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身锋刃里 第23节

  就在杜乘锋想到这里的时候,面前的刘都督果然开口了。

  但杜乘锋,却摇了摇头。

  依托蓟州都督府,他的确能够借到一股庞大的力量,但这次的会面总让杜乘锋觉得隐隐有些不适。虽然那刘都督确实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说话做派也令人如沐春风,可杜乘锋还是隐隐察觉到了,那份微不可查的疏离感。

  既然不是一家人,那就还是别进一家门了。

  毕竟比起一个高明的对手来说,一个配合不好的队友,所造成的后果往往会更为严重。

  “刘都督说笑了,军中不是已经有研磨匠师了吗?我这点微末手艺还差得远,就不去大营里添乱了。”

  嘴上谦虚着,杜乘锋却已经将这件事推了出去,反正蓟镇兵丁的水平他也已经有所了解了,这场战争注定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而那刘都督倒也不以为意,只是顺着杜乘锋的话头,接着说了下去。

  “既然聊到研磨匠师了,那你应该也已经知道,我这次前来,一是为了让你去军中效力,二,则是为了那柄断马长刀。”

  说到这里,刘都督抬手示意,那王姓研磨匠师便走上前来,开始述说缘由。

  原来那柄五尺长刀,本为军器尺寸,民间私人不得持有,但原刀主柳清云清剿马贼有功,又爱刀心切,都督府这边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也算是对柳清云清剿马贼的一份嘉奖——可现在柳清云既然死了,那这柄已经能被算作军器的断马长刀,自然也不能再继续流落民间。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个人私事。”

  这样说着,那王姓研磨匠师便对着南方拱了拱手。

  “那柳清云还在世的时候,曾专程前往兖州,请吾师阮山涛研磨过这柄长刀,由于涉及到师承秘辛,此刀不可外传,还请壮士割爱。”

  “嗯……”

  杜乘锋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所谓的师承秘辛,他大概能猜到一些,或许是为了防止其他研磨匠师通过刀上的研磨痕迹,从而反向破译研磨手法?

  那他只能说这个姓王的同行所担心的东西,确实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自己就已经把那一套念书磨刀的办法给抄了个明白——虽然受限于环境问题,他没能完全复刻就是了,不过整套流程他也是全都记住了的。

  可即便这样,这把断马长刀,他依旧不能给出去。

  纥奚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眼下每多一件兵刃,他就多一分战力。更何况那断马长刀和他惯用的杨氏祖传宝刀也有所不同,足有五尺的夸张长度能极大的弥补他在面对胡人骑兵纵马冲锋时的劣势。

  毕竟这把刀就叫断马,这玩意针对的就是这个。

  不过直接回绝的话,显然是有点不太合适的,对方都把师承抬出来了,他这边如果再说些什么回绝的话,难免有些贪图人家手艺的嫌疑。

  所以在片刻的思索之后,杜乘锋干脆将那柄得自纥奚玄的大斧,拿了出来。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最近也遇上了一桩祸事……又或者说,整个蓟州很快都要面临一场祸事。”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斧头往前一推。

  “你也是研磨匠师,看了这个,你也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这花纹……是草原王庭的风格。”

  那王姓研磨匠师眼力倒也不差,竟一眼便看出了这柄大斧的来历。

  可就在杜乘锋欣喜的以为,他们彼此之间能够互相理解的时候,那王姓研磨匠师,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这跟你说的祸事有什么关系?就凭这把胡人风格的斧头?”

  “啊?”

  杜乘锋不禁一愣。

  “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能看出什么来?”

  听到杜乘锋居然这么说,姓王的研磨匠师脸色已然有些不快。

  “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这边能够通过研磨兵刃,看到这柄兵刃曾经的那些经历,那么其他研磨匠师自然也是一样,大伙都没什么差别。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回事?

  “一派胡言!”

  听到杜乘锋的自辩,姓王的研磨匠师登时连连摇头。

  “我王某读圣贤书三十余载,手中经过的兵刃不知几万,倒是没听说过,还有谁能只凭锋刃缺口,就能看出这兵刃的过往经历。”

  这样说着,那姓王的研磨匠师干脆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扔在了杜乘锋的面前。

  “你既然说你有这个本事,那你倒是看看这把剑都历经过什么事情啊?”

  “我……”

  看着面前那柄长剑,杜乘锋不禁眉头紧皱。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用磨刀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说法,主要是因为面前这把剑上,压根就没有一丝煞气。

  换句话来说,这把剑,压根就没杀过人。

  没杀人见血,这把剑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打磨,这姓王的研磨匠师扔这么一把剑给他,才是在消遣他。

  所以,要杀吗?

  杜乘锋的手已然不知不觉的摸到了斧柄上。

  双方之间的距离是不到三步,只需要一个龙形大劈就能把这姓王的研磨匠师豁开,至于那刘都督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起身逃离,也仍旧在他的虎跃范围之内。

  更何况相比他眼下这一身劲装,这两人的宽袍大袖却是不利于打斗的,真动起手来,他一息之内就可以斩下两颗人头。

  而这对于他来说,仅仅只需要一个抬手……

  “王先生,我看你是多少有点难为这位壮士了。”

  就在腥红的血丝已经逐渐攀上杜乘锋的双眼时,刚刚许久未曾开口的刘都督却站起身子,拿起那把剑,上下打量。

  “你这剑都未曾见过血,根本不需要打磨,这位壮士又怎么能磨得了呢?”

  “都督,是他先大言不惭的。”

  姓王的研磨匠师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据理力争。

  “我只是……嗬,嗬嗬嗬。”

  话还没说完,这姓王的研磨匠师却突然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大口的血沫从喉咙中涌出来,很快便将那一身宽袍大袖染得鲜红。

  只因为他刚刚丢出来的那把剑,已然整个捅进了他的脖子里。

  拔出长剑,刘都督任凭那研磨匠师的尸体如同垃圾一般倒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随后倒转剑柄,将这把染血的长剑,向着杜乘锋递了过来。

  “来,壮士,这把剑已然杀人见血,现在可以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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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35章 御赐班剑

  杜乘锋接过染血长剑,面无表情。

  当着自己的面,一剑把手下捅死了,这是打算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单纯的精神病犯了?

  杜乘锋不太清楚,不过也不太关心,虽然身为一个爱好和平,只想要过安生日子的人,他不是很乐于见到这种杀生害命的场景,但相比起他砍杀那两百多个胡人的时候,这场面多少还是有些太小了点。

  “找人过来清理一下,味太冲了。”

  随口吩咐了杨玄一句,杜乘锋便将这柄剑放到磨石之上,研磨起来。

  清水洒在刃口上,顺着剑锋流淌而下的不止是血,还有那些久远的过往。

  虽然这把剑只杀过一个人,但杜乘锋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这把剑的经历。

  和其他兵刃不同,这把剑的出身可谓之豪华,手艺高超的铁匠用了上好的百炼钢,才打造出了这看似纤细却强度极高的剑身,装饰了金银的剑柄更是由数个雕工匠人不眠不休篆刻而成,当黄铜吞口被收进鲨鱼皮鞘的时候,任谁都要说这是一把了不得的好剑。

  而这样的好剑,却一次被打造了上百柄。

  很难想象,如此精致的利剑居然会被当成量产货来制造,不过很快,杜乘锋便也知道了缘由——原来这批宝剑,是大陈朝廷用来赏赐新晋官员的,由于朝堂之上分列文武两班,因此又称之为班剑。

  说白了,这就是一批仪仗剑,主要拿来用作装饰。

  虽说大陈一朝以武立国,男子皆有佩剑传统,但大多数时候,这些佩戴班剑的贵人们却是没什么拔剑机会的。毕竟就算真遇到什么危险,也有手下兵丁上去作战,又怎么可能轮得到贵人拔剑动手——因此很多贵人干脆将剑刃换成了木片,这样更为轻便,却又不失佩剑在身的英武。

  但这姓王的研磨匠师,却是其中的例外。

  只因为,他已经接到了调令,要被派往蓟州。

  姓王的研磨匠师名叫王高承,师从兖州大贤阮山涛,年纪轻轻,便被阮山涛一封书信举荐给了朝廷——大好年纪,又马上就要食得俸禄,这王高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是谁能想到,当朝廷一纸公文发下来的时候,派给他的居然是去蓟州边境随军。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高承才知道,他这位恩师之所以隐居兖州,原来是因为当年在朝堂上得罪人太多。

  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军令如山,他敢抗命就是死路一条,所以王高承也只能回了趟兖州,看看这位把自己送进火坑的恩师能不能想想办法。

  可迎接王高承的,却是那老头的一顿叱骂。

  “作为读书人,你不想着发愤图强,以报国恩,还敢来我这里问?”

  两巴掌抽在脸上,王高承这才明白,自己这位尊师怕不是读书读魔怔了,竟觉得读书不是为了高官得坐,风流倜傥,而是为了哪里有危险就去哪里为国效力——而蓟州边境无疑是最为危险的地方,合着这个见了鬼的调令还是他这位尊师亲自点出来的。

  面对这样一位好老师,他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王高承也只能收拾行李,奔赴北疆。

  虽然身为读书人的王高承仍旧是宽袍大袖,一副名仕做派,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不敢再把剑刃换成木头的了——毕竟除了作为研磨匠师之外,那份军令还给了他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是作为监军,暗自盯着蓟北统领刘都督的一举一动。

  对于边军这种事情,朝堂上也没什么办法,边军太弱的话,草原人就要过来了,朝堂上没人能睡得好觉。可如果边军太强的话……朝堂之上恐怕也没人能睡得好觉。所以一直以来,朝堂之上都有着将研磨匠师外派的传统,作为除粮草供应体系之外,对边军的第二重控制。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职位的重要性甚至堪比后勤总管,毕竟对于前线军士们来说,手中的兵刃和碗里的饭食一样重要。吃不了饭身上没力气,而握不了刀兵的话,就算有力气也没办法杀人。把心向朝廷的研磨匠师放在边疆,那就是给朝堂上的文武两班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王高承,就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了。

  边境凶险,北地苦寒,王高承只觉得自己和那些被刺配的罪人也没什么区别,好在这刘都督还是个好说话的,甚至还读过几年圣贤书,平日里一副名仕做派,说不尽的潇洒风流——而这一套也是王高承喜欢的,双方很快就有了共同语言,一时间同出同入,抵足而眠,竟成为了无话不说的知交好友。

  当然,王高承心里还是记着自己那份任务的,可不管怎么看,这刘都督也跟他一样胸无大志。眼下他需要担心的却不是刘都督会对朝廷有什么威胁,而是这武备松弛的蓟州,到底还能不能顶住草原人的进攻。

  好在,跟这位喜好空口谈玄刘都督一样,北面的草原人也都是些混子,平日里虽然有些冲突发生,但也只是马贼劫掠的程度,这种事简直再寻常不过了,甚至别说边疆了,就算在大陈腹地,那些山贼路匪,难道就不抢劫了吗?

  所以只需要继续等下去就好,毕竟刘都督已经说了,只要他愿意在蓟北打熬一些时日,到时候一定会奏请朝廷,为他寻个可以专心研读圣贤书的清贵位子。

  所谓投桃报李,刘都督如此待他,他自然也要给对方留下点东西才行。

  比如,柳清云那一把断马长刀。

  以王高承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柄仿照古时断马剑所锻的长刀,必然出自某个昔日的宫廷匠人之手,毕竟也只有那里的匠人,才能掌握这种真正的军器尺寸。再加上他也已经听说,这把刀曾经被自己那位见了鬼的尊师,兖州阮山涛所打磨过,那也就意味着这把刀是读过圣贤书的。

  一把读过圣贤书的刀,正好配得上刘都督这样的谦谦君子。

  所以这一次,王高承势在必得。

  虽然这把刀据说是被一个民间的研磨匠师买了过去,但这对王高承来说却是无所谓的。整个蓟州的研磨匠师严格来说都归他管辖,他过来拿一把刀自然也不妨事。

  只是那个叫杜乘锋的流民实在是有些恼人,明明他和刘都督都已经屈尊来到了杨家堡这种地方,却还不知道把刀送上来,甚至还说什么从磨刀里看到了胡人犯边……怎么可能?磨刀这种事难道不是用圣贤经典去镇压煞气吗?这个流民真的会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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