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百年前,武林六大派是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华山、崆峒,其他四岳门派都处于名不见经传呢!
而少林、昆仑、崆峒都是立派久远的门派。
武当几十年内声名鹊起,能与少林寺分庭抗礼,是因出了一个横压武林一甲子的“天下第一高手”张三丰。
峨眉则是因郭襄身为大侠郭靖小女儿,武林中人人敬重其父,所以在创派之初,就压住了同在蜀地的老字号门派青城派。
至于他华山派,则是因为全真教余威尚存,哪怕出了个卑鄙无耻的掌门人,也照样是响当当的大派。
因为全真教虽然没落了,分了七大支脉,几乎都转为内修了。可那些人只是不理江湖之事,不代表只修道,不会武功,也不代表就永远消失世间了。
若华山派道统真有覆灭之虞,纵然互相没有感情,可为了孝义二字,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也不能坐视不理!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有伦理道德,若不讲孝义,又何以为人?
这是谁都懂的道理!
任我行气得须眉皆颤,一时之间也愣住,没有说出话来。
岳不群这番话,有错吗?
以任我行的见识,自知一点也没错,这真使他感到理屈气短,脸上无光。
任我行面色阴寒如冰,猛一回头,看着卓凌风,厉声问道:“岳不群这伪君子该不该杀?”
此时,群雄静望着卓凌风如何处置此事。虽有近万人之多,却是鸦雀无声。
卓凌风面寒似铁,一双眼睛如两柄泛寒光的利剑,直望定岳不群,默然阴森,一语不发。
众人也都听着他的答案,因为他们皆明白,这一句事关武林格局了。
这样的等待,一刹那等于一年、十年之久!
终于,卓凌风缓缓说道:“该杀!”
众人等了半天,竟然是这两个字,齐齐发出惊噫之声。
岳不群更是紧盯卓凌风,不胜愕然。
别人都想明白的事,卓凌风自然更明白。
岳不群在这里肆无忌惮,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华山派名门正派,“君子剑”名声不差,纵有人认为他是伪君子,可没有恶行不是?
论迹不论心吗!
他先天上就有正道武林做为臂助,又有自己这个全真门人,还与魔教关系非浅,
他又怕个什么?
将华山派灭了?
呵呵,别人不说,你卓凌风以后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全真罪人的名头跑不了了。
当然,也正因卓凌风想到了这点,才觉得此人该杀!
岳不群就是以一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在肆意妄为,博取武林声望,这种人着实可恨!
但他还不能杀!
任我行面色一缓道:“照你说来,那你会跟我一起上华山了?”
盈盈听解风说了全真教与华山派的渊源,如何不懂这事对于卓凌风意味着什么,不由芳心乱跳,向他转头看去。
卓凌风也刚好向她瞧来,盈盈心中一酸,眼眶登时红了,涩声说道:“你、你……”
卓凌风摇了摇头,截断她的话头,道:“无论什么事,都有解决办法的,你不可先乱了阵脚。”
随即大踏步走至任我行面前,深施一礼,道:“岳父,您雄才伟略,世所罕见。
这成就东方不败的天下第一奇书《葵花宝典》,您能当众撕毁,就是不希望贪婪愚妄的人们再受伤害,这是有大爱在心,不愧是大英雄大豪杰!
您肯定明白,岳不群表里不一,其心不正,固然该死,但华山一门却是无辜……”
任我行突然一摆手,哈哈大笑起来,忽地笑声一敛,冷冷道:“你不用给我带高帽,你要说什么我也懂?”
又道:“那我问你,只杀岳不群一人能行吗?你看看他的做派,这一门人维令是从!”
说着一指令狐冲,道:“这小子学了风清扬的剑法,本该是个玲珑剔透之人,结果被岳不群当刀使,还甘之若怡。
你说,杀了岳不群,他会不会报仇?
他现在武功修为尚浅,可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他将紫霞神功与独孤九剑集于一身,你我或许不惧,但旁人呢?
这小子看着豪侠仗义,但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实际上也是一肚子鬼心眼,跟岳不群如出一辙。
他为了要报仇,对我们什么卑鄙的手段都能用得出来,你信吗?”
卓凌风对这个倒是认可的,令狐冲若是为岳不群报仇,什么手段都会用!
他可不是一个传统的正人君子。
任我行再一指华山派弟子:“你再看看这些人,眼睛瞪的就像乌眼鸡一样,还不如一劳永逸!”
这话是不错,但卓凌风岂甘缄默,当下剑眉一挑道:“但也正因如此,就放岳不群一次又何妨?”
任我行一瞪眼,道:“放过他?你脑子坏了?”
卓凌风摇了摇头道:“岳丈,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退了一步,岳不群再是以直邀名,他也说了华山派封山闭门,不再参与江湖中事,你因一时之气,要灭华山,正道武林其他各派,岂不人人自危?
这场大战一起,真的会有赢家吗?”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齐齐点头。
你今天能灭华山,明天就能灭我?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人不懂?
安能坐视不理?
任我行怒极,叱道:“完全是一派胡言!莫非我为了这个,就得忍受岳老儿对我的不敬之言?”
卓凌风道:“岳丈是与风清扬老前辈、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这些人物平辈论交的前辈,就拿岳不群当个无知小子,放了又有何妨?
他人只会赞你心胸开阔,为了化解武林风波忍辱负重,莫非谁还敢说三道四不成?”
紧接着又凝声成线道:“岳丈,那令狐小子会独孤九剑,代表什么你肯定懂,明打明的神教,自不惧风老一人!
可那老头什么性子的人,你也应该了解,他会傻的站出来,上演一出一人挡千吗?必会暗地里报复神教,那神教损失得多大?
您如今初掌神教,人心尚且不稳,若吃了这闷亏,教内人心思痛,您承担的起这风险吗?”
卓凌风这话只有任我行一人听的清楚,任我行脸色一变再变,也聚音成线道:“可我话都说出去了,你让我如何下台?”
卓凌风道:“您继续怒斥我,小婿绝对给您一个台阶下,不叫您失了面子。”
众人就见翁婿两人对目瞠视,还没有一个确定,大家都等着结果。
突然任我行一拍坐椅,豁然起身,怒道:“我任我行纵横天下,偏偏不惧威胁,我非要灭了华山派,你要怎地?”
卓凌风朗声道:“岳丈,所谓‘千劫一念,一念千劫’。
人在江湖,谋利求名,乃是人之常情,可真的值得吗?
不知有多少人为此牺牲性命,搞得鸳鸯折翼,连理断枝,到头来争到了,亦是一场空。
人生苦短,称雄称霸,能如何?
金银财宝堆积成山,富埒王侯,又能如何?
武功再高,百年大限一到,都是一场空!
所谓“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那些千古帝王生前无上荣耀,呼风唤雨,可在垂死榻前的那一刻,却什么都带不走。
他们的心里绝对比普通人,要失落的多、要痛苦的多、要害怕的多!
这才有了秦皇、汉武想要长生不老的妄念,您说对吗?”
卓凌风侃侃而谈,大大地冲淡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再是狂傲无比、桀骜不驯之人,脸上也莫不透出沉思之色。
盈盈俏目凝视着卓凌风,眸子里的奇异光彩不停闪动,只有她知道卓凌风为了自己,放弃了多少。
他是真的放弃了本应有的梦想与渴望。
就是群雄也是心有所感,不说别人!
就是今日见到的左冷禅。
堂堂五岳盟主,嵩山掌门,他威风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结果今日一招不甚,命丧嵩山。
他自己的性命与门派的荣耀,什么都没了。就是他的夫人、儿女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
毕竟左冷禅一生结了多少仇家,谁知道?
他活着无人敢惹,他死了,儿子又不成器,不是泯于众人,就是被仇家所杀。
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再大一点,王朝的开国之君那么厉害,但死了以后,却有人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护不住。
这还是没有改朝换代的情况下。
遇上改朝换代时,更甚者,血脉被诛绝的都有!
而卓凌风说出这番肺腑之言,他心中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饶是任我行早被卓凌风说的打消了屠灭华山派之心,听了这话,也愣了一会儿。
因为他也是个人,不是原轨迹中那个为了夺回教主之位瞎了一只眼的残疾,心里也没有那么扭曲变态。
而且卓凌风不是令狐冲,他的出身与名望比之大了不知多少,却对任我行很是尊敬。
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硬顶过一句,都是顺着他,这让任我行本就很有满足感。
再者卓凌风这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其中有八个字“鸳鸯折翼,连理断枝”直让任我行产生了共鸣。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他也年轻过,曾经也有过一段平静无波的爱情生活。
他的妻子绮年玉貌,自己武功高强,睥视宇内,羡煞旁人。
二人有比翼双飞,朝夕不离,恩爱逾恒的日子,也曾舟行于海,并肩操桨,依偎山头,坐看云起;睡卧林泉,大地为床……
然而有一天,自己也尝到了鸳鸯折翼,连理断枝的滋味。
他身为一教之主,要多少女人就能有多少女人,可除了盈盈的母亲,他再无旁的女人。
然而没了她,自己位高权重,又是人生得意之人,难免行事有些任性,心目中只知有己,不知有人!
为所欲为的后果,就是积怨招侮,敌人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少!
后来,终究被东方不败夺了教主之位。
若非自己当年太过嚣张,东方不败怎能轻易得手?
想到这里,他突然智珠一转,不紧不慢道:“我若下定决心,必要你亲自助我灭了华山,你当如何?”
卓凌风不禁一呆,这老丈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现在你该就坡下驴才是。
任我行面色一变,厉叱道:“回答我,我若执意要灭华山,哪怕有什么全真遗脉、前辈耆老重出江湖,老夫仍然要跟这所谓的正道武林开战,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