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满脸赞叹：“至多五年，您必能踏入宗师之境，二十出头的宗师，整个大周也找不出几人，我宋家，只怕要出一位大宗师了。”
宋家一门双玉，一株仙苗，一位武道天骄，在大周乃至四周诸国都是广为流传的佳话。
“大宗师又如何，不入仙门，百年后不过一抔黄土。”
宋绫雪微微摇头，缓缓收功，长呼出一口浊气，喉间吐出的热雾凝练成箭，飞出近丈之远，方才缓缓散去。
丝丝缕缕的热雾自她头顶升起，被汗水打湿的衣衫，眨眼之间，便已被涌动的血气蒸干。
小采手提锦匣，缓步上前。
宋绫雪打开匣盖，从中取出一块冒着热气的巾帕，擦了擦手，瞥向宋云，随口道：
“精元丹送去了吗？”
“送去了。”宋云双手奉剑，躬身颔首。
“他怎么说的？”
“说是谢大小姐。”
“别的没了？”
见宋云又点头，宋绫雪微微蹙眉：“伱可曾说是我特意嘱咐的？”
“说了。”宋云垂首，遮掩住了微黯的眸光。
“罢了。”
宋绫雪扯了扯嘴角：“倒是越来越懂礼数了，到底长了些记性。”
宋云默然不语，他能察觉到，楚政的确是变了不少，原本身上的浮躁之气，几乎是一扫而空，沉静而内敛。
即便他有意以二小姐的事刺激楚政，也未曾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
这次处罚，或许真的让他有所成长了。
“宋云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想过成家么？”
宋绫雪丢下手中的渐凉的巾帕，扯开话题，含笑开口：
“小采也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若是你俩都不反对，我便给你们做主，脱奴籍，离府成家。”
“小姐说笑了，奴婢哪有这个福分。”
闻言，小采脸颊微红，略显慌张的退至一旁。
宋云武功不凡，又自小饱读诗书，在宋府奴仆中的地位，是独一档的存在，即便样貌普通了些，那也是千里挑一的归宿。
脸终归不能当饭吃，似楚政那般，拎不清自己身份，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
“小姐尚未成家，小的怎能先您一步。”宋云抬头笑了笑，眼底却满是苦涩。
正是因自小一起长大，宋绫雪从来没有将他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来看待，这一点，宋云早已看透。
“哪里来的这等规矩？”
宋绫雪笑骂了一句，而后情绪略显低落，一声轻叹：
“爹就我跟绫清两个女儿，如今她入了仙门，尘缘已断，宋家唯有我独挑大梁，为了延续香火，将来必定是要招婿的，外人，我信不过，何以成家。”
对于将来的夫婿，她没什么要求，只求找个顺眼些的，家中挑来挑去，也唯有楚政，算是较为合适的。
但三番五次的试探之后，她的耐心已有些耗尽了。
她宋绫雪并非是不知廉耻的下贱之人，终归是有底线的，事不过三，楚政不愿，她不会再过于强求。
…………
…………
翌日清晨。
天光破晓之际，楚政缓缓睁开眼，松开盘起的双腿，揉了揉发麻的腰背，略感无奈。
再度尝试了许久，他依旧没有寻到气感，一夜未眠，精神有些不济。
揉了揉眉心，楚政起身，推门走出了屋外。
外间的空气，带着化雪的湿冷，直透脏腑。
不远处的地面上，已放着两格餐盒，隐约透着热气，刚送来不久。
餐盒内，一海碗清粥，六个包子，六个馒头。
习武之人，胃口都偏大，在吃食方面，宋家作为武道世家，自然不会有所亏待。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饭，楚政打了一套合身拳，运转气血，直至周身煦暖，方才开始打扫整理秽房。
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奴仆，有些事既然吩咐下了，便要做，以免招来麻烦。
等他将秽房基本洒扫了一遍，已是晌午时分。
午餐更为丰盛，四斤水煮精肉，撒了些盐巴，一碗大骨汤，香葱点缀，飘满油花，几个馒头，还配了两碟小菜。
即便楚政以穿越前的眼光来看，这伙食标准，都有些太过丰裕了。
在如今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王朝来说，更是了不得，甚至超过了一些中产阶层。
将午餐一扫而光后，楚政自偏门离府，他要去买些修复所用的材料。
修复，在楚政眼中，是一件相当严肃的事。
前世每一件文物的修复，都要慎之又慎，稍微大意，埋葬的就是一段古史，会让很多东西，发生偏差。
由于世界以及时代背景之间的差异，搜寻材料的过程并不顺利，直至大日西垂，楚政方才勉强找够了部分修复玉盏的材料。
天色擦黑之际，楚政回到了宋府。
还未到秽房，楚政便在身旁经过的仆从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他振奋的消息。
那位数年没有消息的宋家二小姐，宋绫清，回府了。
第4章 上仙
前世之时，楚政听过太过关于仙神的传说，对于这个世界的‘仙’自然是无比好奇。
现如今的处境，楚政根本没有接触所谓‘仙’的途径，宋绫清是唯一的可能。
在整个大周王朝，隐世仙宗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除了偶尔有仙人临尘，于各地留下传说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信息透露。
或许有部分人掌握着修仙之秘，但这也不是楚政一个奴仆能接触到的。
信息隔离，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存在。
楚政始终认为，世间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信息，对于某些人微不足道的信息，落在普通人手中，足以改命。
片刻之后，楚政便已经知晓了宋绫清的位置。
对这位二小姐感兴趣的，不仅仅是楚政一人，很好找。
…………
…………
平日不点灯的回廊，灯火通明，古铜灯盏中，油脂熊熊燃烧，弥漫着淡淡的烟气，略显刺鼻。
夜里又起了风，碎雪飘落。
天色彻底黑透，楚政才匆匆赶至前院一处主厅前。
大门未关，恰好在传膳，一排侍女手托木盘，鱼贯入内。
门前并无多少仆从停留，许多侍女奴仆自厅前经过，只敢瞥一眼，就匆匆离去，以此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府里的新鲜事太少，哪怕只是看这一眼，就已够他们闲暇间扯上一段时日。
楚政在回廊一角停下脚步，一时有些犯难，兴冲冲来，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未得传召，他根本没有资格踏足主厅。
贸然进去的后果，他可能无法承担，可此刻若不进去，说不准明日宋绫清便走了。
权衡许久，楚政还是放弃了冒险的想法，回身准备返回秽房，来日方长，即便错过这次机会，也能尝试其他方法。
刚走了没两步，耳边传来三人的脚步声，拐角走出了一行人。
小采提着灯笼走在最前方，一男一女紧随其后，宋云跟在末尾。
那女子一身淡青色长裙，眼中暗藏精光，灿似朝霞，容貌俏丽，发丝挽着飞仙髻，束着金丝腰带，细腰玉立，身姿动人。
楚政愣了一瞬，从记忆中翻找了一下，方才认出了这名女子。
宋府大小姐，宋绫雪。
今日她抹了淡妆，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眉眼柔顺，较之楚政脑海中的印象，少了些锐气，多了几分温婉。
楚政的视线没有在宋绫雪身上停留，很快望向了那名走在她身侧的男子，心头猛然一沉。
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一袭银纹深蓝锦衣，身材挺拔，天庭饱满，步履轻盈，如踏云端，根本听不见其脚步声。
跟此人对视的一瞬，楚政周身寒毛炸起，筋骨微颤，不受控制的低下了头。
这是源自生命磁场上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楚政前世曾经有过一次感受，当时为了修复一件残缺的道家法器，他曾去拜访过一位道家天师，想求取些意见。
那一次，他认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的差异。
在那位天师口中，人体是由脑、血、肉、骨、髓、经、络，这些东西所构成。
这些东西的强弱，决定了一个人的磁场强弱，这种强弱，带来的最直观感受，就是情绪变化。
在磁场受到压制时，人会不由自主的产生焦虑、心慌、紧张、恐惧等等负面情绪。
楚政垂下目光，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此刻他体内的肾上腺素在急剧飙升。
前世那位天师，寿至一百一十八岁，一身道学，已臻至化境，而眼前这人，怎么看也不过才二十岁！
而且当初那位天师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远远没有此刻的感受来的强烈。
毫无疑问，此人必定是仙门中人。
“楚政？”
宋绫雪微微皱眉，瞥了眼不远处的大厅，眉心皱痕愈深。
走在最后的宋云，面色微变，瞥了一眼宋绫雪，欲言又止。
见到楚政，他有心呵斥，一时间又不好开口，再得看重，他也只是一介家奴，这种场合，没他说话的份。
“大小姐贵安。”
楚政躬身一礼，退至一旁，让开了路。
“罢了。”
宋绫雪打量了楚政片刻，一声轻叹，微皱的眉心缓缓松开，神色平淡道：
“绫清方才还跟我说起你，进屋说话。”
言罢，她偏头望向身旁的男子，略带歉意一笑：“府内管教无方，上仙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