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群僧均摇了摇头,神色之间多有不屑。
要知道,费彬用这等卑鄙手段,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未免大失武林一流高手的身份。
而且往暗器喂毒,本就为人不齿,似费彬用毒,不带解药,亦或用无解之毒更是武林大忌。
纵然是魔教,或者以毒立世的教派,也不得用无解之毒,这几乎是一项武林铁律!
左冷禅与乐厚、汤英鹗虽觉在少林寺前大丢脸面,却也大喜过望,只盼卓凌风就此毒发身亡。
如此亏心背德之事,纵然会对嵩山派的令名大大有损,可卓凌风这个苦主一死,终究会成为过去式了。
方证看向卓凌风,说道:“卓大侠,先请服下这两颗药丸,老衲在助你运功逼毒,毒虽无解,但未必无救!”
卓凌风却是摇头苦笑。
这时的他感慨良深,殊为茫然。
他深知自己与这位武林泰斗没有任何交谊,不想以他少林方丈之尊,居然对自己关切若斯,可他心中说不清是喜是怒。
少林寺不来,也不知他会和嵩山派同归于尽,还是自己命丧荒山,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人心险于山川,诚不我欺!”
谁的人心,他不想猜!
是以武林中德望最高的少林方丈与他说了几句话,他亦无心绪说上一句话,也不拿方证的药丸,
卓凌风既有自信能够逼毒,也觉得这人情能少欠一点就少欠一点。
人情债太难还了!
当下强提一口真气,手掌一拍地面,身子腾空而起,呼的一声,落在了一株松树边。
左冷禅与乐厚瞧见这一幕,心中也不禁一寒,他如今竟然还未失去行动能力?
左冷禅不由心想,适才之状况,实是险之又险。
他刚才一掌击向卓凌风脑门时,满腔愤恨,又觉得对方不得动弹,遂对自己未做防护,而今思之,颇有隔世重生之感,心悸不已。
他知道刚才很有可能,会与卓凌风同归于尽。
一时间纵横武林,威风八面的锐气荡尽无遗。问鼎武林、争雄天下的雄心壮志,也随风而散,只余满腹怨毒。
卓凌风右臂受了伤,不能使力,只得一个倒翻,双腿搭在树上,以左臂支撑,采取头下脚上的姿势,运起欧阳锋逆运内息之法逼毒。
此法能够让气血逆行,毒气就会从进入身子之处原路回出。
很快胸口流出不少黑汁,卓凌风眼见心法有效,心想:“若少林寺也是不怀好意,也是劫数到了!”。索性目观鼻,鼻观心,全力逼毒。
他于这心法本来修习极浅,但这时的他内功大成,越是依法逆运真气,体悟越多,凝神致志之下,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了,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方证初时见卓凌风不接受自己药品,还颇有疑虑,却见他用这种古怪法门,不用自己帮忙,就能够自行逼毒,而今更是专心致志,不由脸露微笑。
因为他知道,这就是对他少林僧信任!
而信任就是成就一切的基础!
不知不觉间,东方现出黎明,天也慢慢亮了,卓凌风与嵩山众人一场激斗,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时忽听左冷禅吁了口长气,说道:“好啦!”
左冷禅内力深厚,经师弟相助,也就稳住了伤势。他站起身来,冷声说道:“方证大师,身份贵重,嵩山派与少林寺同属嵩山,我等却难见一面,今日却在终南山得与大师一晤,当真无上荣宠!?”
他向来冷口冷面,这时口中说“无上荣宠”,脸上神色,却绝无丝毫“无上荣宠”的模样。
他初见少林寺僧之时,惊怒交集,但心神略一宁定,便即恢复了一派武学大宗师的身分气派。
方证大师说道:“说起这个,老衲日前还动了嗔怒之心,以为左盟主当我少林派僧众都是贪生怕死、不顾武林义气之辈!”
左冷禅一怔道:“何出此言?”
方证正色说道:“日前,左盟主率众出山,急奔陕西,老衲还以为是魔教将要攻占华山派,左盟主才率众驰援。却不遣人来敝寺传讯,老衲这才动了嗔心!”
左冷禅心想:“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老贼秃!我派弟子出山时,都做了乔装打扮,我也未与其一同出山,没想到还是没能瞒过少林耳目!”
嘴上却道:“大师此言令人好生惭愧。嵩山派和卓凌风之间的恩怨纠葛,想必不用左某赘述,今日此举实属事出无奈!”
紧接着话锋一转,道:“方证大师慈悲为怀,菩萨心肠,人所共敬!
可卓凌风出身全真,昔日王重阳夺得‘天下武功第一’缘于首次‘华山论剑’,击败“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师。
可究竟为何被称作“天下武学正宗”。其中缘由,虽说武林少有留传,可若非武林中那些乳臭小儿的无知之辈,这些史实总能想到。
方证大师一派掌门至尊,莫非不知?
还是说贵寺前辈都已修成了‘无住无着’的佛陀,面对王重阳就心甘情愿的将自家雄踞数百年的尊号拱手让出了?
你真不怕少林历代先辈怪罪么?”
他情知与少林嫌隙已生,心中殊无愧惧,这番话说的干脆利落,眼睛也直直盯着方证大师,面皮都不牵动一下。
少林群僧听他大揭自家伤疤,再是修为高深,也不由动了怒色。有些脾性爆的更被气得脸色铁青,功运周身就想让他左冷禅知道知道何谓“天下武学之源头!”
毕竟没有全真教时,“天下武学正宗”自是少林寺,可当年全真教号称“天下武学正宗”时,寺中前辈又以“天下武学之源头”自诩了,也没被他压住啊!
只是不得方丈之令,都强自忍住。
方证大师却是微微一笑道:“左盟主此言差矣。
全真教与我少林曾起争端,这的确是不争之事实,且不说那只是谈道论法之争,又是数百年前之事,其时老衲都未出世,跟卓大侠又有什么相干?”
忽听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说道:“方证大师万事不萦于怀,可教贫道好生佩服!”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人颌下长须飘荡,手持拂尘,一副道装打扮,身形瘦弱,足不点地般,疾行而至。
这霎那间,只见左冷禅面色倏变,衣袖微微颤动,心中之激荡再也难以遮掩,一字字道:“卓凌风何德何能,竟然值得少林、武当两派掌门联袂而至?”
说着向仍在逼毒的卓凌风狠狠瞪了一眼,目光中恨意涌动。
他深知方证、冲虚乃是武林中名望最大之人,向来自持身分,对一般武林盛会都不会参与,怎料今日却为了卓凌风齐齐而至,这是他这个五岳盟主都做不到的。
但他也不忘与冲虚见礼,说道:“今日竟连冲虚道长也一同光降,左冷禅惶恐之至!”
冲虚还礼道:“左盟主言重了!”
说着看向了姿势奇怪的卓凌风,见方证微一颔首,心也放了下来,想着:“老道这趟总算没白来!”
方证笑了笑道:“魔教要毁少林武当,五岳剑派之心不死。
左盟主疾赴陕西,老衲以为魔教来袭,生怕人单力薄,不足与抗,这才传书冲虚道兄,让他率领武当门人一同到此,这才在路上有所耽搁,没能及时阻止这场悲剧!”
说着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冲虚道长看着峰顶惨状,便知战况之惨烈,默默点头,道:“贫道本该随同方证大师一同上山,奈何嵩山弟子围住了山崖,贫道只得稍微耽搁了点时间!”
左冷禅与乐厚一听这话,无不义愤填膺,目眦欲裂。这话明显就是告诉他们,嵩山弟子已经被制了,少林寺没来由地出头架梁子,这武当派行事更是无礼。
左冷禅寒声道:“道长,我派弟子如何了?”
冲虚道人道:“左盟主无需动气,贫道只是和方生大师,让贵派弟子不能妄动,没有杀伤一人性命!
现在局势都由方生大师在崖下操持,还有华山剑宗的朋友也在帮忙,绝不会为难贵派弟子。
毕竟卓大侠与嵩山派都是武林壁柱,折了哪一方,都非武林之幸!”
方证又道:“左盟主,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与冲虚道友绝非阴险毒辣之辈,也不是好勇斗狠之徒。
你与卓大侠之间的恩怨,如能善罢,当真是武林福祉啊!”
左冷禅听了这话很是不以为然,心想:“这事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吗?
我能放过卓凌风,卓凌风还能放过我?
你两人武功虽高,见事却差了些!”
却又如释重负,自家损失了这么多高手,若是几百名精英弟子也折损了,那可真是没脸回嵩山了。
便拱手道:“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乃佛道两家之高人,更是当今武林北斗之望,嵩山派与卓凌风之事,如何了断,那就只能由您二位主持公道了,左某无有不从。”说着深深作了一揖。
冲虚道人心知此事关连甚巨,遂将目光移向方证,看似是对少林方丈极为尊重,实则将一切责任都转给方证大师了。
毕竟打太极的手法,对于武当掌门来说,他连学都不用学,那是生而自带!
方证大师精研佛理,武学造诣极高,于这世事虽有些迂讷不通,却也知此事棘手之至,殊难了局。
嵩山派死了这么多人,卓凌风更是被找到家里围攻暗算,这事如何解决,他应该说什么?
怎么说?
总不能将双方都给杀了,一了百了!
这时只见一旁的汤英鹗站起身来,向着方证大师躬身说道:“方证大师乃当世佛法第一人,在下有一疑问,割肉喂鹰何解?”
突然之间,他身子晃了两晃,牙关又格格响了起来,当即坐倒行功,说道:“师……师兄,这寒……寒毒甚……甚是古怪……”
他服了“六阳正气丹”,行功半天,寒气竟没驱除半点。
左冷禅深受重伤,见此只能运功相助,将师弟的寒毒挪到自己身上来。
寒气虽毒,出于他回于他,倒也没多大的事
片刻功夫,汤英鹗又站了起来。
少林僧与冲虚都懂他的意思,那就是你少林救了卓凌风,那我嵩山派呢?
瞧卓凌风那架势,未必就能毒死他!
待他伤势好转,他的报复,谁来承担?
嵩山派清楚,今日他们又是围攻,又是放毒,卓凌风在衡山城有句名言:“我非大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世人皆知!
汤英鹗又上前对着方证深深一揖,说道:“大师是武林泰斗,在下原不敢如此为难大师,可我嵩山一门,为了抵御魔教,数十年来,死伤不计其数!
东方不败号称天下第一高手,魔教高手车载斗量,势力之雄厚远非某一门派所能抵抗。
我那孙师弟,两年前在郑州大路上给魔教将双手双足齐遭截断,两眼也给挖出,我等也是不曾屈服,这些大师都是知道的。
我丁师兄被卓凌风在衡山城以未将任老魔除恶务尽为由,活生生的给逼死,我们师兄弟感情深啊,我们为了抗魔大业献身,我等自是无怨无悔!
可被人以武功强逼,败坏清名,害我丁师哥枉死,这才心焦如焚、不择手段的为他报仇,而今智穷力竭、山穷水尽,我嵩山派究竟如何是好?我嵩山上下弟子如何安身?
大师佛法无边,神通广大,若能指点一条明路,我辈粉身碎骨,亦当相报大恩大德。”
他是嵩山派副掌门,位望德隆,乃是武林第一流的人物,而今断了一条胳膊,这番话说的更是声情并茂,感人肺腑,尽显真情实意。
方证大师再见汤英鹗那渴盼之至的眼神,心中慈念大盛,可卓凌风尚在逼毒,他委实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搔了搔光光的头皮,讷讷道:“这、这明路如何找法?”
冲虚道人心下暗笑:“人问你,你倒问起人来了!”
但他也知,这事的确难办的很!
(本章完)
第61章 十招之约
2023-05-20
佛门典籍有云:释尊求正觉之法时,遇到一只饥饿的老鹰,追捕一只鸽子。
鸽子飞入释尊腋下,举身颤怖,很是可怜。释尊仁念大动,想要救下鸽子,老鹰却是怒火冲天, 跟释尊理论说:“释尊大慈大悲,救这鸽子一命,难道就忍心我饿死吗?”
释尊自念救一害一,于理不然,于是即取利刀,自割股肉与鹰。
那鹰又道:‘所割之肉, 须与鸽身等重。’于是释尊就取出一个天平,一边放上鸽子,另一边放上从自己身上割下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