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杨广这次,先以暗部袭杀李子通特使,逼沈法兴投降,又通过水月轩的情报网将那些沈法兴的死忠挑出来加以控制,最后再由朝廷王师强力掌控局面,则大局固若金汤。哪怕沈法兴现在反悔,也已经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了。
这也是乱世后期,那些宗门纷纷选择支持各地叛军的最主要原因。因为所有人都发现,只有将强大的武者力量和世俗军队结合起来,才能画地称霸。
杨广便是有此打算,才不惜代价的培养天影卫,拉拢阴美人、潇湘这些大宗门中人。
既然乱世已成,那他就要走在所有人之前。
没过多久,沈法兴便赶了过来,恭恭敬敬的给杨广叩拜行礼。
“免礼吧。”
杨广淡淡的说了一句,这般语气登时让沈法兴的心头染上一丝凉意。
沈法兴心中惊惧,竟是不敢起身,而是直接跪在地上问道:“不知陛下深夜召唤,有何吩咐?”
杨广凝声道:“沈法兴,你不顾朝廷律法,擅自购买军械、扩建私军,此本为不可饶恕之罪。但朕念你护境有功,不仅对你既往不咎,反而多有擢赏,自问已是仁至义尽。却没想到朕以诚待你,你却欺上瞒下,私欲熏心,当真是罪该万死!”
说完,杨广直接将桌案上的一封奏疏摔到了沈法兴面前。
沈法兴惶惶不安的接过,只看了一眼便觉天旋地转。
原来他交出兵权后,心里舍不得那三千套玄铁甲、玄铁抢,便暗命手下将其中三十套装备换给了自己府中的护卫。这三十套玄铁装备本是沈家购买多余出来的,一直没有给骑兵装备,只是寄存在府库而已,他这般取回,可算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沈法兴心里也想过有可能被发现,但自觉这点小事相比于自己献城的大功根本不值一提,于是便头脑一热下了决定,却没想到会累积今日之祸。
“微臣……微臣利欲熏心,被冲昏了头,愿意将三十套甲胄兵器全部退还,望陛下宽恕,望陛下宽恕……”
杨广叹声道:“爱卿起身吧,朕亦知道这是小事,朕之所怒,在于此事发生后,不论府库管辖,还是城中戒军,无一人向朕汇报此事。由此可见,吴郡军民之心,尚未将朝廷和朕放在首位。眼下大战将起,若上下不能同心,岂非给贼兵有机可趁,爱卿可有办法教朕?”
沈法兴见杨广语速放缓,心里也暗松了口气,却也不敢随意支招,只沉吟道:“微臣戎马征战不善民事,但陛下若有差遣,臣必尽力而为。”
杨广嘉许道:“爱卿果然是忠义之士,朕欲向你借取一物,以安民心,希望爱卿切莫推辞。”
沈法兴毫不迟疑的拜道:“若微臣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杨广道:“朕欲借爱卿项上人头一用。”
沈法兴大惊失色,忙道:“臣之罪责,实不致死,望陛下明察!”
杨广道:“爱卿不死,则吴郡上下皆念爱卿之恩,而非废朝廷之法,故而爱卿不得不死。”
沈法兴身子簌簌发颤,始知君威如狱,当即不住扣头道:“臣愿请命告老还乡,永世不出,还望陛下饶臣一命。”
杨广蕴怒道:“汝身为朝廷命官,岂可这般贪生怕死。”旋即又缓声道:“爱卿死后,朕亦会以忠烈葬之,使爱卿贤名流传于世。”
沈法兴听到此言,顿时心中一片冰冷,自知再无转圜余地,只能苍凉的说道:“微臣发妻早丧,只留下一子一女。长女少时被一位仙姑带走,前往海外仙山学艺,至今未归。少子年幼多病,吾常痛之,然无能为力,望陛下怜臣之功,多加拂照。”
杨广郑重道:“爱卿为国尽忠,子女自有朕来赡养,爱卿可不必挂怀。”
想了一下,杨广接着道:“朕午宴时曾说要从沈家择选一名贤良女子入宫为嫔,既然生出此事,朕便修改恩旨,赐封爱卿之女为昭华贵妃,品加一级。有此圣旨悬挂明堂,则沈家上下必不敢欺辱你这一支的族人。”
沈法兴露出一抹感动,拜道:“陛下思虑深远,微臣感激不尽。”
杨广又沉吟道:“至于爱卿幼子,朕自会寻宫中御医为他诊治,当可无忧。此外,朕已决意重开科举,待爱卿幼子成年后,可持朕谕令赶赴京城,朕直接免去他科考之苦,赐进士出身,留朝听用。如此安排,爱卿可还满意?”
沈法兴暗自思酌,沈家家大业大,各脉之间常有明争暗斗,但自家有赐封昭华贵妃恩旨,沈家诸脉都要仰仗此恩,必不敢怠慢自己的幼子。而幼子成年后,长女当学成归来出任贵妃之位。如此自己一子一女,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后宫,正可相互拂照,兴旺发达当是顺理成章。
想到此处,沈法兴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心结,纳头拜道:“陛下隆恩,微臣无以回报,愿赴国难。”
杨广点点头,凝声道:“赐酒。”
同是帝赐御酒,沈法兴的心态却与在龙鸾上时迥然不同,最后留念的看了眼四周,终是扬起脖颈,将毒酒一饮而尽。
“嘭!”
一座虎躯,摔倒在地。
第二日,沈法兴身染恶疾暴毙的消息便传遍了吴郡,百姓尽皆叹惋,但因为杨广早将沈法兴的死忠心腹控制,故而未引起丝毫波澜。
随后杨广亲自写下一块‘忠义清廉’的匾额悬于沈法兴府中,并将对沈法兴承诺的赐封昭华贵妃,以及免其幼子科考的恩旨传了出去。
在有心人的刻意渲染下,天子仁德宽厚之名不胫而走,沈家上下皆感念君恩,民心归附,而府兵之心定矣。 、、。
第124章大军云集诸将震惊
第二日,太守府正殿。
杨广坐于首位,裴仁基、李靖等将领则分坐两旁。
一番礼毕后,裴仁基当先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已按照陛下旨意将城中的五万府兵重新整编,安入了大量朝廷将官,现在军心已定,随时可奔赴战场。”
杨广微微点头,古时的士兵可不像现代那般要接受思想教育,大抵就是谁给军饷,便为谁效命。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朝廷兵马,虽然换了不少主将,却也不至因此生出抵触之心。
“李将军那边进展如何?”
李靖忙道:“回禀陛下,沈法兴的那三千玄铁骑兵已被微臣全部编入了玄铁卫当中,只需稍加磨合便可发挥出十成战力!”
李靖话音中带着一丝颤动,这么快时间便能独掌一万大军,还是装备一品灵具的精锐骑兵,这是他在来江都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正因如此,也更加坚定了他为国誓死尽忠的决心,不如此不足以报答君恩。
杨广露出满意之色,沉吟道:“朕已着虞世南派遣能吏前来吴郡主政安民,朝廷大军肩负讨逆重责,不可在此久留。朕意决定明日便出发前往钱塘县,与伍云召将军的兵马汇合,诸将以为如何?”
众将齐声道:“陛下英明。”
当即各自回营,整备兵马。
七日后,朝廷征讨大军便兵临钱塘县城下,伍云召早已率大军入驻,自是派兵列阵,恭迎圣驾。
至此,小小的钱塘县便汇聚了近二十万大军,分别是四万左骁卫、四万右骁卫、四万右屯卫、一万玄铁卫、七千赤铁卫、三千黑甲卫,以及吴郡五万府兵改编成的左武卫,共计十九万精锐兵力。
钱塘县县衙官署,此时已被改成了临时的军议大殿。
杨广高坐主位,让众将免礼平身后,将目光定在一身银甲的伍云召身上,赞许道:“伍将军力斩贼兵大将王宜山,全歼五万贼兵,立下此战首功,朕心甚慰。”
伍云召连忙拜道:“此战能胜,全仗陛下调度之功,末将奉命行事,不敢自傲。”
“嗯,胜不骄纵,更为难得,不愧是忠孝王之子,都落座吧。”
众将这才分坐两侧。
伍云召当先道:“启禀陛下,此次微臣奉命攻战王宜山的黄山军,共斩首两万,其余三万尽皆受降。微臣择取其中青壮补充满了左骁卫和赤铁卫的建制,仍有两万多的降兵,现都被关押在钱塘县中。”
杨广道:“此事朕已知晓,朝廷派往吴郡的新任太守明日便能到任,凭借吴郡剩余的一万府兵,足以安置好这些降兵了。”
顿了一下,杨广又道:“朝廷征讨大军出征多日,李子通叛军早已得到消息,并正在积极准备应战。朕派人收集了些军情,诸位将军可先看上一看。”
说完,侍立在殿中的天影卫剑侍便端着托盘走下,将盘中被抄录多份的纸张分发了下去。
众将皆取了一份认真研读,军情条目并不多,很快他们便一一看完,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古怪。
因为这份军情实在是太详细了,连叛军在每座城中的兵力部署、领兵大将,甚至粮草辎重的存放地点,增援兵力的行军路线,这些本应是机密中的机密,都清晰无比的体现在这小小的纸张中。
裴仁基和伍云召的脸色尤为怪异,他们都曾是独领一方的大将,征战沙场经验丰富,深知两军对峙时,情报获取最为关键,也是最为艰难的事情。尤其是粮草辎重的存放地,这种关乎全军命脉的事情,即便己方大军中,也只有少数相关高层才有资格得知。
像是面前这份事无巨细的情报,他们从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众将互相望了望,裴仁基开口道:“陛下,这份军情的来历……”
杨广自然不知道水月收集来的这份军情有多震撼,十分自然的说道:“军情的来历绝无问题,里面的内容也都经过反复确认无误才汇总起来的。”
众将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旋即都露出狂喜之色,只这一份军报,便足以抵得上十万大军了。
为何古代每逢大战总是旷日良久,甚至要对峙上数年。就是因为通讯不发达导致情报不畅,根本摸不清敌军的虚实,自然也就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反复的试探,直到有万全把握才敢行动。
如今有了这份详细军情信息,便相当于敌明我暗,一切主动权自然都掌握在了己方手中。
杨广见众将神情振奋,也不由露出喜色,询问道:“诸位可已有定计?”
裴仁基抚须道:“传闻李子通麾下大将贺良平出身兵道世家,擅行王道兵法,最是沉稳有度。李子通以此人为前军,让他率军十万驻守宣城门口,应是打算先行拖住我军,等到他的十五万援兵赶到,再行决战。”
杨广皱眉道:“区区十万杂牌军便能挡住我军十九万精锐吗?”
裴仁基道:“贺良平既以沉稳著称,那他见到我军雄威,便定然不敢主动出击,只会征募城中壮丁,拒城坚守。我军骑兵锋锐,在野战上自是无往而不利,但若涉及攻城,却未有多大优势,短时间内难以决出胜负。”
自古以来,攻城战便是最为惨烈之战。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便是如此。
断岳看着手中的军报,沉声道:“既然我们已得知李子通主力大军的增援路线,直接绕过宣城在途中设伏,岂非绝妙?”
伍云召摇头道:“不可。凡大军出征必有骑哨散布四方以测敌情,李子通非是无能之辈,他既然选择此路线,便代表极为熟悉此路的状况,我军若安排伏兵极容易被发觉。而一旦被察觉,宣城的贺良平便会从背后包抄,是我军腹背受敌。”
李靖的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同之色,亦对伍云召的沉稳老练十分赞赏。
杨广皱眉道:“寒冬将近,此战不宜拖得太久,必须速站速决,且要打出朝廷的威势。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将切莫让朕失望!”
裴仁基心中凛然,出言道:“陛下请宽心,末将心中已有定计。” 、、。
第125章 兵临城下狼烟冲天
杨广眼前一亮,“说来听听。”
裴仁基又扫了眼手中的军报,沉声道:“断统领的伏兵之策实为速战取胜的关键之法,但伍将军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在李子通主力大军既定的援兵路线上设伏,孰为不智之举。”
“依微臣之见,我军可选出精锐骑兵奇袭南野县。那里是叛军粮草辎重的存放地,若遇险情,李子通定会改道前往支援。这时我军在半路伏击,当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众将的眼神皆亮了起来,奇袭南野县焚毁叛军粮草辎重,这条计策许多将领都已想到,但后面配合伏兵截杀李子通主力大军,却无人料及,一时都对裴仁基露出钦佩之色。
伍云召当即道:“陛下,李子通主力大军虽有十五万,但除去五万凤鸣卫外,其余尽皆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末将只需两卫人马,便可将其彻底击溃!”
裴仁基点头道:“以伍将军的骁勇,两卫伏兵足矣。此外南野县背靠宣城,定有重重防护,故而派往奇袭的骑兵在精不在多,且需谨慎行事。”
他的话音刚落,断岳立刻请战道:“陛下,末将愿往!”
杨广环视一周,将目光定在李靖身上,出言道:“李将军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李靖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杨广会询问他的意见,当即沉下心思索了一下,凝声道:“回禀陛下,裴元帅的战策严谨有度,末将复议。只是单凭两卫人马,击溃李子通容易,想要全歼却不太可能,若让他逃回西昌,必会增添波折,阻碍朝廷大军的讨灭计划。故而末将以为,可在裴元帅的战策基础上再行一计,彻底切断李子通的后路。”
“哦?”
裴仁基眼中露出惊奇之色,看着李靖郑重道:“愿闻其详。”
李靖也不卖弄玄虚,直接说道:“李子通大军出征,西昌县必然空虚。我军可在南野县偷袭成功后,假扮成驻守南野县的叛军,骗开西昌县的城门,然后再以大军杀进,行釜底抽薪之策,夺下此坚城!”
裴仁基大为震惊,赞叹道:“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啊,将军不愧是韩柱国之徒,果真是名师出高徒。”
说完,裴仁基又对着杨广说道:“陛下,李将军的战策末将以为绝妙。西昌县乃是李子通叛军的大本营所在,那些叛军将领的家眷也多住在此城。若行李将军的釜底抽薪之策,不仅可以使李子通的主力大军无家可归,更可以使叛军军心动摇,士气大损!”
杨广唇角勾起,李靖的韬略即便放到所有历史名将的当中,也能排在前列,对付区区一个李子通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边诸将也大为振奋,裴仁基次子裴元福抢着说道:“陛下,末将元带兵破开西昌县,挡住李子通的残兵,定保城池不失!”
杨广微微沉吟,当即发号施令道:“诸将听令——”
“断岳,朕命你率领三千黑甲卫趁夜出击,绕过宣城奇袭南野县,务必击溃敌军,焚尽其粮草辎重!”
“伍云召,朕命你率领赤铁卫、左骁卫、右骁卫埋伏于南野县二十里外的青河谷,一旦发现南野县火光升起,立刻提高警惕!”
“裴元福,朕命你率领右屯卫绕过宣城埋伏到西昌县外,截住逃回的南野县叛军,换上其服饰骗开城门,然后控制住城内叛军家眷,拒城坚守不得有误!”
断岳、伍云召、裴元福同时道:“末将领命!”
杨广又道:“裴仁基、李靖,你二人各带左武卫和玄铁卫随朕一同前往宣城,正面拖住贺良平的兵马。”
裴仁基先是大声应诺,随后说道:“陛下,我军分兵过多,为迷惑贺良平,可在军中多置旗帜,伪装成二十万大军。”
杨广点头道:“便依此法。”
战策既定,诸将心里也都踏实下来,又在钱塘县修整一日后,大军便分成数股,朝着李子通的领地扑去。
杨广亲率五万左武卫和一万玄铁卫来到宣城之前,贺良平果真如裴仁基预料的那般,直接挂起了免战牌。任凭大隋将士在城下怎么叫骂,就是不派一兵一卒。
此举正好顺了杨广心意,每日只需让裴仁基佯攻几次城墙做做样子便可,其余时间则一直在大营中闭门不出。
贺良平几次亲上城墙观望,亦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看到大隋军营排列有度,每日填锅造饭升起的炊烟也无奇怪的地方,便按下了心中的惊疑,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
且说战场的另一边,李子通亲自率领十五万大军驰骋在官道上,但见他眉目如刀,显示出一股豪迈却又不失锋锐凌厉,身披猩红色的兽面吞天铠,手持一杆雕纹火焰的铁枪,异常的威猛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