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七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瞧着是有些下不来台了,似是真怕这事传到他爹耳朵里,只能梗着脖子,不情不愿道:“算你厉害,爷爷我确实姓王。”
陈业笑而不语,只朝他伸出右手。
在街坊们的起哄声中,王三七满心不情愿,掏出一文钱扔到陈业脚下,嘴里仍不依不饶地挑衅:“哼,不过让你瞎猫遇到死耗子蒙中了。但光算这个不算什么本事,敢不敢再赌一次,还是刚才的赌注!”
街坊们嘘声更大了,心说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陈业亦是面露愠色,对着王三七道:“我已经为你算过一卦了,已经证明我并非骗子。”
王三七却不依,道:“一次蒙中的能证明什么?你敢不敢再算算我的生辰八字?!还是刚才的赌注!”
陈业盯着王泼皮,神色冷峻,沉声道:“看来阁下是非要为难我了。好,今日我让你心服口服。不过赌注要改一改!”
王三七一听,立马跳脚,嚷嚷道:“改什么,说好的一赔一百,你这人怎能言而无信!”
陈业仿若被这泼皮的无赖行径气得没了脾气,冷笑道:“一赔一百,可以,但你不能赌一文钱。这一卦,你要赌两文钱,我若是输了,赔你两百文。第三卦,你要赌四文钱,我输了赔你四百文。以此类推,你要算多少卦,我都跟你赌了,但必须翻倍下注,敢不敢赌?!”
王三七眼珠子滴溜一转,心想这天底下哪有这等傻人,自己随便掏出个一百文,就够这小道士算几十次了,难不成他还能每一卦都算准?想到这儿,顿时大声应承下来:“好,这可是你说的!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傻子,我随便拿出一百文就够你算几十次了,我就不信你每一卦都那么准!一言为定,谁也不许反悔!”
围观街坊们听闻,皆震惊于陈业的大胆,心说这不是自寻死路嘛,道行再高,也难保每一卦都精准无误,就算能算准,这泼皮要是问些只有他自个儿知道的刁钻问题,不认账咋办,这不是必输无疑?众人皆为陈业捏了把冷汗。
王三七却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催促:“别废话了,你算算我的生辰八字,算不出来算你输!”
然而,陈业仿若未卜先知,张口就来:“甲辰年七月十三,亥时一刻,今年二十有七。”
王三七再次瞪大了双眼,瞧模样是又一次被陈业说中了。
可王三七眼珠子一转,刚要矢口否认,却听一旁有人高声喊道:“王泼皮你敢张嘴瞎编,我们去告诉你爹!”
总有那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这王三七平日名声极差,大伙都等着看他出丑呢。
王三七恶狠狠回头,却寻不见是谁开的口,只能咬牙切齿道:“算你厉害,又算准了。不过两文钱而已,再来!”
陈业伸手,对着王三七道:“那就先付我两文钱。”
王三七却一挥手,耍起无赖:“先记账,爷爷我会少了你两文钱?等算到最后,一并结账!”
街坊们又是一阵嘘声。
“无耻!”
“输不起啊!”
“当真不要脸!”
……
王三七却仿若脸皮厚如城墙,对这些责骂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继续对陈业道:“下一卦,就算一算爷爷我家里有几口人!”
陈业冷笑一声,道:“你父母健在,快三十岁还蜗居陋室,娶不到媳妇,终日到兄嫂家中蹭饭,你让我说你家只有一人呢,还是将你父母兄嫂都算进去?”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纷纷拍手叫好。
王三七家世确实如陈业所言,半点不差,这小道士当真神准无比。
王三七被戳了痛处,顿时脸色通红,却仍不死心,咬牙再次发问:“这次算算我家狗什么毛色!”
“你自己都养不活,压根就没养狗!”
“我家门朝南还是朝北?!”
“朝西。”
“那是什么门?!”
“柳木。”
“我平日爱喝什么酒?!”
“宽裕时好饮玉冰烧,拮据时偷什么喝什么。”
“你这牛鼻子敢污蔑我?!”
“呵呵。”
“我写字于掌心,你来猜是何字。”
“你写了一个王字,但你拇指沾了墨,准备等我说出王字后再加一笔变成玉。”
……
两人这般你来我往,不管那王三七问题如何刁钻,陈业皆是张嘴就答,仿若真算出了一切。
王三七似是输红了眼,正要再继续赌下去,陈业却对他说:“王三七,你已经输了十八次。你欠我五十二万四千两百八十七文,算上你已经赔付的一文钱。你还欠我五十二万四千两百八十六文,给你算个整,你欠我五十二万文钱。你还要继续赌下去么?”
第11章 苏纯一
听闻陈业道出王三七竟欠下五十二万枚铜钱,不单是王三七本人,就连围观众人都惊得瞪大了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起初不还是一文钱算一卦么?
第二卦也不过才两文钱,怎的短短十八次下来,数额就如滚雪球般,膨胀成了这般骇人的数十万之巨?
陈业不紧不慢地掰着手指头,给众人算起账来:“输一回,一文钱;两回,两文钱;三次可就成了四文……到第十次时,你便已然欠我两千多文了……”
随着陈业将这笔糊涂账算得明明白白,四下众人皆是一脸震惊,仿若听闻了什么天方夜谭。
一文钱,就这么翻上十几番,竟能变成五十二万?!
王三七被这数字吓得双腿发软,浑身哆嗦个不停。
“骗子,你是个骗子,我去衙门告发你!”
王三七撂下这么一句色厉内荏的场面话,转身撒腿就跑,那狼狈模样,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陈业也不阻拦,反倒神色从容地朝众人拱手作揖,朗声道:“多谢各位仗义执言,诸位今日若要算卦,我分文不取。”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大声叫好。
这小道长的本事,他们方才可是亲眼见识过了,如今算卦竟然不要钱?这般好事,上哪儿找去!
无需多言提醒,路人们纷纷围聚上来,谁都不想错过这等良机。问家宅能否保平安,求富贵何时能降临,探姻缘究竟在何方,人人心中皆有求神问佛之事。
陈业亦是信守承诺,逐一耐心地为他们算卦答疑。在众人一声声惊叹之中,他俨然成了众人传颂的小神仙。
陈业说得口干舌燥,直至日落西山,人群依旧未曾散去。无奈之下,他只能团团作揖,歉声道:“法力消耗过大,今日实在无法再算准了。”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缓缓散去。
陈业忙了一整天,兜里只多了一个铜板,可他心情却颇为舒畅,想来今日之后,崔县便会流传他神算子的名声了吧。
想要短时间内赚大钱,只能从那些权贵身上想办法,名声打响了,自然会有人慕名而来。
陈业哼着小曲儿,手脚麻利地将卦摊收拾妥当,便抬脚离去。
他穿街过巷,左拐右绕,足足拐了十七八个弯,才在一处偏僻之地,寻到一座破烂小屋。
屋前垃圾堆积如山,臭气熏天,可此刻最扎眼的,并非这脏乱差的环境,而是那搓着手、弓着背,仿若奴才般候着的胖子——正是那泼皮无赖王三七。
陈业瞧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打趣道:“你还真是心急,说好半夜再来,免得旁人瞧见,怎么连几个时辰都等不及呢?”
王三七赶忙应道:“道长莫怪,老父病重,早几个时辰服药,也能让他少受些罪。那场戏我演得还算凑合吧,还请道长兑现承诺,赐我仙丹。”
“你这人,平日里偷鸡摸狗、欺压良善,除了这份孝心,当真一无是处,你家父兄攒下的名声都败在你的手上。”
陈业边数落,边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递到王三七手上,继而叮嘱道:“你父亲是气弱体衰,这药能补足亏损,记住,需用温水送服,然后睡上一整天,莫要打扰,待醒来,或许会胃口大开,但切不可马上大鱼大肉,需清淡饮食三日,方可恢复正常。”
王三七接过丹药,哪顾得上满地污秽,“扑通”一声,跪地给陈业磕了三个响头。
“对我磕头有何用,去给你欺负过的人磕头赔罪去,该怎么赔,就怎么赔。从今往后,多做好事,若让我知晓你还在作恶,我便亲自给你报应,你老父吃了我的丹药,我也会剖心挖肚取回来。”
王三七吓得连连摆手,忙不迭道:“不敢了,真的不敢了,道长切莫动气,我绝不敢再做恶行。”
说罢,又是“嘭嘭嘭”三个响头,而后,王三七便如获至宝般,将陈业的丹药揣进怀里,朝家飞奔而去。
陈业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若是真有因果报应就好了,我这种好人,就该有大大的福报。”
陈业抬手推开这破房子的门,正欲抬脚进屋休息,却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传来一丝轻微的风声。
他警觉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位头戴斗笠、身着鹅黄长衫的女子,静立在巷口。
女子的脸被斗笠遮得严严实实,只能从那身雅致的长衫判断出,是一位年轻姑娘。
这人究竟何时来的?
陈业心下一惊,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白幡。她能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若是朝自己来一刀,恐怕他的命就没了。
还未等陈业开口询问,女子便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问道:“道友刚才所言,好人应该有大福报,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你帮了一个恶徒,也算做好事么?”
声音清冷平淡,仿若寒夜中的冰霜,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陈业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神色恭敬地朝女子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姑娘是何人?”
“清河剑派,苏纯一。”
陈业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虽然早知清河派修士在此,已经在心里演练过多次,但等到亲眼所见,还是有些心虚,不由得将手中白幡抓得更紧。
苏纯一见了,安慰道:“道友无需担忧,你手中法宝自生灵韵,确实难得,但清河派弟子不会做出杀人夺宝的恶行。我只是心中疑惑,想请教一番。”
这姑娘的语气相当真诚,陈业总算冷静下来。看来师父说得没错,旁人看了这白幡,只当是个不错的法宝,不会往魔道联想。
镇定下来,陈业便恭敬地说:“原来是清河剑派高足,在下陈业,无门无派的散修。陋室不便待客,我请姑娘你去酒馆喝一杯。”
苏纯一轻轻摇头,婉拒道:“抱歉,门规所限,我不能喝酒。而且凡尘俗世,到处都一样,道友无需介怀。”
陈业心中无奈,暗自腹诽:又不是真想跟你喝一杯,这不是担心此处四下无人,怕被你灭口么。
“那就喝杯茶吧,我境界可没姑娘那么高,此地太脏了,也不好聊天。”
陈业边说,边抬脚朝着巷子口缓缓挪动,眼睛却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这位清河派剑修。
苏纯一并未阻拦,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陈业身后,看样子,似乎并不介意跟他到人多的地方。
陈业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位真不是来找麻烦的。
怀揣着满腹心事,陈业领着苏纯一来到一处茶馆,选了个颇为安静的角落,请她入座。
陈业开口问道:“苏姑娘平时喝什么茶?”
“清水即可。”
陈业:……
清河剑派的规矩这般严苛啊,连喝水都不许带点味道?
陈业无奈,只能随意点了壶普洱,还特意给小二打赏了几枚铜板。
苏纯一对此似乎颇为意外,轻声问道:“说来冒昧,我已暗中观察许久,实在不解道友所为,可否为我解惑?”
陈业面露疑惑,反问道:“苏姑娘你为何要观察我?”
“我怀疑你与崔县强征童男童女之事有关,崔县之中有任何异常之处,我都会有所感应前来查看,并非故意针对道友。”
陈业苦笑着解释:“那你可太看高我了,我不过是旁门左道的散修,才刚到启灵境界,哪有这样的本事。”
“启灵境?”
苏纯一微微皱眉,疑惑更深,“但你的卜算之术极为厉害,我还以为是隐藏了修为的前辈高人。”
卜算可是极为高深的法术,掐指一算便能知晓过去未来,那可是仙人才有的手段。修行者若想精研此道,最低门槛都得是通玄境界。
而启灵境不过是刚刚踏上修行之路,比寻常人强不了多少。
陈业耐心解释道:“我若是真会卜算过去未来,哪里还需要跟王三七演戏呢?不过是演双簧骗骗路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