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院门口的几十名炮灰团士兵开始往外挣,赵启德带来的人举起枪瞄准他们。
林跃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说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把我怎样的,安心等候一段时间,完事我再来看你们。”
“走,快走。”后面一名士兵用枪托顶了他一下,林跃眼睛一眯,转过身狠狠一脚踹下,只听喀的一声脆响,士兵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抱着小腿疼得直哼哼,瞧那样子八成是骨折了。
梁连副去拔二舅给的毛瑟枪。
林跃一眼瞪过去,寒声说道:“信不信,敢拔枪,你会死的很惨。”
梁连副放在腰上的手先是握紧,然后慢慢松开。
师里现在盛传林跃与陈主任关系匪浅,不然的话怎么敢在法庭上以含沙射影的方式挖苦虞啸卿?
炮灰团在南天门与日军激斗一个昼夜,歼灭包括副联队长立花齐雄在内上千日军,同时翼护妇孺友军渡江,为东岸打出固防时间,完事撤出400多人,极大地提振了我方士气。
陈主任带走的可不光是审讯材料,还有炮灰团在南天门的英勇事迹,而林跃作为头号功臣,万一死在这里,军部怪罪下来,虞啸卿会承担责任吗?就算虞啸卿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魄力,唐基也不会任他那么干,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个替罪羊交出去。
他梁连副可不想当那个替罪羊。
“马上带他去看医生。”
阴着脸吩咐手下一句,他跟着跳上卡车,押着林跃和董刀走了。
赵启德让何书光把张立宪扶到吉普车后座,喊驾驶员开车,拉着三人往师属医院的方向驶去。
副营长命令警卫把炮灰团的人赶回大院,转回头看着远去车辆扬起的尘土,心情很是不爽。
张立宪、何书光、李冰,三打二都给干成那样,只是丢自己的脸吗?
不,他们丢的是虞啸卿的脸。
表面上看赵启德帮他们找回一点颜面,将那两个大闹军营的家伙送进班房,可是他总觉得这里面有坑。
那个家伙能把小鬼子玩得团团转,绝不可能是一个莽夫,那为什么……
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脑海猛地闪过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可是林跃那家伙……就是个上尉啊,在南天门一役功劳再大也不能爬到虞师座头上不是,何况虞师座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老爹。
副营长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位林上尉在搞什么鬼,末了摇摇头,不再胡斯乱想,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随着事态平息,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闪出一个小个子,往大院方向看了一眼,朝城内走去。
……
三个小时后。
城南军营禁闭室。
董刀盘坐在干草堆上,一边揉着有些酸痛的胳膊,一边看着躺在破苫布上闭目假寐的林跃。
“好嘛,晚上有地方睡觉了,还安静,就是地方小了点。”
林跃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弟弟是四川人吧,怎么你说话是云南口音。”
董刀摸了摸围在腰上的布袋:“几年前我跟父亲来云南讨生活,弟弟跟母亲在四川老家,日本人打过来后,他在四川参军,进了川军团,不久前父亲去世,我就近在云南参加远征军,终于在缅甸见到了小剑。”
“哦。”林跃点点头:“知道了。”
董刀扭过头去扒着窗沿往外看了一眼:“你说这个法子能救龙文章,现在我们都给关起来了,咋救他嘛?”
“别急啊。”
“能不急嘛。”
“安心啦。”
“你就不怕虞啸卿害你?”
“虞啸卿是一个爱惜名声的人,他要加害我也得找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我是担心那个唐基……”
“虞啸卿去了一趟缅北,回来啥也没做就成师长了,军部很多人有怨气无处发,我要是唐基,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歪心思,现在要的是安定人心,平息怨怼,你以为虞啸卿有那样一个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恰恰相反,很多人等着拿他的把柄呢。”
“我觉得你应该去做官。”
林跃笑了笑,没有说话。
另一边,大脚向孟烦了等人讲了城郊大院发生的事情。
郝兽医蹲在一边沉默不语,只是一口一口抽着旱烟,他想龙文章平安,却更担心林跃的安全。
“兽医,你儿子多少天没来信咯?”
不辣不知道从哪里搞了支水烟筒,学郝兽医蹲在屋檐下吸的咕噜咕噜响。
蛇屁股说道:“一个个哭丧着脸干什么啦,人还没死啦。”
要麻说道:“一群憨脑壳,他娃儿命硬滴很。”
迷龙在后面踹了他一脚:“你说啥玩意儿?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要麻呲着牙看了他一眼:“你婆娘在噻,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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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禁闭室的生活很无聊。
每天就是吃饱睡,睡饱吃,偶尔能从窗户里看到特务营的人练操,自从看门的士兵因为态度不好被林跃揍了一顿告状无果后,上面再没派人过来,于是董刀多了一个晒太阳的消遣。
门没锁,外面也无人看守,一副大路朝南,你随时可以走人的样子。
然而林跃一点离开的想法都没有,窝在那张门板做的床上,要么研究那幅滇边地图,要么摆弄有外国女人照片的怀表。
开始的时候董刀以为这是唐基故意为之,只要他们离开禁闭室,便有足够借口加重惩罚,比如罢免林跃的职务,这样他就没有机会再去军营生事了。
后来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赵启德把林跃弄来城郊禁闭室,算是给师座大人挽回了一点颜面,但是唐基什么人?毫无疑问是一只老狐狸,看到林跃蹲了班房还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肯定会想他为什么自找不痛快。
林跃可不是迷龙那种彪货,这么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是什么呢?
唐基想不出,他越想不出越焦虑,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禁闭室里的人一个台阶下,这样虞啸卿的面子保住了,林跃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董刀知道林跃有什么目的,但是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为什么蹲班房能救龙文章?
第十二天的时候,师部来人了。
当时董刀正坐在门口倚着边框小睡,忽然听到身前一声咳嗽。
他忙睁开眼睛看去,就见唐基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后面虞啸卿的表情很古怪,一副想要低头又拉不下脸的样子。
他一骨碌爬起来,赶紧跑去里面。
“来……来人了,师里来人了。”
林跃正倚着麻袋叠成的枕头看地图,扭脸往门口扫了一眼,只见唐基和虞啸卿在何书光、李冰的陪同下走进房间。
“哎呀,林上尉受苦了。”唐基打量一眼破败的禁闭室:“这两天我跟你们师座一直在前线督工,没有精力顾及后方事宜,都是参谋长居中住持,如今前线工程告一段落,回到师部后聊起你来,才知道城西发生滴事。过了,过了,我跟赵参谋长说对林上尉的处罚过了,都是张立宪那小子的错,你们师座也说他太娇惯身边人了。这不,知道委屈了林上尉后,连饭都没吃便马不停蹄过来这边接你们离开。”
董刀紧贴墙根站立,他性子直,不像那个心眼儿极多的孟瘸子,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唐基在服软------带着虞啸卿一起服软,尽管是以拐弯抹角的方式。
“没过,没过。”林跃没起身,没敬礼,窝在硌人的床板上:“禁闭半个月嘛,我认,没怨言。其实赵参谋长判轻了,我在大院前干的那些事,还应该打20军棍的,最好是打得一个月无法下床,才能引以为戒,以儆效尤。”
唐基皱了皱眉,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王八羔子耍无赖不走了。
这时一个人挤到前面:“林上尉,我现在正式收回对你们的处罚,你跟你的士兵可以离开了。”
“赵参谋长,你也来了呀。师座,副师座,参谋长一起过来禁闭室,林跃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我这人吧,比较倔,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那天我把张立宪揍成猪脸,确实是我不对,我得关禁闭呀,我得认真深刻反省呀,免得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对不对?现在才12天,不够不够,这点时间远远不够,你们应该关我一个月,不,一年。”
他嘴上说受宠若惊,可是整个人哪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董刀是真的有点受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三位大老爷亲自过来请他出去?
结果呢?
谁都看得出来他跟虞啸卿杠上了。
一脸“我不走,我就是不走,有本事你咬我”的无赖相。
关键是还给自己头上扣了个实打实的罪名,他赖在这里不肯离去是知错认错,别人来请他出去反而成了玩忽职守。
真好~
自己要是虞啸卿,得给他气疯喽。
“够了,够了,已经足够了。”赵启德想愤怒又不敢愤怒的样子很有趣:“张立宪被打是他活该,林上尉你没有错,你打得对,打得好。”
事发当天他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现在看来果然有坑,这小子是算准了会有今天,这才跑去城郊军营闹事。
探望自己的袍泽弟兄?
借口!都是借口!
“不,不,不,我打得不对。”林跃说道:“日本人在对岸呢,而我却把劲使在自己的同胞身上,我有罪,我有罪啊。”
“你没罪,你没罪。”赵启德急赤白脸地道:“我有罪。”
林跃满脸好奇地道:“你有什么罪?”
“呃……”
唐基赶紧出来打圆场:“林上尉,现在就不要争论谁对谁错了,咱们先从这里出去好不好?”
“我就不出去。”林跃说道:“唐副师座,你要知道,我这是对事不对人,军人嘛……不能严于律人,宽于待己。”
他说着话时目光落在虞啸卿脸上。
“够了!”虞啸卿终于忍无可忍:“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林跃冷笑一声,没有搭理他。
“离开这里,这是命令!”
“……”
“别逼我杀你。”
“好啊,你来啊,你是师座,杀个连长那不是跟杀鸡一样啊。”
“你……”
虞啸卿去掏腰上的枪。
唐基赶紧走过去,把他的手按下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虞啸卿真要杀了林跃,他的父亲都保不住他。
“林上尉,是我们不好,都是我们不好。你尼,有什么委屈不满的地方就讲出来。”
“讲出来?”
“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