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望沉默听着田光浩的狂笑，一言不发。
阴天月和段乾阳恨不得将田光浩扒皮拆骨，然而舒寒冷冷一句话却将局面瞬间逆转。
“是吗，你确定你杀了那些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舒寒身上。
田光浩更是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什么叫确定杀了那些人？他田光浩率领光浩军从一座蜂窝时空城杀到另一座蜂窝时空城，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就连田光浩都感觉到了麻木。什么叫确定杀没杀？
按照常理来说，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疯言疯语，田光浩是根本不会理会。可是这句话乃是出自于天道尊者口中，这让田光浩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舒寒淡然一笑。
“我是说你可能搞错了，什么血洗时空城，什么灵力族将来的繁荣，只是你的臆想。”
“哈哈哈哈！”
田光浩心底顿时害怕了，但他狂笑壮胆，癫狂地指着舒寒，又指向时空主城的各个方向，指引舒寒看向这尸山血海。
“天道尊者也能说出这种疯言疯语，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狂笑之时，田光浩赫然发现天空挥洒的血雨速度逐渐缓慢起来。满天的血雨徐徐在他视线中减速，直至凝固。紧接着凝固在半空中的血雨居然开始逆势上升，一场倒流之雨出现在时空主城中。
浩浩荡荡的血雨在整片时空主城逆行而上，追根溯源倒灌高空悬挂的每一具尸体中。
碎石瓦砾听令归位，倒塌崩碎的建筑扶正修复。
修士祭出的一道道法术还本复原，祭出的一件件法宝倒飞入体。
残肢碎尸拼合修复，斩断的头颅自动拼接，死去的人重获生机。施行杀戮的刽子手反而被受害者倒追，散乱的队伍重新归于整齐，时空主城的一切由一切都在急速倒退中。
直到倒退至光浩军破空时空，大军严阵以待降临时空主城那一刻为止。
看到这一切，田光浩彻底愣在了原地。
“你确定你杀了那些人吗？”
舒寒的话宛如梦魇般萦绕在他脑海中，这个一瞬间，田光浩当真觉得自己过去的那些血洗屠杀只是自己的想象。然而下一瞬间他反应过来了，这是天道之力，扭转时间！
“不……”
“不能这样……”
田光浩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要挣脱束缚，回归刚刚降临的光浩军中，重新指挥光浩军再次屠城。然而这一次，过去不会再度重演。
“你想去哪？”
舒寒冷冷一声传出，田光浩顿时被定格在时空中，动弹不得。随即跟丁文佳一样被钉成大字，高挂在时空主城的上空。
刚刚降临的光浩军还没来得及展开屠杀，就看到他们的主帅被吊在时空主城上空示众，这让整个光浩军都惊恐不已，同时也迷惑不解。很多将领惊恐之余都十分茫然，刚才主帅不是跟他们一同前行，怎么突然就被擒住挂在高空示众？
时空主城生活的族人见到光浩军突然来袭，一如既往的惊恐，吓得四散而逃不知所措。然而苏祁望一行人的身影被众人瞥到，整个时空城开始传递潮水一样的兴奋和喜悦。
“是城主大人！城主大人回来了！”
“族长！族长回来救我们了！”
“杀了这群光浩军杂碎！”
“杀了他们！给其他时空城的同胞们报仇！”
兴奋和喜悦逐渐演变成对光浩军的仇恨和杀意，整个时空城沸腾起来。光浩军和时空城居民全然忘了刚才的屠城之景。
光浩军见到这一幕，当即觉得大事不好，军心涣散，急于四散而逃。
“给我站住。”
舒寒轻声呵斥，光浩军瞬间全部定住，动弹不得。
强烈的恐惧在光浩军中间传递，他们知道，天道尊者降临了，他们的审判要到来了。此时此刻，之前肆意屠杀带来多少欢愉，此刻就给他们带来多少恐惧。
定住了光浩军，舒寒一抬手，处于崩溃之中的苏天正也从下方飞来上来，他被舒寒交到苏祁望面前，让苏祁望自行处理他这个儿子。
苏祁望看着苏天正情绪崩溃的样子，脸上神色极其复杂，他既对自己儿子这样的惨状感到怜悯，又对苏天正屠杀无数无辜族人感到愤怒。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衍化出深深的无奈和自责。
那一瞬间，可顶天立地的苏圣人摇摇欲坠，轰然倒塌了。
“师尊！”
一道流光从远方疾飞而来，扶住了要从半空跌倒的苏祁望。
来人正是苏若微！
泪眼朦胧，情绪崩溃的苏天正看到苏若微完好归来，脑袋顿时嗡嗡作响。他凝视着一脸怒气的苏若微，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苏若微扶着苏祁望，怒视苏天正。
“苏天正，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居然屠戮了六座蜂窝时空城的无辜族人！你让你父亲有何颜面继续统领仙域联军！我苏若微至此跟你恩断义绝……”
苏若微铿锵悲愤的呵斥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一道圣光扑面而来，结果下一刻苏天正便紧紧抱住了她，痛哭不止。弄得她上一瞬的怒气就好像玩笑话一样。
“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疯了！”
“就算你这样我还是跟你势不两立！”
苏若微完全不记得之前屠城之事，她还以为苏天正刚刚跟随着光浩军杀到这座城来。然而苏天正这种失态的表现让她觉得十分不正常。
舒寒环视整个时空城，他指着光浩大军，对苏祁望他们说道：“如何处置，都交给你们了。你们仙域之人自行决断吧。”
第1798章 杀还是不杀
“当然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段乾阳怒火冲冠，看着田光浩、丁文佳还有身后的光浩军，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们全部斩杀。
“虽然舒寒你能回溯时间，让无辜死者复生，但他们的罪行却无法抹除。屠杀万亿无辜生灵，足以让他们死上几千几万遍！”
阴天月出于本能反驳段乾阳。
“那当然不行！”
“你说什么！阴天月这时候你还跟我唱反调！？”
阴天月眼中有恨。
“我是说就这样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单单换来一个死字，太过仁慈轻松。让我说，就让他们这些人经历无尽酷刑，再悲惨死去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行！就这样办，你阴天月还算说了一句比较中肯的话。”
两人三言两语达成意见，主张将这些人折磨致死，当他们目光看向苏祁望，赫然觉得不妙，因为苏祁望脸上写满了犹豫。
“苏祁望！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放了这群人吧！”
“圣人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这是放虎归山，为虎作伥！”
“你若是有这个念头，我们三族联盟立刻瓦解，我阳力一族就算只剩一族之力，也要严惩这些恶贼！”
观察到苏祁望眼中的犹豫，阴天月瞥了一眼失神的苏天正，他默然道：“这是我们私下商议，看在你为仙域鞠躬尽瘁的份上，苏天正的罪孽我就不追究了。但也别让他再出来为祸仙域！”
段乾阳也向苏祁望投来宽恕的眼神。
“饶了苏天正，你应该能同意处理这群恶贼了吧！”
苏祁望听之，不禁露出一阵苦笑。
“这样做真的有意思吗？”
“到头来还不是沦为这次你血洗我方，下次我屠杀你方。你们想想，这样做跟我们过去做的，有什么区别？”
苏祁望喃喃道：“我想做的是斩断仇恨的链锁，让这条链锁不会蔓延传递下去。新的仙域即将在天道尊者的主持下成形，既然所有人都能复生，为何不从现在开始，从我们开始，放弃仇恨，放弃复仇，主动斩断这命运的锁链呢？”
“你……”
阴天月捂着脑门：“我知道你苏圣人仁慈，但也不至于仁慈到愚蠢！”
“错了！”
苏祁望突然大吼，震慑住在场所有人。
他指着阴天月怒骂道：“我并不仁慈！你们从来就没懂我我心中的愤怒！”
“你以为我苏祁望就没动过杀心！我告诉你阴天月，我过去不知道多少次想杀你！还有你段乾阳！我有时候真想把你们全部绞杀干净，还仙域一个清清朗朗！”
“就拿红烛之变来说，小馨去世，行动失败，一切努力归为原地。你们是悲痛不已，你们的悲痛岂能跟我相提并论！小馨是你的妹妹，但是她是被我带大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才是我的亲妹妹！”
“由于你们的相互猜忌，导致黑域族乘虚而入，害死了小馨，摧毁了我毕生心血。你们当时还不顾全大局，为此大打出手，让大好局面彻底沦陷。我当时真想把你们一同杀了，以除心头之恨！”
阴天月和段乾阳看着凶神恶煞的苏祁望，顿时有些茫然。这样的苏祁望他们从不曾见过，也从不曾了解。但苏祁望言语之中的怒意和杀意却十分真实！
“泥人尚有三分火！你们过去屠戮我灵力族人，你当我这个灵力族长岂不愤恨！我的发妻，天正的母亲因为你们掀起的仙域战争而死，你当我真能平静如水！不！我当时真想揭竿而起，聚拢整个灵力族，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要论该死，你们难道不该死！田光浩说的没错，你们在过去几万年，几十万年的时间，屠杀了一批又一批我灵力族人。论认人数，你们杀的人要比他们多十倍，百倍！你们身上的罪恶要怎么清洗？”
苏祁望声嘶力竭，吐沫横飞的咒骂，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失神中的苏天正被苏祁望这番怒骂惊醒，他以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抖动紧握的双拳，看着他发泄的满腔怒火。赫然觉得无比悲凉！
他一直以为自己父亲虽然有冠绝仙域的修为，但却是一个软弱无能之人！可是现在他恍然发现，自己可能错了。仙域最强者怎么可能没有脾气，怎么可能没有怒意。
发泄完心中埋藏的愤怒，苏祁望闭眼长叹。
“但是我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愤怒……”
“因为我知道，若是任由仇恨愤怒把控自己，那就无异于野兽。我们仙域像野兽一样相互厮杀这么多年，将所有族群都推向绝灭的困境，这样做的意义何在？等发泄完心中的怒火，推翻一切的努力，那么自己就能真正得到救赎吗？”
苏祁望看向丁文佳，喃喃道：“你们一直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杀了汤和文，汤和文坏了我的宏伟计划，直接害死了小馨，天正的母亲也是因他而死。按理说，我应该将他杀之而后快，而不是将他安置在一座时空城中，让他安度余生。”
“我没有杀他，不代表我不恨他。我想创造一个不被仇恨裹挟的仙域，若是我的理想都容纳不了汤和文这样的罪人，那么何以容纳整个仙域？”
苏祁望看向阴天月和段乾阳。
“而且你们要记住，惩罚一个人，最高手段不是酷刑，不是死亡。而是摧毁他的信念，让他余生都为过去的罪行而忏悔。”
“汤和文归隐后，我常常悄悄观察他。他生活的是很平静，但我们在这种平静之中体会到他的痛苦，他的忏悔。所以他才选择散去修为，散去法力，自然老死，以此来缩短自己痛苦的人生。”
接着苏祁望看向苏天正。
“天正，若不是汤和文一心向死，你以为就凭你，能杀得了他？”
苏祁望指着丁文佳。
“你现在连他的传承者都不一定是对手。”
众人皆寂，静静听着苏祁望的话。
苏祁望接着指向田光浩等人，他苦口婆心说道：“你们要记住，死亡和酷刑不是最高的惩罚。他们的罪行当然要被惩处！我们要去努力创造出一个所有族群和谐共存的仙域，去用行动否定他们存在的意义，去用结果证明他们过去做的是无比错误的，让他们在余生中不断忏悔！这才是对他们最高的惩罚！而不是一杀了之，创造出新的仇恨锁链。这正中他们的下怀！”
“我们真的不能再重蹈过去的覆辙！”
第1799章 达成共识
一句“我们不能再重蹈过去的覆辙”，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深思。
雪白向苏祁望投去赞赏的目光，他拍了拍菜头的小脑袋瓜，说道：“小崽子，好好看着，多向这苏祁望学着点！这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物！将来你执掌妖族，一定要向苏祁望多学习学习！”
菜头眨巴眼睛问道：“爹爹是让我学苏祁望的宽宏大量，无边度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