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吉避凶,从天师府开始 第484节

  当然,问题也不是全然没有。

  例如碧海丹青笔和楚族儒墨,皆是大唐传统儒家经学道理意境所成。

  而那方月明砚,则是来自天理的儒家理学。

  双方之间存在些许冲突。

  想要调和,需要慢慢揣摩。

  但如果能成的话,想来会别开生面……雷俊微微点头。

  他招招手,碧海丹青笔、月明砚和儒墨被一同收起。

  眼前当下只剩太阳神芒。

  雷俊看着太阳神芒,脑海中诸多念头浮现。

  他取出自己的玄虚镜,一边打量玄虚镜,一边打量太阳神芒,心中盘算。

  就在这时,雷俊念头微微一动,双瞳深处天通地彻法箓悄然流转。

  他出了真一法坛洞天,然后向远方望去。

  在那里,围绕天理和人间相通的虚空门户,激烈的大战再次爆发。

  雷俊看了片刻后,眉头先微微皱起,然后又重新平复。

  战况乍一看,对大唐方面,似有些不利。

  楚修远年事已高,渐渐熬不过对面了?

  虽然对面的顶尖高手同样是老人家,甚至可能比楚修远更年长。

  但有天理山河气运加身的情况下,天理修士可以熬工龄熬成高手,年长的情况下并不会衰退。

  不过叶炎、楚修远、楚羽等人早已了解相关情况。

  按理说,不至于轻易就使自身陷入如此不利境地。

  那么,是请君入瓮,诱敌深入之举?

  暂时情形不明,雷俊也不多打听,只静心观察。

  战况激烈,大唐修士的防线,在渐渐后退。

  似有更多天理修士,从虚空门户杀出。

  雷俊遥望远方,再观察片刻后,忽然目光一闪。

  他发现一处地方反常。

  在那里,不是大唐修士同天理修士交锋。

  而是同样来自天理的人,一逃一追,一方追杀另外一方。

  逃跑的人,看上去是个年轻书生,外观二十岁许左右。

  不过雷俊观之,其真实年龄应该比外观来得大。

  令雷俊感兴趣的是,这年轻人做书生打扮,一身修为却是道家底子,只是同大唐这边的道门传承有不小分别。

  至于追杀他的人,倒是儒家理学修士。

  双方在大海上一追一逃。

  海上并不太平,尤其是天地灵气混乱暴虐的当下。

  年轻人修为境界本就低于追击他的中年文士,再被海上风浪阻隔,终于渐渐被追上。

  黑色的笔墨构成制义,将逃跑的年轻人困在一座荒岛上。

  “小公子,随我回去,要我动手就不好了。”中年文士微笑。

  那年轻人落地后,腿脚似有些不便,勉强站稳,听中年文士如此说,他不屑地笑笑:“回去干什么,再被打断两条腿,还是打断点别的什么?”

  中年文士慢条斯理:“东翁自有分寸,他管教你,是因为小公子你做错了事,小公子你当谨记东翁教诲莫要再犯,以免他人议论东翁严苛,误解他的苦心啊……”

  年轻人打断他:“错事?什么错事?是他诬告外公家通贼,令外公家被抄,令娘亲郁郁而终,此后再拿我做眼中钉!

  他要家声,强令我闭门读书,却又不准我开蒙理气修行,我学武就打断我腿,毁我肉身气血,完全断我上进之路,亦不准我接触其他修行门道。

  他一边要养废我,一边又不想落旁人口实罢了!”

  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消失,表情严厉起来:“聂放,伱嘴上越来越没规矩了,须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子议父,大不道!

  莫说你身体发肤皆受之东翁,便是你这些年来吃穿用度,哪里不是东翁给予?”

  聂放冷笑:“当年娘亲身故时,我便离家而走,便被他捉回,他是舐犊情深么?

  他只是不愿有人拿我当说辞对他指指点点。

  他要的是他自己的名声而已。”

  中年文士:“东翁是为了你好,只是你不懂事,如今终于入了邪道,学那些妖道淫祀的微末歪门伎俩,令你聂家门第蒙羞。”

  聂放冷冷说道:“我承认,我读书理气天赋平庸,便是他准我走读书人的道路修行,我也难成大器,但他连任何一点出头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学武可有所成,他就坏我肉身根基,我学道稍有收获,他便又要废我神魂。

  他不杀我,又压着我,只想把我当牲畜一样关着养着。

  为什么?因为他不想别人说他心虚,但我出头了,会让别人不断重提他当年做过的腌臜事!”

  中年文士抬手,挥毫泼墨,衍化众多墨字打向聂放:

  “你既然明白,何必知错犯错,令东翁为难?为了家丑不外扬,东翁用心何等良苦。

  你若有孝心,更该体谅东翁,成全东翁名节,东翁平日里生活用度亦不会亏待你。

  可聂放你却心生怨怼,行事大逆不道,有违孝悌,哎,我身为聂府西席,没能教好你,实是有负东翁所托。”

  墨字飞打聂放。

  聂放身体周围,亮起少许光辉,勉强躲避。

  但众多墨字如暴雨一般又密又急。

  那中年文士书写越来越快,飞出的墨字越来越多:“幸好,我如今还有机会弥补过错,擒你回去见东翁,你执迷不悟,我只好下手重些,叫你吃点苦头,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聂放身体周围的光辉,化作流风浮云,托起他的身体上飞。

  但却被遍布四方的墨迹压住,不得舒展。

  “聂放,你以为你学些山野淫祀的旁门左道,便能翻了天去?”

  中年文士言道:“莫说东翁是你父亲,父为子纲,你一世都反不得东翁,便是我与你,亦有师生之义,师为徒纲,你同样反不得我,哪怕你误入歧途,但莫要忘了,读书人的学问才是学问!”

  ……你们,真是越来越让人绷不住了。

  雷俊无声旁观。

  此前不论是雷俊自己,还是方岳、法明和尚乃至于叶炎、楚修远等人,同天理修士之间交手,都属于内外之争。

  今天雷俊头一次见到同出自天理之人的内部交锋模样。

  不用那中年文士开口说,雷俊光是自己看,此刻也能看出些眉目。

  虽然那名叫聂放的年轻人是修行道家路数,但他果然处处被人限制。

  师生关系本身,就像是枷锁一样束缚在他身上。

  那中年文士反而挥洒自如。

  雷俊同聂放之间境界实力差距巨大,所以哪怕不看聂放同别人交手,只看眼下,也能看出聂放面对那中年文士的时候,攻防等各方面能力都大幅逊色于其正常水平。

  反观那中年文士打聂放,不仅可以无视对方大部分攻击,他的墨字更是叫聂放不敢沾身。

  沾上,会造成远比正常情况要严重的伤势。

  如果双方没有师生关系,则交手起来纵使聂放境界实力有所不敌,至少不会这么短时间内就险象环生。

  更甚者,雷俊能感知到,这两人的神魂之间,也存在交锋。

  中年文士的意念念头,似乎在无形中影响聂放的神思。

  如果不是聂放其人心志足够坚定,恐怕他会被中年文士压得完全不敢生出反抗的念头。

  而眼下他虽然还能坚持,但等于平添一重负担。

  可是,聂放并不是儒家理学修士。

  那所谓的聂府西席先生,也不曾当真教过他儒家修行,只是让他如寻常人一般读书背书。

  可拜师礼成,师徒名分早定的情况下,聂放对上他,便处处束手束脚。

  雷俊看得出,并非聂府又或者这个中年文士在聂放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就算有,也不是他们做的。

  而是,整个天理的理学修行法统。

  果然,那里的理学修士能承载山河国运,与国同修,是源于整个道统。

  说是一个群体、整体,或许都不那么贴切。

  照雷俊的理解,应该说,是一个已经稳固的体系与系统。

  当中人来人往,可能不断变化。

  作为个体亦有死亡和滑落的可能,但体制整体不可撼动。

  因为山河气运联系到每一个人的缘故,纵使理学之外的其他儒家修士或其他道统的传人,只要同天理气运相依,便也会被这个庞大的体系笼罩和影响。

  聂放虽然逃出天理,来到大唐人间,但想要摆脱这一切,仍需大量努力和时间。

  纲常已定。

  并非仅仅下难违上,还有其他方方面面,都包涵其中。

  或许天下大乱之际,再次群雄逐鹿,令山河更替,才可能打破这一切。

  但雷俊隐约觉得,对方大势已成,纵使一时更迭,换了江山,未来这体系仍然会渐渐重聚,在新王朝复现。

  想要将之砸烂,需要更庞大的势能,翻天覆地。

  然而最终能否确定对方无法死灰复燃,都仍是未知之数。

  雷俊承认,如此道统,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但他有点绷不住了。

  哪怕他没有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

  雷俊的视线从哪个中年文士转向聂放。

  他没有立刻出手干预的动作。

  因为他看出来那个在天理学习道家法门的青年,同样有几分独到之处。

  “砰!”

  果不其然,轰鸣声中,一个高大的身躯,突然从地底冲出,扑向那中年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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