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法场主席台上,一声唱喏之后,便见指挥使刘元明身着金鹰官袍,粉墨登场。
“肃静!”
山呼海啸的嘈杂声中,他故作威严的等待片刻,然后一拍惊堂木,声如洪钟,舌战春雷,声音滚滚:“今有灵丘郡人士应宗,查实为革天道逆党,其人恃武逞凶,刺杀官吏,目无法纪,污朝害民,实属罪大恶极!”
“得郡守大人之令,特将此贼人凌迟示众,以儆效尤,若再有被革天道乱党蛊惑者,参照此人!”
“刽子手,行刑!”
嗖的一声,令牌飞射而出,落在行刑台上。
早已在台上候命的两个刽子手立刻上前,将应宗囚服拔下,以锁链牢牢捆于铁架之上,然后一人给其灌下汤药,一个拿出一张暗红发黑的渔网,罩在应宗身上。
然后,为首一个年纪大些的,拿出一柄巴掌大的小刀,便开始了行刑。
一刀一刀,从胸膛开始。
片片血肉被割下,浓烈的血腥气冲天而起,场面之血腥,哪怕远隔数丈围观的百姓,都是惊悚交加,呕吐出声。
而在这个过程中,应宗浑身剧颤,却无力反抗挣扎,只是依旧冲着腾启龙的方向嘶吼,宛如地狱中受刑的厉鬼一般。
但是,随着行刑,也就是数十刀之后,他的嘶吼就变得微弱下来。法场边大部分看热闹的百姓都忍受不了这幅恐怖场景,纷纷离开,直接空出大片空地。
场面如此触目惊心,法场一角的陈铮却沉默的看着,眼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而就在这时。
休——!
一声尖利的爆鸣之声突然响起,下一瞬,被绑在刑架之上的应宗,胸膛陡然被一支漆黑的箭羽洞穿!
包裹陈铮在内,在场所有人勐然一惊,瞬间望向箭失射来的方向。
就见光天化日之下,数十丈之外,一座三层茶楼的屋顶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高大模湖的身影,并且手持长弓,转瞬消失。
“大胆!”
众目睽睽之下,要被凌迟处死的人犯却被杀死,这场行刑顿时就变成了笑话,刘元明无比震怒的起身,厉喝一声:“快给我去追!”
180~181、试探、猜测、十二字之秘
正在被行刑的应宗在百余步之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射死,顿时引得现场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为之哗然,喧嚣声震天。
而随着刘元明的一声令下。
腾启龙眼神冷厉,率先飞身踏上周边建筑的屋顶,流星赶月般向着之前那道人影消失的地方掠去。
而陈铮此刻也是惊异莫名,和黄师虎等其他三个巡察使同时动作,也同样追了出去。
只见众人身影飞掠,几个呼吸后就先后来到了方才神秘人射箭的屋顶之上。
然而这里是闹市,目光环顾只见附近屋宇鳞次栉比,巷道四通八达,哪里还能见到神秘人的身影?
与此同时,刘元明身影也如苍鹰一般,飞掠赶赴而至。
“人呢!?”
屋顶之上,他满眼震怒之色,目光四下扫视:“可有看到贼人向哪个方向逃了?”
众人默不作声,腾启龙英武傲然的面容之上也尽是恼火。
那个飞来一箭的神秘高手,大概率就是革天道的人。
也许他们是知道了应宗代为受过,又无力营救,所以才助其解脱,少受折磨。
而这里距离法场,足有六七十丈的距离,差不多两百步。
一般来说,能够百步穿杨的都能称得上是神射手,神秘人能两百步开外将应宗射杀,显然不仅是射术出神入化,其力量起码也在二次换血以上!
“岂有此理!”
刘元明显然也知道先机已失的情况下,在闹市抓捕这么一个高手多么困难,却依旧铁青着脸喝道:“搜!调集人手,封锁这片街区,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是!”
陈铮等五个巡察使里面,有人恼火,也有人幸灾乐祸。
几人呼喝着召集后方赶来的衙役、防卫军,然后以茶楼为起点,向着后方的街区开始大力搜寻。
陈铮也分到一片区域,带人挨家挨户搜查。
当然,还是表面尽心尽力,实则摆烂做做样子,问一句就走。
就这样,足足一个多时辰毫无意义的搜捕之后。
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都是一无所获,只能率众返回复命。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刘元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偏偏毫无办法,大发雷霆之后,当场拂袖而去。
本来郡守欧阳继把事情交给他操办,是个露脸的机会,不曾想脸没有露,却把屁股给漏了出来。
此刻应宗早已气绝身亡,围观百姓也被驱散,一场虎头蛇尾的凌迟示众,就此收尾。
腾启龙这么一个氏族子弟,还从未被人甩过脸色,满脸冰霜的带人继续去搜查。
而黄师虎等人则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至于陈铮,更是云澹风轻,装作继续搜查的样子,带着手下就离开了现场。
不过刚刚离开事发之地,他便在街边意外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迎了过来:“陈兄,情况怎么样?”
陈铮略显惊奇:“季兄怎么在这?”
季寻意笑道:“自然也是来看行刑了,不过却不想出了这样的意外。你们可有抓到那个射箭之人?”
“当然没有。”
陈铮挥手遣退了四个手下,边走边摇头道:“那人十有八九也是革天道成员,出手可能知道应宗是被抓了替罪羊,所以帮其解脱。”
季寻意目光一闪:“你也知道应宗不是革天道之人了?”
陈铮缓缓道:“我也是行刑之前才从另一个巡察使那里知道的。据说这个应宗是得罪过腾启龙,但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却是不得而知。”
“昨天我调查了一下,倒是知道了些情况。”
季寻意冷笑道:“大概数月之前,这腾启龙有一恶奴,经常扯虎皮做大旗,横行街市,欺凌乡里。有一次此恶奴欺凌一对孤儿寡母时,恰好被应宗撞到,当即出手将这恶奴教训了一番。
结果这恶奴回去以后,一番添油加醋,腾启龙这类二世祖向来不可一世,知道自己奴仆被外人教训,自觉失了颜面,当即霸道登门,竟要应宗给他的奴仆跪地赔礼道歉。”
陈铮眉头一挑:“然后呢?”
季寻意继续说道:“应宗不说是武行名宿,也算是有名有姓的高手,怎会受此折辱?两人一言不合,当即便大打出手。两人当时都是二次换血大成的高手,而应总作为武馆馆主,武道经验更为丰富,交起手来最后还是占据上风,将腾启龙当场击败。
当然,他忌惮腾启龙的背景,出手很有分寸,只是将对方击伤击退,并未造成什么严重伤势。但饶是如此,腾启龙也自觉受了奇耻大辱,说了些狠话后,狼狈离开。”
陈铮目光顿了一下,冷冷道:“就因为这么一件事,腾启龙就借题发挥报复对方,把其破家灭门,凌迟处死?”
“就因为这件事。”
季寻意也是语气幽幽道:“你可是觉得难以置信?世家子弟,大多飞扬跋扈、无法无天,这腾启龙身为腾氏嫡系第三子,自诩血脉高贵,不可一世,遇到应宗这么一个敢于冒犯之人,必然是睚眦必报,做出这等事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捏死一只蝼蚁那般稀松平常。”
“捏死一只蝼蚁......”
陈铮面无表情。
他原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以至于要用这种手段来报复。
却万万没想到,其因却是这么小的一件事。
腾启龙这个氏族子弟的阴毒、安忍残贼,可见一斑!
一念及此,他又开口问道:“这等渣滓,难道不怕革天道的人找上他?”
季寻意目光微动,摇摇头道:“革天道经历过多次围捕绞杀,实力十分衰微。像腾启龙这等氏族嫡系子弟往往修为颇高,实力强横,革天道的人在没把握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动手,以免暴露。”
陈铮冷笑一声:“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季寻意却是话题一转:“陈兄,你对革天道看法如何?”
嗯?
陈铮看他一眼:“就我所知,这些人的确称得上仁人义士,理想远大。只是如今世道,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实在太难太难,可能再过一百年都未必能成功。”
季寻意好奇问道:“何出此言?”
陈铮缓缓道:“我对革天道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们的理念是众生平等,天下大同。然而这个世道外有邪孽肆虐不说,天人氏族执掌权柄,传承千年,镇压天下,甚至还存在习练仙真之道,呼风唤雨的天人。
他们虽然数量稀少不在世俗,但是力量却非凡俗武道所能抵挡,有着镇压尘世这样至关重要的作用,若不能抵挡他们,一切休提,革天道道主陆为先的死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革天道除非也拥有神人传承,掌握仙真之道,并且尽量多的培养出天人那种层次的存在来,否则根本无法与天人氏族相抗衡,更不用说掀翻偌大一个光武天朝。”
季寻意沉吟道:“听闻昔年革天道道主攻破沧澜州城时,将州城内的天人氏族也一并攻破,并且从中缴获了部分神人传承,道主陆为先据说将传承留给了那些撤走的干将,想必现在的革天道中也是有神人传承的。”
嗯?
革天道里,居然有修仙之法?
陈铮心中勐然一动,接着道:“若有仙真之道的修行法门,那么革天道若是暗中培养,只要足够谨慎,时间足够长,的确是能培养出天人层次的存在来......然而这样一来的问题就是,诞生出诸多天人的革天道,还能算有众生平等、天下大同这样的愿景和志向么?”
如此见地,直指要害,季寻意眼神不由的变幻起来。
陈铮继续笑道:“恐怕到时候屠龙者终成恶龙,革天道就算得天之幸,推翻光武天朝和天人氏族,但不出百年,革天道功臣们的子弟也会遍布朝廷,身居要位,把持天下,那样的话现在推翻不推翻,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
季寻意目光闪烁着,似乎遭受冲击不小:“这么说,革天道注定无法成功?”
“那也不一定。”
陈铮缓缓道:“对革天道来说,既然革的是天,那么天人氏族、还有天人就是最大的敌人。
饭团探书
那么要对付这种敌人,什么合纵连横都没有作用,要么,革天道出现一个惊才艳艳、举世无敌的人物,能够力抗天人;要么,让这世间再也没有所谓天人。
只有实现这两者之一,革天道的事业才有可能成功,否则恐怕永远都只能在躲藏暗中,不见天日。”
季寻意心绪起伏,眼神变幻,沉默半晌之后,一拱手道:“陈兄弟高见,季寻意受教了。”
陈铮哈哈一笑,不以为意:“一点拙见,我这是献丑,让季兄见笑了。”
“哪里是献丑,这是真知灼见。”
两人又攀谈几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所听到的话,季寻意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最后开口告辞道:“陈兄还有公干在身,我就不多耽误你时间了。”
陈铮也不以为意,拱了拱手。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神却有些诡吊。
前天喝酒时的异样,还有刚才的对谈,让他隐隐感觉到季寻意和革天道这个朝廷视为禁忌的逆党,似乎有所关联。
甚至,他怀疑季寻意可能就是革天道的成员!
季寻意如果是革天道的人,那么作为师父的雷云霆,还有师兄弟秦维新、云岚等人,会不会也是?
一旦起了念头便挥之不去,陈铮不由得皱眉沉思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与季寻意相识,并且接触雷霆武道场之后,这对师徒一路所给的各种帮助。
现在看来,哪怕自己有救下徐达等人之功,这对待也似乎过于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