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眨了眨眼睛,就见卓凌风手底把持的长剑,已出鞘五寸,寒光四射。
雪亮的剑锋在夕阳的映衬下,就仿佛为他那张近年少见阳光的脸颊,染上了一抹血色。
卓凌风长着一张雪白的僵尸脸,那不是他皮肤白,而是最近三年少出古墓的原因。
相信是个人,在墓底过上几年,他也会白的瘆人。
但就这么一张脸,却让此时的林平之觉得,这就是世上最好看,最让人向往的脸。
卓凌风七尺之躯,也说不上高大,可让林平之,竟然生出了一种天踏下来,他也能一剑破开的感觉。
再瞧着他那破旧的衣裳,头上还有几根杂草,再瞧那紧握住剑柄的手指。
不由心想,就这样看似瘦弱、衣着破落、形貌诡异的人,长剑只出一半,就能让余沧海这等人物,不敢妄动分毫!
这是何等霸道!
这是何等威风!
这又是何等的神气!
不禁暗忖道:“远图公昔日一剑在手,肯定也是如此威风。
我一定要从爹爹手里要来《辟邪剑谱号》亲自研习,否则我这辈子也休想如此霸道,如此威风,如此神气!”
卓凌风年纪轻轻,竟让一派宗师严阵以待。这等风范,何止让林平之一人心潮起伏。
无论是福威镖局中人,还有躲于暗处的不速之客,都不能免。
无论是羡慕嫉妒恨,都是发自肺腑。
就连青城派弟子也不乏羡慕之人。
他们知道,师父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就仿佛在面对五岳剑派中的前辈高手一样。
其实卓凌风长剑杵地,蓄势已久,拔剑虽只五寸,就仿佛箭搭于弦,引弦欲发。
余沧海当世一流高手,明知自己失却了先机,对方一出剑必如电闪雷轰一般,自己能否应付得了,疏无把握,又何敢妄动?
只得缓缓道:“终南山出来的人,果然不凡!可你乘着我跟你打招呼,就剑先出鞘,难道不怕丢了自家身份?”
这时的余沧海已将卓凌风,切切实实当成真正同等级的对手了。
旁人看见的是余沧海一动不动,如临大敌,某些看客还对其生出了几分小觑之心。
但卓凌风见他手掌凌空虚举,神态虽然凝重,可手势平稳异常,只怕以数百斤的力道,也难撞动这一只没有几两肉的手掌,其中所蕴劲力,的确非同凡响!
而且自己长剑出鞘一半,也可以说余沧海一半性命已操于己手,可他却是镇定如恒,垂下的道袍衣袖纹丝不动,胆色与武功两者俱臻上乘,若无数十年高深功力,断无此能!心下也是暗暗佩服!
此时闻听余沧海这番颇有怨气的言辞,淡淡一笑,道:“理屈辞穷之下必然恼羞成怒,只要是人,基本都是如此!
青城掌门虽然威名远扬,想也难免。
你这大的人物,若是不要脸面对一晚辈出手,天下的有志之士只要见到,袖手旁观实难为之!
况且我的剑没刺向你的喉咙,也就是看在你跟我打了招呼!你还说什么呢?”
他知道余沧海武功了得,若一心要杀林平之,一招就能送了其性命,如何能让他对其出手。
若非他有心利用余沧海这等高手试试招,不想取巧。
适才乘其被林平之说的心神激荡,有所分心之际,都有把握将其一剑击败。
余沧海先被林平之痛骂,又被卓凌风揶揄自己不要脸,怒气又生,喝道:“我师父比武受气,郁郁而终,冲着你的金面,贫道可以暂且揭过!
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贫道为儿子报仇,哪有什么脸面不脸面!”
卓凌风嗤笑一声,道:“余观主,且不说你青城一脉,不禁婚取。你自己老婆小妾好几个,儿子给你生了一大堆!
那余人彦又如此不成器,他死了,也能称得上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余沧海本来举着右手,道袍衣袖笔直下垂,不起半分波动,但这时却荡起了一阵涟漪,足见他内心之愤怒。
不过众人都理解,儿子再是不成器,又如何能容得为别人所杀!
可卓凌风哪里去管这些。
这世上之事本就是非难断。
他的坚持,只是源于谁是自己人罢了!
林震南对他有恩,他愿意千里奔袭,若换作一个不认识,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也有灭门之祸,他会不会放下自己的事情,披星赶月,马不停蹄的赶来呢?
显然,那是不现实的!
故而他现在的一切行为,或许在真正的仁人志士眼里,不那么正确,但也得说一声正常。
因此他又凝视着余沧海,沉声道:“况且害你儿子身亡的人,又岂止林平之一人?
你若真有本事,就去先杀了那罪魁祸首!如此,我还能敬你三分!”
余沧海眉头一皱,道:“何意?”
卓凌风嘴角微扬,面容上勾勒出了一抹微笑。
余沧海看的出来,这是嘲讽的笑,是不屑的笑。
嘲讽的是谁,不屑的又是谁?
那肯定是自己了。
卓凌风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却还要多问。
实则就是在看人下菜碟!
可是某些人的心,都快从喉咙眼里蹦出来了。
因为她知道,卓凌风口中的罪魁祸首指的是谁。
卓凌风慢慢看向之前传出女子笑声的那处墙角,忽道:“我听说长青子前辈与华山派岳先生的恩师,交情很是不错。
当年他败于林前辈剑下,曾去过华山一趟。”
余沧海长长吐出一口气,凝声道:“终南山的隐修,都是那么神通广大吗?”
卓凌风目光回收,答非所问道:“我就不信,你不懂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余沧海瞳孔忽然收缩。
以他的武功,如何能不知道有人暗中窥探自己,只是两人什么来历,他都清楚,遂隐忍不发罢了。
卓凌风洒然一笑,道:“好了,今天的话,已经说的够多了。
我们都是武林中人。
这世上有好多道理都是说不通的,那么以另外的方式解决,就是真理!
简单一句话:你无论是替师出气、还是为子报仇,得先胜了卓某再说!”
余沧海眼角一颤,阴恻恻道:“你杀了我几名弟子,贫道也是一忍再让,未与你计较。今日之后,你的大名必然轰传武林?
以你这等年纪,从一个籍籍无名之人一跃成为武林中最顶尖的人物,只用了几个时辰,旁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你又何必欺人至此?”
说着余光扫向林震南一家,幽幽道:“莫非你所为一切,与贫道的目的也是一样!也想瞧瞧林家的辟邪剑谱,是否真有传言中的那么神乎其神?
只不过贫道有所失算,来了场豪夺,你就聪明多了,想要以恩相挟,来一手巧取?
不过,你不是妙龄女郎,恐怕难入这位少镖头的心,大概也是白忙活一场!”
(本章完)
第12章 成名人物的烦恼
余沧海最后一番话,直让林震南、林夫人、林平之三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但继而升起了愧疚之念,这么明显的离间之计,自己都能中招,竟然会对卓凌风生出怀疑之心!
如此,不但蠢,还寒了人心?
一时间都对余沧海怒目相视,林平之更是叫道:“卑鄙小人!”
余沧海迫切希望,在他最后一番话出口之时,卓凌风能看一眼林家人的表情,亦或者林家人,看一下卓凌风的脸。
这就是明打明的攻心之计!
看似很不高明!
但能直击人性!
无论如何,卓凌风此时为福威镖局出头,对上他青城派,也是甘冒大险。
林家人若还对他存了猜忌之心,那只要是个人,心里也都会不舒服吧?
更何况还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年轻人!
年轻而气盛,就是如此。
林平之能被气的对他破口大骂,更说明他想的没错。
可他所要针对的卓凌风,却没向林家三人看上一眼。
仿佛他压很就不在意林家人怎么想。
这种表现与他的年纪,是极不吻合的。
余沧海的挑拨手段自然对卓凌风不起作用。
其一,因为他此行只为报恩,求的是问心无愧!
其二,在卓凌风的认知里,此时此刻下的林家三人,在见识到了所谓名门正派的为了达到目的,展现出了应有的嘴脸。
只要是个有思维逻辑的正常人,心里怎么想自己这个恰好出现的人,都属应当!
那又何必去猜他们再想什么?
哪怕林震南曾对他卓凌风有恩!
因为世上从来不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谁能确定他卓凌风,就不是那头狼呢?
一见倾心,肝胆相照这种超乎常理的事,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能相互做到。
不过余沧海最后的话,明显意有所指,充分证明了自己猜想。
这老道果然也知道岳不群的徒弟,在暗中窥探他。
但却一直装着糊涂,想是不欲在目的达成之前与华山派撕破脸,城府果然够深!
可自己是靠着上帝视角,这老道却是靠着自身见识,不愧是青城派数百年来最为杰出的人物。
如此也好,这种人物作为自己的试金石,分量更足,结果也就更让人为之期待!
卓凌风脸色掠过一抹笑容,朗声道:“余观主,你若实在怕了卓某。
我给你两个建议!
要么带着你的徒子徒孙回转青城山,就当是来福州玩了一趟,从此以后不要踏出青城山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