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群雄俱是耸然变色。
魔教和白道中的英侠势不两立,双方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败。
这厅上千余人中,少说也有半数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遭戮,有的师长受戕,一提到魔教,谁都切齿痛恨。
五岳剑派所以结盟,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对付魔教。
不提魔教人多势众,武功高强,名门正派虽各有绝艺,却往往不敌。
而且魔教的可怕,还不在武功,而是种种诡计令人防不胜防。
这是武林正道的共识,陆柏为何要问这句,谁都知晓应该怎么说的话呢?
有的人突然想到费彬适才说卓凌风是魔头做派,更是凛然色变,手中紧紧抓住了兵刃,目光也尽都落在了他的脸上。
要看他说些什么!
毕竟这个答案可是关乎敌友。
而且正如陆柏所说,卓凌风武功越高,他的答案也就越重要,这几乎都能关乎武林格局了!
刘正风心下更是不由一颤,他怎能不明白陆柏众目睽睽之下,不会说无用的废话,隐然感到了一种大不妙。
卓凌风知道这话还是一个坑。
若说魔教不好,待会刘正风的事爆出来,自己是护还是不护?
不管怎样,脸就会被抽的啪啪响!
若说魔教好,都不用嵩山派再做什么,说什么,自己顷刻之间就成了武林公敌。
卓凌风眉间如罩寒霜,冷笑道:“你怎不问问我对嵩山派看法如何?”
陆柏眼神一眯,细声细气道:“我嵩山派是什么样,魔教是什么样,天下豪杰有目共睹,本不用你说。
可‘终南一风’初入江湖,就搅弄的天下不安。
咱们武林之中,最讲究尊师重道。
人家青城派余观主为报恩师之仇,找上福威镖局有何不可?
更何况林震南的儿子,还杀了余观主的亲生儿子,如此深仇大恨,为人弟子、为人父亲安能不报?
你却依仗武功高强,逼的人家在一众弟子前毁剑明志,让他无脸面对天下英雄,连刘正风的洗手大会都不参加,就此返回青城山!
不过你这人狂傲自负,还认为自己做的对。
今日又如此对待我嵩山派,再加上青城派,你这幅行事作风实则就是强粱做派。
只不过你年少成名,乃是武林中不可多见的人才,行事上纵有欠妥之处,我等也当遵循左盟主往日教诲。
他老人家常说,我辈都是侠义道中的好汉,岂可不与人为善,我等嵩山弟子常自戒免!
所以我才本着惩前毖后的想法,才让你在天下英雄面前表明心迹,也是给正道武林吃上一颗定心丸。
怎料你却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对我正道中人遇上魔教妖人,拔剑便杀的原则,有着什么不同看法吗?”
群雄对卓凌风帮助福威镖局,打退青城派之事,有些人自不认同陆柏的观点。
但当陆柏说到关于如何应对魔教的观点,却是默默点头。均想:正邪不两立,魔教的旁门左道之士,和侠义道人物一见面就拚你死我活,卓凌风对于这个问题,都不正面回答,莫非真对魔教存有什么想法?
再联想到卓凌风的性子与武功,这确与各人身家性命有关,一时间目光闪烁,恶意丛生!
有些年轻之人,更是想着,原来他是魔道中人哪,那比我强,也是情理之中了。
不过今日之后,他也就是个昙花一现的笑料罢了,又算个什么?
众人心思百出,可卓凌风却是呵呵一笑,长剑轻轻杵地,双手按住剑柄,目光扫过嵩山众人,淡淡道:“你嵩山派看似五岳盟主,实则行事与魔教别无二致,都是一群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的野心家!
更何况尔等十三太保胆气有余,却心机浅露。武功虽高,却气量狭隘,难成大器,有你们这帮猪队友,所谋之事必会夭折!”
他说到这里,目光定在陆柏脸上,两人四目交接,空中似有火光迸出。
卓凌风微一冷笑,接着道:“唯有左冷禅胆识俱佳,计谋深沉,今日这场看似针对刘正风,实则震慑群雄,为下步五岳并派做准备的行动,只怕费了不少心思吧?”
他也想明白了,若实在无法扭转局势,最多也就是被他们打入魔道,那又能如何?
心只要正,又所惧何来?
那就将嵩山派图谋直接大白于天下,现在有些人再是不信,可随着他们行动开始,那就瞒不过所有人了。
这就叫一拍两散,谁都别想好!
要知道嵩山派想五岳并派,并非人人都知,而是刘正风事件后,华山又经历了夺位之事,再有福建半路劫杀恒山派之事,这事才逐步明朗化!
哪是前世好多人说的,嵩山派心思五岳剑派尽人皆知。
别的不说,整个华山派除了岳不群自己通“二五仔”心有思虑,宁中则起初都不知道嵩山派的想法,可见嵩山派行事之隐秘!
但今天,他就将一切先抖落出来,若真是败了,也得让嵩山派不得好过!
丁勉陆柏费彬等人听的自是心惊不已,天门道人、定逸师太,岳不群目光交汇之下,心中也各有想法了。
刘正风这时插口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我金盆洗手喜筵的请柬,早已恭恭敬敬地派人送上嵩山,另有长函禀告左盟主。
左盟主倘若真想阻拦我金盆洗手,何以事先不加劝止?直到今日这才发旗令拦阻,还惹得三大太保联袂到此,你们就是想要除了我刘正风,为其他四派涨个教训,若不从命,唯死一途!
而今更是三番四次想将卓少侠往魔教一方推,尔等真是狼子野心?”
费彬冷哼一声,道:“你做了什么事,哑子吃馄饨,心里有数,我们不该来吗?”
陆柏淡然一笑道:“狼子野心?刘正风,你说的怕是你自己吧?
你仗着卓凌风撑腰,就不分是非黑白,踩我五岳剑派,呵呵,好一个衡山刘三爷!”
刘正风眉头一皱道:“刘正风已经金盆洗手,衡山刘三爷已成过去,休要再提!”
他本来恂恂有礼,便如一个财主乡绅,有些小小的富贵之气,又有些土气,但这时突然显出勃勃英气,与先前大不相同。
陆柏凛然说道:“刘正风,我们先前是看在大家都是五岳同盟的份上,不想让你退出江湖,是在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到了现在,我五岳剑派已算对得起你刘家了。”
卓凌风呵呵一笑道:“陆柏,卓某送尔等一句话,利用卑鄙的方式去行事,它只会证明所想达成的目的,也是卑鄙的!
其他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就不要惺惺作态,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去给无知之人饶舌吧!
至于当着明事理的天下豪杰,有什么道直接划出来吧!”
众人也在咀嚼卓凌风那句关于“卑鄙之说”,突然感觉很有道理。
岳不群更是捏紧了手中折扇,因为他觉得这话好像也戳中了自己。
自己就卑鄙了一把,好像想要达成的目的也是卑鄙的。
陆柏却是袍袖一挥,身形急转,朝着群雄一拱倒地,说道:“天门道长,岳师兄、定逸师姐,众位英雄,今日我嵩山弟子三番四次搅扰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绝非是我嵩山派与刘正风有什么恩怨。”
说着环顾四周,朗声道:“诸位请仔细想想,刘三爷是何等威名,堂堂江湖上的一流人物,却非要金盆洗手,去朝廷做个芝麻大的小官,大伙不觉得蹊跷吗?”
众人也是一怔。
的确刘正风金盆之手之举,太过匪夷所思!
做江湖上的刘三爷,不比朝廷里的一个参将强多了?
说句实话,在场的一流高手,真没将朝廷上的巡抚、参将放在眼里,他们要想暗杀这样的大官,可以说是手到擒来,怎会对这种看似封疆大吏的人物加以看重呢?
刘正风双眉一轩道:“陆柏你说清楚!”
陆柏冷笑道:“还在这里装腔作势!”
他双目突地一张,神色已变激昂:“我嵩山派之所以做出擒人家眷这等为人不齿之事,全是为了武林中千百万人的身家性命,左盟主这才不得不违心,下达此令!
待我说明实情,若有人还认为我嵩山派行为不当的,我陆柏立刻横剑自刎,绝对不用别人动手。”
说到最后一句更是盯上了卓凌风,略为停顿一下,见群雄面上已倏然动容,目光又转到刘正风脸上,微喟接道:“我们今日是奉左盟主之令,就是要向你查明:你与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有什么勾结?
设下了什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啊?”
群雄骇然惊呼,难怪嵩山派要如此对付刘正风,他竟然与魔教有勾结?
这可不就是一个欺师灭祖,善恶不分的无耻败类吗!?
更有人想明白了,那卓凌风呢?
他顶着这么大压力,为何要护刘正风?
莫非他一切都清楚,就是为了给阴谋保驾护航?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对卓凌风生出了几分敌意!
刘正风当即义正词严道:“一派胡言,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面,所谓勾结,所谓阴谋,从何说起?”
费彬抢着道:“那曲洋呢?他是魔教中的护法长老,你是否相识?”
“曲洋”二字一出,刘正风脸上的肌肉突地抽动了一下,口唇紧闭,并不答话。
突地有人厉声问道:“你识不识得曲洋?”
“托塔手”丁勉自进厅后,任是卓凌风与陆柏、费彬言语交锋,从未出过一句声。
这时一张嘴,话声洪亮之极,这七个字吐出口来,人人耳中嗡嗡作响。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材本已魁梧奇伟,在各人眼中看来,似乎更突然高了尺许,显得威猛无比。
数千道眼光都集中在了刘正风脸上,
群雄都是阅历丰富之人,从刘正风回答自己不认识东方不败的决绝,以及对是否认识曲洋的一瞬犹疑,答案都显而易见了。
各人都觉刘正风答与不答,都是一样,
因为这就是实情!
卓凌风不由暗叹,好厉害的嵩山派!
他们这是循序渐进,步步逼近,根本不给刘正风反应抵赖的空间。
关于这一节,前世不知有多少大聪明,说刘正风为何要承认与曲洋相识,就是自己找死!
殊不知,这时的他若不坦然承认,欺骗天下英雄,一家子才是真正的在劫难逃。
大大方方认了,方有一点生路。
更有人说,那何不答应去杀曲洋,亦或是自尽!
呵呵,若是答应杀曲洋,违反朋友之义,如何能够立足江湖?必然为人不齿,
待他杀死曲洋之日,也是他全家死绝之时!都不会有人替他说一句话!
就是定逸师太也不会!
一个可以为了自家活命,杀朋友的人,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有人再用家人,威胁他来杀自己这个朋友?
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但若直接自尽,一个畏罪自尽的名头更逃不了。
那么你的家人弟子是不是也有可能都是知情者,咱们正道中人不方便直接杀人,将他们带回嵩山监禁起来慢慢审问,有没有问题?
只要被带走,什么下场还用说?
随便一个理由,一家人都整整齐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