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如同幽夜之中的火焰一样，带着切齿的仇恨与愤怒。
他指着十里外，在夜里依然光辉璀璨的神庙，道：
“那些西方的仙人，在神庙之中享受香火。”
“那些‘老爷们’神庙旁的华丽房屋中，享受山珍海味。”
“而我们，只能饿死在山里，河边，还有臭水沟里。”
“我们种的粮食，我们自己吃不到，我们制的衣，我们穿不上。”
“我们造的神庙，建的屋，我们去不了，住不了。”
“甚至看上一眼，都是大罪。”
他的表情痛苦而扭曲。
他们卖命一般的劳作耕种，虔诚无比的祈祷， 卑躬屈膝的顺从。
但他们不被允许进入神庙的范围，因为他们沾满泥土污秽的脚，不配踩在神圣而圣洁的神庙土地上。
每一日，都有辛苦劳作的南人，在神庙之外，在泥土之间，在山林中，在河流边死去。
或是饿死，或是冻死，或是病死，或是累死。
曾经，他和所有南人都一样。
认为这只是他们不够虔诚，是他们前世犯下了罪，要在这一世赎罪。
他们在这一世努力祈祷，努力劳作，下一世，就会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然而，大商的大儒们来了。
大儒告诉了他们，仙神真正的嘴脸。
大儒告诉了他们，大商的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
大儒告诉他们，他们前一世根本没有错。
大儒告诉他们，他们若是不反抗，下一世依然是仙神的奴隶。
他们一开始不信。
但五年来，大儒们一直给他们讲学传道。
大儒们教他们识文断字，教他们明白道理，让他们终于看懂了仙神是如何在奴役他们。
大儒们还通过可以被人使用的仙器，让他们看到大商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们终于知道了真相，而这个真相，让他们无比痛苦。
虬髯大汉激动地看向周围的人。
“大儒们说得对，不打翻这个人间净土，我们就永远无法像一个人一样地活着。”
一个胆小的人摇了摇头，道：
“我们，又怎么会是仙人的对手？”
虬髯大汉刚要说话。
就听得有人声嘈杂从神庙方向传来。
众人立刻闭上嘴，不再发一言。
很快，一队身强力壮的人马，迅速来到他们的面前。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华丽，一身痴肥的人，来到众人面前。
正是之前在神庙中，被慧明训斥的人之一。
那些，被称之为“老爷”，但在觉醒的南人心中，被当成南奸的人。
坐在马背上的老爷冷眼看着眼前的众人，喝道：“你们这些惫懒之人，快去干活！”
“你们已经休息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老爷我养得驴子都不敢这样休息，你们怎么敢？”
他挥动着马鞭，抽打在虬髯大汉身上，一张肥脸剧烈抖动。
仙长不满意他的供奉，他要是再让仙长失望，仙长就会换了他。
那怎么行？
他自从得到仙长的庇护，已经活了一百多年。
一旦失去仙长庇护，他的长生不老，他的荣华富贵，岂不是全都没了？
不行！绝对不能失去仙长们的庇护。
虬髯大汉被马鞭抽打，却一步不退，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道：
“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你连一口吃得也没有给我们。”
“今天桑家一口死在你的面前，你也不曾他们一粒粮食。”
“我们就算去挖野菜，你也会阻止我们，说野菜也是仙人所有。”
“我们只能去啃泥巴果腹，现在，我们才刚刚休息了两个时辰，你还让我们干活？”
懦弱胆小的那人跪在老爷面前，连声乞求，道：
“老爷，发发善心，给我们一口吃的吧。”
“只要有一口吃的，我们就去干活。”
马背上的老爷勃然大怒，一张痴肥的脸上，肥肉完全堆叠到一起。
他挥动手中鞭子，将胆小男人抽倒在地，然后不断鞭打，叫骂道：
“仙人给了你们庇护，仙人让你们沐浴在神圣的西方大光明下。”
“这是无上的荣幸！”
“现在，不过才三天没有吃饭，你们就敢不干活？岂有此理。”
他无视胆小男人的哀嚎与乞求，不断抽打。
虬髯汉子与其他人，则是被老爷的私兵用刀剑架着，想要上前去救，却根本做不到。
很快，胆小男人再也发不出一声惨叫。
他被活活打死了。
虬髯汉子和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看着死去的胆小男人。
一直以来，西方道人控制这些南奸不断压榨他们。
但因为教义原因，南人有累死，饿死，冻死，病死，但还从来没有被活活打死。
然而，这胆小男人已经三天没有吃饭，只能吃一些泥土果腹。
虚弱无比的他，如何挨得住这不断的抽打？
一时间。
所有人都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失去言语。
痴肥的老爷只是皱了皱眉。
他并不在意打死了一个泥腿子，他只是担心仙人知道他打死人后责备他。
仙人说过，不能直接杀人。
然而，他一想到再缴不上足够的供奉，就会被仙人抛弃，立刻就把所有担心抛在脑后。
他冷哼一声道：“把这个废物丢去喂狼。”
然后他看着虬髯大汉一行，道：“再不去干活，老爷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不听老爷我的话，就是不尊仙人，全都该死！”
虬髯大汉低头看着惨死的胆小男人。
这一刻。
他最后理智，也化作了怒火。
这一刻。
他脑海里，回荡着数月前，一位大儒讲学传道时，他在一旁听到的话。
那句话， 在他脑海中回荡了数月。
这一刻，那句话，如同洪钟大吕一般轰鸣。
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马背上的老爷，道：
“仙人神明宁有种乎？”
“南奸走狗宁有种乎？”
“今日，吾就是死，也要打碎这个净土。”
他大吼一声，扑向马背上的老爷。
在他身后。
是一个又一个，烧红了双眼的南人。
他们骨瘦如柴。
他们满脸污垢。
他们脚步虚浮。
他们赤手空拳。
他们如同一群恶狼，扑向了南奸以及南奸的私兵。
第289章 埋骨何须桑梓地
南境山林间的一场小小厮杀。
在顷刻间。
变成一场混乱的死斗。
劳作的南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神庙领地，而在神庙之外，到处都可以见到这些南人。
在虬髯大汉他们那个小小营地附近，还有大小小数十个营地。
当虬髯大汉他们终于爆发出所有的怒火，与那痴肥的南奸老爷厮杀起来后。
立刻就引来了其他营地所有的南人。
那痴肥老爷虽然领着几十个私兵，人人都顶盔戴甲，手持利刃。
他们身强体壮，一个人就可以轻易打杀几十个南人。
然而，他们要面对的是成百上千愤怒到极点的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