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往下探了探头:“不是我。”
俩人对话的当口,又是一声枪响,月洞门前面的围栏被人踹开,两名穿戴整齐的持枪士兵由外面走进来。
“集合,集合。”
收容站里的人全都惊呆了,要麻吓得抱头缩回屋檐下面。
伴随皮靴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个手拿马鞭脚缚马刺,腰里别枪上衣兜揣着指南针头戴钢盔的上校军官走进院子。
胸口挂满勋章的阿译立定敬礼,旁边蛇屁股跟着扬了扬手,但更多的人选择麻木和茫然。
林跃坐到失去围栏的阳台边沿,低头看看虞啸卿,又打量一眼对面站的眼睛仔何书光与四川佬张立宪。
这虞啸卿……来的挺快呀。
还以为这些人要过几天才到呢,不成想郝兽医昨天才说完收编的事情,今天正主儿就来了。
“我姓虞,名啸卿,我的上峰告诉我,如果去缅甸打仗,给我一个装备齐全的加强团。”
虞啸卿在台阶前停下:“我说心领了。”
“为什么?”
整座庭院鸦雀无声。
“因为我要的是我的团,我要我的袍泽弟兄们提到虞啸卿三个字,想到的就是我的团长。我提到我的袍泽弟兄们,想到的就是我的团。我的上峰生气了,他说那给你川军团,他知道的,我也知道,川军团是已经打没了的团。”
“我说好,就要川军团。因为川军团和日本人打得很勇,很猛。川军团有人说过,只要还有一个四川佬,川军团就么得死光,我是一个五体投地佩服川军团的,中国军人!”
“何书光!”
“有。”
左边拿着汤姆逊轻机关枪的眼睛仔走过去。
虞啸卿一下抽出何书光身后背得弯刀,用手抚摸着薄薄的刀刃。
“我一直拿它砍人,小日本拿刺刀捅我们,我们就用刀砍他们,可是现在你们用不着砍,你们有更好的。”
虞啸卿把刀插回去:“张立宪!”
“有!”
右边站的四川佬扯了一下拉机柄,将捷克式轻机枪交到虞啸卿手里。
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
枪火闪耀,瓦片乱飞,砂石簌簌落下,月洞门旁边的不辣、要麻,保定兵谷小麦(绰号豆饼)抱着头缩成一团。
林跃也给他弄了个灰头土脸,十分不爽地看着虞啸卿。
这狗日的绝对是故意的。
绝对!
“捷克式轻机枪,日本人的歪把子跟它比是孱孙,去了,你们的。”
“何书光!”
“有!”
眼睛仔把手里的武器拉了一下递过去。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又是一通乱扫,屋顶上的瓦片再次遭殃,下面吊床躺的迷龙差点没被砸出屎来。
“汤姆逊轻机关枪,点45子弹,连马都打得死。去了,你们的。”
“李冰!”
“有!”
虞啸卿接过一把七九步枪,嘭的一枪把几块叠在一起的瓦片打得稀烂。
“七九步枪,比三八大盖准多了,去了,也是你们的。”
“余治!”
“有!”
虞啸卿接过一枚迫击炮弹。
“被小日本的手炮砸惨了吧,美国六十毫米迫击炮,比它远,比它狠,比它准。去了,都是你们的。还有勃朗宁重机枪,风冷的,太重没拿的来,去了,还是你们的。坦克、高射机枪、战防炮、重迫击炮、野炮、山炮,去了,都是你们的。去了,枪炮管够,吃穿管够,一天是三顿,有野战医院,有医生有药,有飞机管接送,有军饷,成仁了有钱发,重要的……”
“最重要的,有鬼子可以杀!”
院子里的人全都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前线再见!”
虞啸卿接过何书光递来的马鞭朝前方走去。
便在这时,只听一声枪响。
嘭!
天空掉下个黑物件,正好落在月洞门前面。
虞啸卿停了下来。
何书光举着枪往枪声传来的地方一瞄。
“抱歉啊,一听到杀鬼子太激动,枪走火了。”林跃探出半颗头,脸堆微笑跟他们赔不是。
孟烦了压着嗓门在下面喊:“你找死啊……”
豆饼躲在要麻背后往二楼瞅。
不辣五迷三道地看着林跃:“王八盖子滴,不要命咯。”
这话刚讲完,要麻在旁边扯了他一下,朝那边努努嘴。
不辣往月洞门下面一瞧,发现落在虞啸卿身前的不是瓦片,是一只野鹅。
擦枪走火?
鬼信!
他不信,虞啸卿当然更不信。
原地站了五秒钟后猛地转身,看向收容站二楼。
“你叫什么名字?”
林跃向他敬了个礼:“林跃。”
“哪个单位的?”
“新编14师特务营中尉排长。”
屋檐下的人偏头看着林跃,以往他们只知道那人是位高配排长,并不知道来自哪个部队。
康丫在后面戳了戳孟烦了的后背:“听见么有,人家是特务营的排长。”
孟烦了没搭理康丫,郝兽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很好。”
虞啸卿用马鞭拍打着皮靴:“擦枪走火打下一只野鹅来,你的运气真不赖。”
听长官这么一说,如临大敌的何书光和张立宪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月洞门下的黑物件,脸色微变。
林跃微笑说道:“兄弟们吃了好多天素,正好给大家开开荤。”
虞啸卿点点头:“去缅甸打仗,我给你一个连。”
“好。”林跃起身看着他说道:“你给我一个连,我还你一车鬼子头。”
虞啸卿打量一眼院子里的溃兵,抬头看向林跃,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记住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迈过那只野鹅走了,张立宪和何书光多看了林跃两眼,也跟着离开收容站远去。
康丫绕到孟烦了身前:“听见么有,连跳两级。”
瘸子抿着嘴踹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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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刀呢
虞啸卿的许诺可不只是许诺,还是一份认可。
豆饼、羊蛋子还有下面叫不出名字的溃兵定定地看着坐回去继续摆弄那杆七九步枪的林中尉。
孟烦了拖着瘸腿往前走了两步:“我要是虞啸卿就一枪毙了你。”
林跃看了他一眼:“可惜你不是。”
郝兽医倒背双手盯着二楼:“林跃,你太莽撞咧,这是虞长官脾气好,换个当官滴,鹅怕你小命不保。”
“老爷子哎,我谢谢您的关心。”
莽撞?
不存在的。
虞啸卿什么人?明明是个任性的官二代,却非要装出爱才若渴不嫉贤妒能的样子,现在过来收容站招人,要是因为自己朝天放了一枪就大动干戈,前面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算什么?费力营造的豪烈氛围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这货生平最敬岳鹏举,他喜欢什么人?
说话有劲儿走路带响,有志向有风骨的人,最讨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窝囊猥琐之辈,就好像收容站里这些溃兵,但凡表现的精神点,都会被他高看一眼。
正是因为摸准虞啸卿的性格,来这里为了什么,看到那只往枪口撞的大雁后他才敢用这种方式刷存在感。
林跃跟郝兽医对话的功夫,那边李乌拉溜到月洞门前,捡起落在地上的野鹅就往外跑,不成想边上不辣眼疾手快,猛地往前一扑,把李乌拉按住:“王八盖子滴,想吃独食噻。”
蛇屁股拿着菜刀奔过去:“松手,松手得啦。”
康丫趁机在后面踹了几脚,一群人闹哄哄地夺走李乌拉手里的野鹅,只给他留下一把毛。
迷龙在吊床上仰头看了他的东北老乡一眼,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蛇屁股煲了一锅汤,每人分到拇指大小的一块肉,林跃喝掉半碗,把剩下的倒给了一位伤兵,准备回自己床位睡午觉的时候,发现要麻偷偷拿出昨天的沙丁鱼罐头,把里面的油水掺进汤里。
鸟汤配鱼汁。
什么味啊……
他难以想象。
不过要麻吃的贼开心,好像那个表面脏兮兮的罐子里盛着人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
傍晚时分。
蛇屁股烧沸了陶瓮里的水,因为有感虞啸卿的陈词坐在院子里写诗的阿译看着睡了一下午的林跃朝月洞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