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蛋子捧着一碗水走过来:“林跃,你喝水。”
林跃摆摆手:“不渴。”
“要不鹅给你捶捶腿吧。”
迷龙怒了,搁吊床上扯着嗓子喊:“羊蛋子,你个欠抽的玩意儿,给我过来。”
羊蛋子谄媚地笑了笑,转身往吊床那边走去。
院子里像点燃了篝火,一群人闹哄哄地去整那头猪。
林跃打了个呵欠,歪靠在门边的废竹篓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他感觉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睁开眼睛一瞧,郝兽医朝前边努努嘴。
野猪已经给他们收拾的差不多,弄成几大块摆放在木案上。
林跃伸个懒腰,上前要过蛇屁股的菜刀,在后臀部位咔咔切了几块肉下来。
“豆饼。”
豆饼赶紧搓掉手上的猪毛:“林跃哥,你叫俺?”
林跃冲月洞门那边眼巴巴看着他们杀猪的溃兵指了指:“把这几块肉给前边院子里的兄弟拿过去。”
豆饼看看眼前的猪肉,再望望那边一脸渴望的溃兵。
“哎。”
康丫一脸肉疼地看着豆饼的背影,那几块肉足有十斤。
咔,咔,咔……
又是几声脆响。
“阿译。”
林译听见林跃喊他的名字,赶紧揣好小册子走过来。
“把这几块肉给张立宪、何书光、余治他们拿过去,就说是山里的野猪肉,比市集卖的新鲜,还好吃。”
“好。”
林译整理一下军装,接过那几块肉走了。
又是十斤猪肉。
康丫的心在滴血。
林跃又一次举起菜刀,旁边蛇屁股脸上的表情像死了小舅子:“够了啦,够了啦,再切就没有啦。”
这头野猪差不多130斤,去掉皮毛骨头和内脏,纯肉能有100斤,现在给他一口气送出去20多斤,感觉跟割他们身上的肉一样。
林跃环视一圈,把菜刀丢回木案。
蛇屁股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康丫指着要麻骂道:“要麻,你狗日的能不能快点,就你那速度做熟饭都下午了。”
“催,就知道催,催个锤子。”
“就会收买人心。”孟烦了坐在门口晒太阳,见林跃走过来,撇了撇嘴:“怕何书光那些人不敢收,还特意说明是山里打的野物。”
林跃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个死瘸子,老子贿赂那几个人还不是为了你们日后的生活能好点。
“拿来。”
“什么?”
“祁麻子怎么跟你说的?”
孟烦了像被人踩了尾巴,怔怔地看着林跃,不久前他去找祁麻子了,但是那家伙说卖没了,得再等两天。
再等两天……
他真不知道自己这条烂腿还能不能熬得住。
“你那有磺胺?”
林跃默不作声。
孟烦了回头看看郝兽医,又看看林跃:“好你们两个,合起伙来阴我。”
郝兽医看着他说道:“这事跟鹅没关系。”
“拿来!”林跃又说了一句。
孟烦了咧着嘴在兜里翻了翻,掏出五块大洋拍在林跃掌心。
这是他从一个叫陈小醉的姑娘家里偷来的,为了保住他的腿,真真儿的读书人的脸都不要了。
林跃知道他一共偷了六块大洋,按照电视剧情,五块买了药,一块开了荤,剩下的留作零用,这就是为什么返回收容站后,他把自己那罐白菜猪肉炖粉条给李乌拉的原因。
“哪来的?”
孟烦了瞪着双眼说道:“你管我哪儿来的。”
林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阵,从兜里掏出个褐色小瓶丢过去,里面足有七八片磺胺。
孟烦了愣住了,他很清楚现在的禅达城什么东西最贵,五块大洋绝买不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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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帮他找魂
“怎么,嫌多啊?”林跃伸出手去。
死瘸子赶紧把药瓶揣进兜里,嬉皮笑脸地道:“哟喂,要是每个生意人都跟您一样,那一准儿亏的底裤都不剩,这个您真该跟对面那位爷学学。”
他指的是迷龙。
郝兽医拿烟杆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嘶~”孟烦了回头瞪了他一眼:“怎么着?上阵父子兵啊,小太爷可惹不起你们。”
郝兽医看着他说道:“你这样说话是会下拔舌地狱滴。”
“承您吉言,小太爷还没想死呢。”
仨人斗嘴的功夫,豆饼和阿译从外面回来。
“林跃哥,这是前院一位姓杨滴大哥在山里采地蘑菇,他让俺给你拿过来尝尝鲜。”
豆饼用军装下襟兜着一堆菌类走到林跃面前:“你看,品种还很多哩。”
林跃原本没当回事,然而目光扫过那些菌菇,不由的愣了一下。
就像豆饼说的,品种很杂,有牛肝菌,有鸡枞,有青头菌,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真正让林跃觉得好人有好报的是角落里的松茸和几块黑乎乎的东西。
溃兵们来自天南地北,只知道菌类能够填饱肚子,一般分不清楚是什么品种,价值多高。
松茸就不说了,那几块黑乎乎的东西可是西方人餐桌上的珍贵食材------松露。
那边林译也献宝似的拿出一个透明玻璃罐:“林跃,这是张立宪要我交给你的,说是他们家乡的小菜,还说如果你吃完觉得不错,可以再去他那里拿。”
“哟喂,投桃报李呀,我瞧瞧这都什么呀。”孟烦了凑过来说道:“黄瓜豆角青菜配合辣椒桂皮做的泡菜,那位爷可真给您面子呐。”
张立宪是少校军官,又是虞啸卿的亲随,林跃现在还是个中尉,对方让林译带回来一罐泡菜做回礼,当然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看到没得,这是我们四川滴泡菜,喝粥的时候来一口,可安逸咯。”要麻像闻到鱼腥的猫一样跑过来。
不辣在后面对准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王八盖子滴,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干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奈?”
林跃把那罐泡菜递给要麻:“让大家都尝尝吧。”
“要得,要得。”
那货抢东西似得接过去,紧紧搂在怀里,一副生怕林跃反悔的样子,在外面打了这么久的仗,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吃到家乡菜,以现在的情况,能吃上几口那就跟回一趟家差不多。
不辣说道:“我们湖南人也会做泡菜噻。”
郝兽医瞄了玻璃罐一眼,在柱子上磕了磕他的烟袋:“这个叫张立宪滴,人真不赖。”
“你知道什么呀,人真不赖?”孟烦了说道:“那是只对他一人儿,人林座是谁?虞啸卿钦点的连长,去了缅甸只要不死,回来一准儿调到身边当亲随。这叫什么?这叫未雨绸缪,人张立宪聪明着呢,哪儿跟我们这班混吃等死的杂碎一样啊。”
“酸,真酸,跟我们那的老陈醋一个味儿。”康丫走到旁边蹲下。
“嘶~”孟烦了一呲牙一瞪眼,把他踹个趔趄:“有你什么事儿啊?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蛇屁股站在太阳底下切肉,切着切着发现身边的人跑光了,回头一瞧,好家伙,都搁林跃身边围着呢。
“你们怎么全跑啦,活都让我一个人干吗?太不仗义啦……”
“柴禾不多了,我去添柴。”豆饼抖抖衣襟里的菌菇:“林跃哥,这放哪儿?”
郝兽医递来一个晒药草的簸箕,豆饼把菌菇全倒进去。
林跃坐得有点累,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他为啥叫豆饼和林译去送肉?就是因为这俩人是炮灰团里最实在的,换了康丫和要麻,能给你昧下一半猪肉。
赶巧迷龙从北屋走来,他远远地招了招手:“迷龙,来,你过来。”
“干啥玩意儿?”
“白菜猪肉炖粉条不是东北菜吗?我寻思这些人里就你有经验,给掌掌眼呗。”
“你求我啊?”
林跃苦笑着摇了摇头:“好,算我求你。”
迷龙像个胜利的斗鸡一样抻抻军服改成的马甲,走到陶瓮前面拿起竹棍搅了搅,完了仰天长叹一声:“老天爷,东北的猪肉炖粉条子不是这么做的。”
“这都什么玩意儿,好好的一锅猪肉给糟蹋成这样,羊蛋子,去拿酱油。”
羊蛋子如获圣旨,赶紧跑到那个堆满各种物资的房间,不一会儿拎着两瓶酱油走出来。
“得放酱油,不放酱油能好吃吗?”迷龙瞄了林跃一眼:“我一定让你们尝一尝,正儿八经的,猪肉炖粉条子。”
他把草帽盖到陶瓮上,又在下面加了一把柴。
“闻闻这味儿,这味儿才正。”
说话时他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没人说话,都围在陶瓮前面,听着柴禾在下面爆裂的声音。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爹娘,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啊。”
“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间……”
“添柴啊。”
“看把我眼睛熏的。”
迷龙回了他的仓库,把门关得死死的。
孟烦了拖着那条瘸腿走到屋檐前面的破草席躺下,看着台阶上坐的林跃说道:“林座,今天怎么服软了?这不合您往日作风啊。”
林跃横了他一眼:“我是在帮他。”
“您能帮他什么呀?”
“帮他找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