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短暂的沉默后,终于是开口了。
沈前也随之松了一口气,既然愿意交流,就说明月神应该是不会再动手了。
不过等反应过来,沈前又是一怔。
月神说她不是神明?
这又是什么意思?
好在月神也没打算让沈前猜谜,很快就接着说道,“很久以前,我只是一棵长在月光下的桂花树。”
沈前身躯一震,月神说……她是一棵树?
桂花……
沈前蓦然醒悟,这宫殿内那飘散的淡淡花香,可不就是桂花的香味吗?
虽然沈前心中疑问不断,但他知道月神还没有说完,也就继续安静的等待着。
“常年累月的月光照耀,让我有了一些灵气,但也仅此而已。”
月神淡淡道,“直至有一天,来了一个人族。”
“白衣人?”
沈前一听到来了一个人族,便是身躯一震,有了堪称条件反射一样的猜想。
“你怎么知道他身穿白衣?”
一直淡然的月神第一次有了反应,她再次将幽深的眸子投向沈前,似有些诧异。
果然……
沈前并不意外白衣人又出现了,他已经习惯或者说麻木了,在这远古但凡他交际过的人或事,好似背后都有着那个影子的存在。
现在就算高哲跳出来大声和他说,没错,我高家的先祖“启”也是穿着白衣……沈前也只会“呵呵”一笑,毫不意外。
好在澹台沁或者说月神的好奇心并不重,见沈前没有回答,她很快又转过了身躯,只留给了沈前一个窈窕的背影。
“他每天都会来和我说说话,直到一个满月的夜晚,他说他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他在树下坐了半夜,终于站起身来,他说他还是心软了,决定成全那个可怜的女人……”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将里面的东西洒在了我身上。”
虽然听不懂,但沈前还是默默记着月神说的每一个字。
“瓷瓶里有什么?”见月神话音一顿,沈前不由好奇的问道。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在吸收了瓷瓶里的东西后,我化形了。”
月神淡淡道,“我有了灵智,也就在那个满月的夜晚,我飞天而上,直奔明月。”
“后来,我就成了大家眼中的月神。”
故事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沈前却沉浸在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一个小瓷瓶……就造就了月神?
沈前有些不能接受。
月神虽然敌不过那巨灵族的第一真神,但在王侯之中也绝对不是弱者。
换句话说,白衣人随手一番动作,就直接造就了一个王侯强者,这也太离谱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疑点。
现代的澹台沁虽然也强,但尚未突破王侯,可眼前的月神,却是货真价实的王侯。
若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澹台沁会如此之弱?
“后来你还见过那个白衣人吗?”沈前忍不住问道。
“见过。”月神点点头,“我虽然直接就位列神明,但一开始我很弱,是他教我如何一步步掌控了月相之力。”
听到月神这么说,沈前终于是松了口气。
看来那小瓷瓶只是帮月神浇灌了根基,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后来呢?”
沈前还是不太明白,月神说的这些和她抽取月隼的记忆有什么关系。
“掌控星相之力是一条捷径,我用了短短千年就走到了如今的境界。”
月神仿佛听到了沈前内心的疑问,转回到了正题,“但最近百年,我再无寸进,我明白我终于走到了某种极限。”
“‘神’的极限吗?”
沈前心中一动,主动问道。
见澹台沁颔首,沈前也是恍然。
神明生于天地间,生来就掌控一条或者多条“道”,他们不需要怎么修炼,只要通过岁月的沉淀就能达到极强的境界。
但这也注定了,他们的强横是有上限的。
这也是蛇神为什么愿意以生命为代价,也要去赌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它不甘心。
而眼前的月神……多半也是如此。
“我明明知道我的‘道’没有到尽头,它还有更圆满的可能,但我已经触碰不到了。”
月神说话的时候,背对着沈前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迷茫,很快又隐匿,“我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
“在哪?”沈前下意识的接话道。
“我生来只是一棵树,成神之后也只是神……冷冰冰的神。”
月神轻声道。
沈前一时不明所以,月神却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注视着沈前的幽深眸子又起了复杂的涟漪,“我想完全掌控月相之力,那就要洞悉它的阴晴圆缺。”
“可我总是差了一点,我想不明白。”
月神抬起手,似在轻轻触碰着那些无言又清冷的月光。
“我的‘道’也跟着出了问题,一旦我全力以赴,就会如同今天这般,刚才差一点,我的‘道’就崩塌了。”
月神说起刚才的惊险,但脸色却又是如此的稀松平常。
沈前想起了月神展现过的那圆月虚影,以及那七个残缺的边角,渐渐地有所悟。
“月隼的记忆……能帮助你?”
“白衣人和我说过,我曾出于人世,但终有一天我要回归人世,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我不能体悟的东西,你们人族却能轻易领悟。”
月神微微点头,“于是十几年前,我游历了一趟人族的领地,最终在蟒山的大月氏族留下了我的信物。”
“大月氏族的族长请我出手驱逐了牛神,作为交换,她会让信物伴随着族内的一个女婴一起成长,当时机合适,这个女孩最深刻的情感和记忆都将属于我。”
月神的目光落到了熟睡的月隼的侧脸上,淡淡道。
沈前早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月神可以直接拿走月隼的记忆。
也难怪只有芪神会盯上大月氏族,明明是更强的牛神却没有出现过。
咦,等等!
刚才月神说,月隼只是最深刻的那部分记忆和情感被她掠走了,不等于月隼完全失忆。
而月隼又分明不记得自己了。
这岂不是说,自己也是那最深刻的部分之一?
转念一想又很正常,月隼从小在蟒山长大,除了族群的生存,她的记忆之中并没有太多复杂的东西。
从天而降的沈前直接酒参与了她人生之中最重要的那部分。
氏族灭亡,族长陨灭,在大月氏的影响下,她还被迫挑起了族群传承的重担,而且一直到刚才记忆消失之前,月隼内心底只怕都已经将沈前当作唯一的依靠了……
她是可以和沈前生孩子的关系。
而现在,这些记忆和情感却转嫁到了眼前的月神身上。
难怪对方刚刚清醒过来时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
或许,原本对方并没有想和自己解释这些,以她的性格杀了自己灭口才是常规操作。
但在那种复杂情感的影响下,她还是没有选择那么做。
心头思绪百转,沈前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问道,“所以,属于月隼的记忆和情感确实帮助了你?”
其实沈前纯粹是没话找话,避免气氛太过尴尬。
毕竟他刚才已经看到了,在吸纳了月隼的记忆之后,月神原本残缺的“道”确实在渐渐补齐。
月神果然点头,“我本来只是抱着尝试的念头洒下了这枚种子,但确实有用。”
“那月隼以后怎么办?”想起了大月氏的嘱托,沈前看了一眼沉睡的少女。
“作为补偿,她可以在月宫随我修行。”
月神倒也没有过河拆桥。
“唔,那啥,大月氏其实还有一个遗愿……”沈前想了想,还是把大月氏希望月隼能够传承族群的嘱托说了。
毕竟沈前受到了对方的精神力馈赠,还有那耗费了五百年编织的战衣,也不想背弃承诺。
月神蹙了一下眉头,不过最终还是说道:“我知道了。”
以对方的性格,这应该就算是应下了承诺,沈前也可以不留遗憾的离去了。
万族战场多半已经开启,沈前不能再耽搁了。
正在沈前想要告辞的时候,月神又忽然将目光定格到了他身上。
“还有事?”沈前诧异道。
“抱歉,我还是不能放你走。”月神淡淡道。
“为何?”沈前闻言心中一沉。
“她对你的羁绊比我想象的深,我不确定你对我的影响,你知晓了我最大的秘密,我也不能就这么放你离开。”
月神看似说了两个毫不相关的理由,但话语之中却透露着不容商量。
“你要杀我?”
沈前眉头越皱越深,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原本已经放弃了杀念,这时候又反复了。
“也许,我不知道。”月神摇头,“但你现在不能走。”
沈前闻言先是一笑,正在月神有些迷惑于沈前的反应的时候,沈前突然转身就逃。
这一刻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几乎是眨眼间就突破了禁忌领域,但……
沈前的身形很快就凝滞了。
月神本就不是普通王侯,沈前所谓的抢占先机,在她面前根本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