的严厉反噬。
飞廉很清楚,想从前人的笔记中找到相关记载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人可以永远留在凡间。
要么死,要么飞升。
这个道理,飞廉比谁都明白。但他现在,还能在凡间滞留许多年。何必急于一时去打开归墟之门,面对一个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恐怖存在?
幽罗子彻底撕下了往日那副娇柔魔女的伪装,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飞廉,你当真要食言?!”
飞廉也没有丝毫退让,直言道:“除非你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否则,你就慢慢等着吧。等到我寿元将尽,不得不飞升的那一天,或许我会考虑去帮你打开归墟的大门。”
幽罗子见他真的翻脸不认账,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让她气得浑身发抖。
“你别忘了!在这天下,若说有谁能克制你的言出法随,便非我莫属!你不要逼我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呵,那你大可以试试。”飞廉冷笑道:“我也很想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将我的话扭曲成别的意思。”
幽罗子能操控天下的声音,不管是传播还是聆听,都受她控制。
而飞廉修炼的神通是言出法随,必须开口说话才行。
表面看来,幽罗子正是飞廉最大的克星,但飞廉却丝毫无惧。
哪怕是五行相克也是要计算体量的,杯水救不了大火,如今飞廉已经是合道境,修为远远凌驾于幽罗子之上。
如今的他,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幽罗子想要扭曲他的话语,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幽罗子恨得咬牙切齿,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但理智告诉她,自己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与飞廉拼命。
即便当初合作之时立下了最严苛的誓言,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会应验在飞廉身上。
她要的不是飞廉未来遭受报应,她要的是现在就打开归墟之门。
无尽的愤恨在胸中翻涌,最终却只能化作无奈。幽罗子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深吸一口气,语气生硬地说道:“好,那我们各退一步。你想知道天道的秘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的恩主更清楚,你可以亲自向他求教。”
飞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求教之前,先把他放出来?幽罗子,如此愚蠢的计策,你也说得出口?看来你是真的病急乱投投医了。”
他现在已经打消了立刻飞升的念头,自然是要先在凡间好好享受一段无敌的时光。无论他对天道的真相有多么好奇,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绝不可能去触碰归墟那个麻烦。
幽罗子却摇了摇头:“非也。你忘了我的神通么?天下间的任何声音,只要我想听,便都能听见。我同样能将声音,传入任何人的耳中。归墟的大门虽然封闭,但我依旧可以代为传话。”
“如果你想知道这天道为何会是如今这般模样,普天之下,只有我的恩主能给你答案。等你知晓了全部的真相,自然会明白自己该如何选择。”
飞廉的眉头紧锁起来,陷入了沉思。
这确实是一个听上去可行的办法。合道境的修士只能窥见天道一角,无法得知全貌,任何试图泄露天机的行为都会招致反噬。但一位真正的仙人,或许真的能够无视这些限制,为他解开所有的谜团。
唯一的问题是,幽罗子能承受住吗?
仅仅是转述旁人的话语,哪怕只是将那位归墟囚徒的声音原样传递出来,恐怕也等同于泄露天机,同样会遭受天罚。
“幽罗子,你确定自己能办到?这也算是泄露天机。归墟里那位或许不在乎,但你,承受得住那份代价吗?”
幽罗子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和决绝。
“你怎么反倒关心起我来了?我要是真遭了天谴,魂飞魄散,对你来说岂不是一件好事?连赖账的功夫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