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余烬进入这座城市的深处时，黑暗已经被蒸发大半，就连原本黑暗所笼罩的建筑都显露出来原本的形状，因为那被蒸发大半，变得极为稀薄的黑暗已无力再笼罩整座城市。
可即便付出了巨大大代价，却始终徒劳无功，连接触都做不到。
一步一步的深入中，余烬前行了许久，终于看见了深坑的底部——一座座巨大的，深黑的宫殿堵住了往下的道路。
这宫殿由一根根巨柱撑起，镶嵌满了各种各样的骨头和不同部位的尸体，某些地方甚至还蒙着血淋淋的，属于不同种族的皮。
余烬在宫殿前停下脚步，迄今为止，他遇见的事物与克莱恩的描述完全不同——克莱恩上次来时，是为了狩猎灵界掠夺者。
而或许是因为灵界掠夺者的死，又或许是因为感应到了‘源堡’的气息，又或许是因为‘命运天使’乌洛琉斯的出现，卡尔德隆深处的永暗之河突发异变，涨潮般的涌出大量的‘灰白洪水’。
那次变故让克莱恩无法深入探索，只得先行返回灰雾之上再另做打算。
但这一次。
余烬已经来到卡尔德隆的底部，却始终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永暗之河就像是完全的死物一样，没有对他的到来做出任何反应。
余烬没有细想，不管是什么变故都不会影响他此行的目的。
他缓缓走到宫殿的大门前，双手放在那两扇不知何时闭合的青铜门板上。
嘎吱！
在寂静的黑暗中，那并不算响亮的沉闷倾轧声此刻却显得无比刺耳，声音几乎响彻整座城市。
但就算是这样的动静，卡尔德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任由余烬将门推开一道狭小的缝隙。
缝隙并不大，反而十分狭小，狭小到无法让两人并排进入。
但对余烬而言，这样的缝隙已经足够。
他平静的走入黑暗之中，进入宫殿内部。
在黑暗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敞的大厅。
大厅的两侧摆着一具又一具不同形制颜色各异的棺椁，它们静静地安放于那里，仿佛连存在本身都已经被死亡风化。
没去理睬这些事物，余烬径直前往大厅的深处，那里有一座向下的灰白石制阶梯，入口处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顶端立着一个体态修长，仿佛由青铜打造而成的巨鸟雕像，它的羽翼上有各种各样的苍白符号。
鸟型青铜雕像下，石碑的表面，一个个源于‘亡者之语’的文字仿佛一只只不同形状的，非常简化的鸟或一条条盘成不同模样的蛇，组成了两句含义模糊的话语：
“哪怕神灵，也无法摆脱；”
“哪怕死亡，也会被拘禁。”
这就像是图坦卡蒙的诅咒铭文：
“谁扰乱了法老的安眠，死神将张开翅膀降临他的头上。”
“任何怀有不纯之心进这坟墓的，我要像扼一只鸟儿一样扼住他的脖子。”
这样的诅咒，如果出现在一座普通的陵寝内，只会引人发笑。
但这座城市的地底是永暗之河，这句话语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警告——货真价实的警告。
即便是神明，一旦进入地底，也同样会陨落，被溺死在河水中！
余烬收回目光，没有理会那句警告。
绕过顶着青铜雕像的石碑，沿灰白的阶梯一步一步下行。
地底幽暗无光，死寂冰冷，但耳旁却偶尔传来轻微的，虚幻的哗啦声。
在地底的某处，永暗之河正静静流淌。
余烬一步步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前进，他的脚下是深暗的、没有实质的潮水。就和正常的潮水一样，有涨潮、也有退潮，当余烬愈发深入时，潮水几乎将余烬整个淹没，但他依旧行走于其中，不受丝毫影响。
而当潮水退潮，灰白的阶梯又一次显露出来，笔直向下。
终于。
他抵达了阶梯的尽头。
尽头之外是一片虚无，虚无之中流淌着一条笔直的，宽阔的，没有颜色的幽暗河流。
那就是永暗之河，所有亡者的最终归属！
余烬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前进。
因为在河水两侧，竖立着一根又一根巨大而苍白的石柱，它们仿佛在支撑着什么，不让对方垮塌下来。此时，这些石柱间，河流的边缘，数不清的略显模糊的半透明身影来回走动着，徘徊着，缓慢但不停息。
而在那些茫然的身影中，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河流的边缘，静静的注视着站在阶梯尽头的余烬。
祂是那样的巨大，和周围的石柱差不多，它披着深沉的黑袍，侧面已经苍老。
祂的脸庞有着明显的南大陆特征，但已腐烂出了一块又一块痕迹，长出了一根又一根沾染着淡黄油污的白色羽毛。
余烬见过祂，在壁画里，在密谋的大厅中，那时的祂还被称为亡灵之神。
而在第四纪、第五纪，祂最为人所知的名号，是死神，是‘冥皇’萨林格尔。
祂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就变得坚定，声音低沉：
“祂告诉我，只要杀了你，就放我自由。”
祂的声音沙哑而僵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正常对话过。
“猜到了。”
余烬微笑颔首，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第412章 人呢？
作为最早突破天尊封锁的源质，永暗之河的活化程度相当高。
所以祂选择‘复活’冥皇，希望借助这位曾经的死神来阻止余烬。
尽管这位冥皇已经死去上千年，徘徊在永暗之河的也只是一位普通的亡者，体内不存在任何非凡特性。但在永暗之河这份‘源质’的加持下，祂依旧可以维持近似序列0的实力。
但祂终究只是一个被永暗之河操控的傀儡，而非那在上千年前获得四皇之战最终胜利的冥皇。
‘死神’萨林格尔站在河流的边缘，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双眼紧紧盯着站在阶梯尽头的余烬。祂的眼中没有仇恨，只有刻骨铭心的执念——祂渴望着真正的复活，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想要再一次的成为冥皇！
所以，余烬必须死！
“吼！”
低沉的嘶吼声从祂腐烂的口中传出，回荡在河流的上空，让整个卡尔德隆城出现了明显的摇晃。
那条时而卷起，时而下落，时而深暗，时而苍白的河流随之高涨，向站在石制阶梯尽头的余烬疯狂涌来。苍白的洪流一波又一波地拍打起余烬的身体，试图将他淹没，溺死在河流中。
可任凭‘海浪’如何拍打，那虚幻的河水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到余烬的身体。
‘死神’萨林格尔腐烂的身躯一步步朝着余烬靠近，而在他四周是无数徘徊于河流边缘的模糊影子。这一刻，他们似乎获得了一部分‘自由’，不再永恒的徘徊，而是跟随‘死神’的脚步，一步步朝着余烬靠近，嘴里发出无意识的疯狂嘶吼。
这是一支由亡者组成的大军！
一眼望去，余烬在那支亡者大军中看到了许多相同的身影——它们都属于同一个人，属于肤色古铜，五官柔和的阿兹克艾格斯。
这位‘死亡执政官’似乎分裂成了多个自己，在‘永暗之河’两侧的苍白石柱间茫然徘徊。
但在现实中，这位‘死亡执政官’虽然状态不太好，但明显还活着。
但祂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祂已经死亡，而且不止一次。
这让余烬想起‘死神’途径序列4的‘不死者’，‘不死者’每隔六十年就会死去一次，复活一次，并遗忘掉过去绝大部分记忆，需要于后续慢慢找回，就像在开启新的人生。
但很明显，这种不死并非真正的不死，也有很大的隐患。因为他们每次死亡，都会分裂出一道‘影子’到永暗之河永恒徘徊。如果死的次数太多，分裂出的‘影子’份量已经超过本体，或许就连本体也会被吸引到永暗之河，成为真正的‘亡者’。
虽然阿兹克的本体还活得好好的，出现在这里的也只是‘影子’。但在永暗之河的加持下，这些‘影子’都拥有序列4以上的实力。其中极个别例子，甚至还有序列2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天使，实力已经相当于本体！
毕竟对一份源质而言，分润一些力量给这些‘影子’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而在那位死亡执政官旁，还有着两道不属于祂的苍白影子。
他们皆是黑发褐瞳，五官普通，有着些许书卷气。
他们的名字叫克莱恩，克莱恩·莫雷蒂。
而在克莱恩身旁，还有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他灰色的眼眸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下异常深邃。
他的名字是邓恩，邓恩·史密斯。
而相比起这些‘熟人’，不认识的人更多！
河流两侧的人影汇聚成奔腾的黑色河流，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人无疑都是曾经死去的亡者，永远徘徊于永暗之河的边缘。而在过去的数千年间，死去的生灵又何止千万？至少也是以千亿，甚至是以万亿计！
即便其中许多都已经在永恒徘徊中，被高涨的潮水卷入河流中央，难以遏制的沉入河底，冰霜般融化。可如今依旧徘徊于河流两侧的身影，依旧是数以亿计！
尽管其中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即便是永暗之河也不会给这些普通人加持非凡能力，对余烬的阻碍作用几乎为零。可这密密麻麻的数量，咋一看上去依旧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余烬从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亡者队伍中收回视线，看样子永暗之河是铁了心要阻拦他。但祂不可能不明白，这些亡者的数量再多也只是拖延时间，无法真正阻止他，即便加上‘死神’萨林格尔也是一样。
除非……永暗之河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祂在等谁？亚当？还是其他人？
余烬没有试图找出答案，因为不论来的是谁，祂迟早会露面的。
没有必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同理，这些亡者也是一样，余烬不打算和他们纠缠。
所以……
余烬手掌一翻，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枚铃铛。
铃铛的样式不怎么精美，反而十分‘质朴’，看上去就像是方形石头雕刻而成。
而与这枚铃铛对应的，是余烬捧在右手掌心，与铃铛样式一致方形盒子——那是一个骨灰盒。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彻于永暗之河上空，而在摇晃的铃铛上，紫色光晕随着铃声缓缓荡出，唤醒了骨灰盒中沉睡的英灵——银骑士，们。
在后世，于伪娘治下的神族逐渐凋零，作为神族护卫的银骑士实力也不复当初。不但数量锐减，这些银骑士的实力也大不如前。如果用这个世界的标准来评定，那些银骑士的实力大多只有序列5的层次。
唯有被伪娘当做心腹的暗月骑士，依旧保持着全员序列4的实力。只是其规模与神族巅峰时期的银骑士相比，依旧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而最终在沙力万的清洗下，暗月骑士团全军覆没。而剩下的银骑士中即便还有部分忠心于神族，可单单凭借他们序列5的层次，即便有心杀贼，匡扶神族，也终究是无济于事。
但余烬所召唤的，并非是偶后世那些被伪娘养废的银骑士。而是曾经跟随葛温参与猎龙战争，讨伐不死古龙的精英骑士，每一位都有着相当于序列4甚至是序列3的实力，并且每一位都拥有葛温曾经教授的奇迹——阳光之枪！
一道又一道高大身影从历史的迷雾中站起，他们以整齐的队形站在余烬身后，将一节又一节的灰白阶梯站满，银色的盔甲于黑暗的幽光中泛起光泽。
最精锐的那一匹银骑士已经跟随葛温传火，但剩下的银骑士依然是神族最英勇、最强大的战士。
他们守卫亚诺尔隆德的过程中，为了守护那位阳光公主，在阻拦强敌的过程中英勇赴死。
出于对他们的尊敬，余烬选择将他们的骨灰‘葬’在一起，让他们的灵魂得以于梦中相遇——虽然骨灰盒看上去不大，但内部空间着实不小，梦里的尺度更是无止境的。
而如今，他们在召唤中重获新生。
他们的长剑依旧锋利，他们的盔甲依旧坚韧，高贵的银骑士又一次投身战争。
哪怕这次不再是为神族而战，但他们依旧是高贵的半神战士！
哗！
银骑士们单脚后踏，整齐划一的从背后‘取’出一张比人还高的大弓，上面刻满属于神族的铭文——那是曾经神的时代，猎龙用的大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