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她定睛望着独馆主,出声:
“哪怕是沦为药奴,这等能够进入仙宗修行之事,亦是难得。
况且弟子的年纪已经不小,修为又损坏,哪怕有了机缘,若是不能迅速补回,今后的仙途依旧渺茫。是弟子得多谢师父,赐予上山修行这等良机!”
独馆主见肖离离对此事的利弊,晓得的一清二楚,她面上露出微笑:
“你明白就好。”
这老妪顿了顿,又开口:“不过也用不着太过担忧,此番你是随着玉儿去那皮肉庵,你俩自可相互扶持。百日内,你可藏在她的房中,谨慎外出,充任她的婢女便是。
再则,皮肉庵中并无男子,皆是女弟子,你受到采补的风险相比于其他道观,要小许多。当然,你依旧得速速将修为增至三劫圆满,摆脱药奴身份。”
肖离离拱手:“弟子听令,定会好生照料玉儿师姐!”
方束落在一旁听着,不由的又多看了那独玉儿一眼。
话说,身为一方馆主之独孙,其待遇就是好!不仅不需要打生打死,直接就能上山入宗,还正巧又被安排了个婢女上山,妥妥的“大小姐”待遇。
瞧见了这等事情,如果说一点儿都不羡慕,那方束纯属是在自欺欺人。
不过独玉儿为人谦逊,待人也友善、懂得大体,在馆中是个好师姐,他也犯不着妒恨。
其间更加让方束诧异的,还是另外一件事。他思绪动弹,出声问:
“敢问师父,这皮肉庵,也是在庐山上吗?”
独馆主闻言,点了点头。
随即,这老妪就有条不紊的,将庐山上的仙宗情况,简要介绍了一番:
“庐山一地,共有五方仙宗,分别为容颜宫,皮肉庵,四肢寺,五脏庙、枯骨观。
五宗之间,以容颜宫最为势大,此宫只收良才美玉,注重容颜仪表,哪怕身具灵根,若是相貌猥琐粗鄙,亦不得入门,因此宫内的弟子种种,可以说皆是俊男美女,为庐山脸面。
此外,五宗相互间各有往来,也有仇怨。
那前几日袭击了本镇的仙宗弟子,就是出自于枯骨观,因本镇属于是五脏庙的管辖范围,两宗之间不甚对付,那人才敢下手。”
几人听着,除去独玉儿之外,方束和肖离离都是一脸的恍然之色。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知晓了庐山五宗的全部名讳,以及相应介绍。
在此之前,坊市内只有五脏庙一宗的消息,属于是确凿可查的,其余的四宗,其消息则都是真假难辨,也没几个人会谈论,似是被故意压制了。
方束又在心间暗道:
“师父是为五脏庙下山育才,但却能将玉儿师姐送入皮肉庵中,看来五脏庙和皮肉庵,就属于是关系尚可的仙宗。”
简要的说完一遍后,独馆主又让方束等人还有疑问的,或是担忧的,直接提出,她自会尽量解答。
一番对话完毕,独馆主终于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口茶水,并道:
“最快明日,最迟七日,就会有周旋各镇的五脏转运舟,驶过本镇,尔等到时候登船便是。
玉儿和离儿,你俩也做好准备,到时候一并登船,借助五脏庙的舟船,转道前往皮肉庵地界。”
三人皆是拱手:“是,师父。”
独馆主坐着,她瞧着三人那青春年少、且兴奋期待的面孔,眼神却是还有几分复杂,其心间既是欢喜,也是惆怅。
但她的面上,还是含笑欣慰,缓声道:“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下山,这几日在镇子中,若有俗事,好好处理一番,不留遗憾。
因你们即将上山,镇子中对尔等,也会有所优待宽容,不闹出大事即可。”
絮絮叨叨的交代着,这老妪好似成了个凡俗婆子似的。
不过再絮叨的交代,也有结束的时候。
方束三人逐一退去后,堂中便只剩下这婆子一人枯坐了。
接下来的日子。
方束寻思自己并无俗事,其自家二舅的年纪也不大,如果他不出意外,日后大有相见的机会。
再加上两人又都是爷俩,犯不着伤春悲秋的。于是他在剩下的功夫里面,只是伙同二舅余勒,在镇子里吃吃喝喝,四处闲逛。
还别说,这似乎是他头一次,如此认真的将牯岭镇打量了一番,好生享受了享受。
方束不由心生感慨:
“从前还不觉得,牯岭镇有这般之大、这般之繁荣,吹拉弹唱、吃喝嫖赌、形形色色,应有尽有。区区一镇,人口就有数十万之多。”
不过他也没有生出丝毫的留恋之意,和上山修行,开启真正的仙道旅途相比。
如此种种,皆不过是过眼烟云、泥胎土坯而已。
第五日。
有大舟驶过牯岭镇,其舟高十丈,宽三十丈有余,横行在河中,恍若一城,巍峨势大。
其四周还裹有铜皮铁角,能喷吐黑烟,活似一堵巨兽,骇得岸边没见识过的坊市人等,是面色发白,纷纷以为又有巨妖来袭了。
而有点见识过的,则是知晓此乃仙宗外门的转运舟船,负责取用各地的资粮钱财,输送仙宗。
果然,在围观者的眼中,很快便有大批皂衣皂帽者开来,宛若蚂蚁般,将各类符钱、米粮等种种箱箧,大大小小的搬入巨舟内,连绵不断,一日未绝。
有人望着这一幕,或是赞叹、或是心间腹诽:“仙宗仙宗,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而等到方束等人,出现在转运舟跟前时,围观者们,就都只剩下羡慕了。
今日前来送行的,不仅有各个仙种的亲朋好友,还有不少闲杂人等。
方束落在人群中,便敏锐的察觉到了许多道异样的目光在紧盯着他。
他微微一瞥,就在其中瞧见了七香楼主、前二舅母等人。
彼辈混杂在人群中,个个都是神色复杂的望着。
方束一眼过后,便并未再在意。
从他的视角看去,岸旁的人影之多,密密麻麻,那些人等混杂在其中,就犹如泥沙一般寻常。
最后的临行时分,二舅余勒的两眼有些泛红。
其人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只咬牙道:“上了山,就老实待着,这烂怂的镇子里,没啥值得你记挂的,别回来。”
话说完,二舅余勒又连忙改口:“不过你要是自己想下山了,也别苦撑着……回来就好。”
对方絮絮叨叨的,方束只是笑吟吟望着,偶尔点点头。
其间,他还微眯眼睛,打量了一下铅山矿场所在方向。
话说在这“烂怂的镇子”,除去二舅之外,倒也还有另外让他所记挂的东西。
“毒窟、药窟都已寻得,那真正的胡家传承之地,也有所眉目了”
方束如今已是将寻龙摸金术完全掌握,大可根据两窟所在的位置,将真正的传承给定位寻出。
他便心间暗道:
“此乃炼气级别的阵法传承,不容错过,还是值得特意跑一趟的。”
但此事也不急,上山为重。
随后,临行话别,再无多说。
方束利索的跨步,登上了巨舟的甲板。
巨舟轰鸣声间,他只是转过身子,朝着二舅等人遥遥作揖,其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化作黑点,消失在了烟波水雾间。
岸边,独蛊馆的一行人举头望着,缓缓的收回目光,都变得意兴阑珊了几分。
但很快的,还没回馆,他们便在路上听闻了一事,个个的心情再起波澜。
即便是那面色冷淡的独馆主其人,也是不由的面色一怔,目中颇是怅然。
有弟子来报。
秦敏此女,已在馆中自绝。
第126章 遗书 七人室友
“弟子不孝,生性跋扈,愧对师恩。
今上绝仙路,无法登山求道,下亦无毅力,难以残存度日,更不想沦为炉鼎产器,终生缠绵床榻。唯有残躯一具,尚存百日修行之功,内蕴宝血,尚未散尽。
敏今自绝以奉还,还望师父不弃,用之制器豢蛊,拾回诸药。
弟子身既已死,魂既已灭,余者无所在意。唯有阿姐一人,其非仙家,愿师父能收其为杂役,庇佑一二。
弟子敏,敬上。”
独蛊馆中。
独馆主看着手中这张字迹凌乱的黄纸,其面上的神色更加怅然。
她培育弟子数十年,如秦敏这般,如此之快的便养出了跋扈性子,又如此之快的便身陨的人儿,着实也是少见,让人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看着纸上的遗言,她对那秦敏的种种念头,最终都是化作为了一抹怜悯之意。
噗的!
独馆主的手指上,冒出一点火苗,直接将秦敏的遗书烧掉了事。
她自语道:“既然叫我一声师父,为师如何能觊觎你之肉身。”
当即的,这老妪便起身,亲自前往秦敏所在的居所,为之收敛尸体,并将之点火焚烧,免得秦敏之尸葬下后,再受到旁人的觊觎。
随后。
秦敏之姐,其未能成为杂役,而是被独馆主破例的收为丫鬟,权且爱护一番,地位暂时介于外院弟子和内院弟子之间。
………………
五脏转运舟上。
方束回头看着牯岭镇所在,发现其已经化作一片江雾,再也捕捉不到半点。
于是他彻底的收回了目光,不再回头看一眼。
接下来的几日。
他和独玉儿、肖离离三人,都没有被分配舱房,而是和镇子中的其他仙种们挤在甲板上,众人连个坐的凳子都没有,都只能是盘膝打坐。
起初,方束还能同两女闲谈以度日。
但是很快的,两女便在皮肉庵麾下的一处仙镇下船。
三人就此分别,各投去路。
当两女离去后,五脏转运舟又行驶一日,便来到了一片浩荡如海的水域,方束等仙种站在船上,纵目望去,发现四下皆是水面,竟然再也看不见任何一方山峦陆地。
如此景象,让所有的仙种都是惊疑:
“这、庐山之中,竟然还有这等湖泊么?”
“庐山庐山,难道不是应该处处都是山峦!?”
众人惊疑间,终于有炼气的仙家走出,但彼辈并没有和方束他们打交道,更没有解惑的意思。
炼气仙家只是公事公办的从袖子当中,扔下了一堆令牌,然后摆手,让船上那些身着黑袍的杂役伙计们,将令牌逐一分发给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