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身锋刃里 第66节

  “啊,看来阮兄你已经明白了,杀了我,只会换一个你不了解的对手过来,他大概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但是留着我,你至少还能知道怎么应对我,兴许我还能让可汗的大军退回去。”

  向戎叹息一声。

  “就好像我那徒弟,多好的一身剑术,却硬是被你捉来念什么圣贤书……阮兄,你不会是准备用他来要挟我吧?那我劝你换个人,之前分包子给我的那个小子就挺合适,我看他人挺好的。”

  “废话真多。”

  深吸一口气,阮山涛却放下戒尺,将一旁的棋盘取了过来。

  “也罢,你我手谈一局吧,你这些年长了什么本事,都亮给老夫看看,少去祸害天下苍生。”

  “那好,若是我输了,我会上书可汗,带队北归,毕竟有阮兄你坐镇,想要啃下兖州,代价不小。”

  说到这里,向戎却顿了一顿。

  “但若是阮兄你输了,那也证明真到两军对垒的时候,你也必然赢不了我,不如直接开城投降,迎接可汗,起码能让这满城上下免受刀兵之灾。”

  “废话少说,开始吧。”

  阮山涛却懒得与这向戎废话,抬手便落下一子。

  棋盘之上你来我往,二人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这与其说是在下棋,倒不如说是在操演两军对垒之阵势——而这阮山涛的用兵之道,却是和他的剑术一样刚猛无匹,没过一会,便已经将向戎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是老夫赢了。”

  最后一子落下,阮山涛眯起了眼睛。

  “就算你三路大军齐至,这兖州城也能放干草原王庭的血,所以就算为了你嘴里的仁,为了你嘴里的草原百姓,你也该带兵退去了。”

  “没,阮兄,我还没输。”

  向戎抬手指了指棋盘。

  “你且看看,我这里还暗藏一子……”

  “嗯?”

  阮山涛眉头紧皱,连忙低头看向棋盘。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口却骤然一痛。

  “你……”

  低头看了眼钉在心口的发簪,又抬头看了眼披头散发的向戎,阮山涛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而向戎,却垂下了头颅。

  “抱歉,阮兄,我也有输不起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向戎仰头推门而出,不再去看倒在地上的阮山涛。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炽烈的火光,对着向戎迎头劈来。

  “好小子!居然还敢回来!”

  向戎抬手一拍腰间,百炼软剑如毒蛇般划出两道弧光,竟硬是将那烈焰一般的炽烈刀光挡了下来!

  而向戎的袖中,也已然蹿出一只人面巨鹰,迎风而起。

  “还想跑!”

  眼见得这向戎一个箭步上了鹰背,就要当场飞走,匆匆赶回的杜乘锋登时便倒转手中厚重大刀,要将那人面巨鹰钉死在空中。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向戎,却抬手指了指山长精舍的方向。

  “比起杀我,我觉得你最好先应对一下里面那个东西。”

  “什……”

  杜乘锋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山长精舍方向。

  却只见得十余只青竹一般的枯槁手臂,瞬间便撑破了墙壁,向着他的方向猛地抓来。

  “对嘛,既然这么想和你的老师见最后一面,又怎么能空着手……嗯?”

  脚下巨鹰才刚刚升空,向戎的眉头却突然一愣。

  只见那脚下的巨鹰,确实还在扑腾着翅膀。

  但巨鹰脖子上的人面,却已经被一柄炽烈火刃钉着,一路飞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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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89章 滋阳山之祸

  眼见得失去了头颅的巨鹰一路坠地,半空中的向戎眉头紧皱。

  情况有点不正常,又或者说超出了他的认知,起码以他之前上山时候,对那小子的简短了解来看,对方并非是阮山涛这种刚正到堪称迂腐的人,其性子本质上反倒和他有些相近——而这也就意味着,那小子跟他一样,也是个知道变通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怪物的时候,却主动放弃手中的兵刃,只为了把他留下?

  这小子怕不是疯了?

  “也罢。”

  只是一个翻身,从高空坠落的向戎便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既然你想要以一敌二,那我就成全……嗯?”

  “脑瘫。”

  没等向戎动起手来,骑在马上的杜乘锋却如同一阵狂风一般,从向戎身边呼啸而过。

  紧接着,三十八条生着竹节的干枯臂膀便一路朝着向戎抓来,势头汹涌如波涛一般。

  “你!”

  眼看着那些枯槁的大手遮天蔽日,从空中坠落的向戎这才回过味来。

  就像是两个人在山林里遇到了熊,凶恶的巨熊对着二人紧追不放,这个时候,落在后面的那个人,真的需要考虑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巨熊吗?

  不,他只需要跑过前面那个人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里,被拉回地面的向戎失去了人面巨鹰的机动力,此刻却成为了落在后面的那个。而在他的身后,那个由他亲手炮制出来的,名为阮山涛的怪物,却已然追了上来。

  在那四十六条干枯手臂之间,向戎甚至隐隐能听得到,那位老友的嘶哑声音。

  “悔啊,老夫好悔啊……”

  名为阮山涛的怪物嘶哑的嚎叫着,每一只手掌之上的眼睛都涕泪横流。

  “白首空活八十余载,老夫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没办到……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变好,老夫好悔,好悔啊!”

  三百六十四条手臂齐声大吼着,向着苍天发出它们的哀嚎。

  悔啊,好悔啊,曾几何时,阮山涛还一度以为,自己扎根兖州,给人教书开蒙,便是对这世间做了什么贡献一般,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仁,自己的义,居然是如此的狭隘,居然是如此的渺小。

  他的确让兖州有了一些改变,但隔壁的蓟北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人们依旧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依旧将仁义之道弃如敝履——甚至就算是兖州,也称不上什么真正的和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人们仍旧彼此相杀。

  蓟州被攻破,他没能做到什么,皇帝要削减各州武备,他依旧没能做到什么。即便他最高的时候已经官居司徒,可回首往昔,他居然什么都没做到。

  那他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仁,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一定要做到些什么。”

  这样想着,名为阮山涛的恐怖巨物,拔出了深埋在滋阳山之下的根须。

  一时间,地动山摇。

  “阮兄!你疯了吗!”

  似乎有声音从脚下传来,听起来很熟悉。

  但阮山涛却不认同这个观点。

  疯了?怎么可能,他现在的状态简直前所未有的好。无匹的力量在他的躯干和三千四百八十六条肢体里游走着,这让他拥有了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是啊,力量,他早该想到的。

  有着这样的力量,又有谁能挡得下他的仁义!

  “轰——”

  就在阮山涛即将迈开他的六百三十二条腿,去施行他的仁义时,却有纵横交叉的十字剑光凶狠的劈在了他的身上!

  暗绿色的汁液漫天挥洒,这让阮山涛低下了头。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阻拦他的仁义,到底是哪个奸佞小人!

  “……咦?”

  出现在五千两百四十七只眼睛中的,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熟悉身影。

  “向戎?伱何时来的?”

  名为阮山涛的庞然大物愣了愣,紧接着便笑了起来。

  “是了,你该来的,这么久过去了,看来你终于想通了……怎么,你终于愿意认可,我的仁了吗?”

  这样说着,阮山涛长臂一挥,那些扭曲虬结如老树根须一般的手臂便对着向戎抓来。

  “那我们就一起来吧!为了我们的仁!为了这大陈的天下万民!”

  “……即使变成了怪物,你的眼里,还是只有大陈吗?阮兄?”

  双拳紧握,向戎就这么仰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即使变成了怪物,你的仁里,依旧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吗?阮兄?”

  “向戎贤弟!你感受到我的仁了吗!”

  一把将向戎攥起,名为阮山涛的怪物不禁哈哈大笑。

  “你说的对啊!仁就该被及天下,威服四海……”

  嗡——

  参天大树一般的臂膀消融了。

  只是瞬间,庞大的煞气洪流便摧毁了阮山涛的半边身子,让那些残枝断叶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向戎的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杆长戟。

  长戟为卜字戟,戟分双刃,一直一横,如两柄举世无双的锋锐利剑,但长戟的杆子却如同一条扭曲蜿蜒的惨白脊骨,老旧的红绸缠绕在这条蜿蜒如龙的脊骨之上,却让这白骨长杆凭空多出几分贵气,而在这贵气与长戟本身的凶戾煞气混合起来之后,便凭空生出一份雄霸天下的气势来。

  而在那条红绸的边角上,隐隐能看出,些许凤凰纹样的图案。

  “阮兄,实在是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其实不叫向戎。”

  单手持戟,名为“向戎”的中年男人抬头看着面前的庞大怪物。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项戎,大楚王室第三十五代孙……就像你的仁里不会有我这个楚人一样,在我眼里,你们陈人,也只是一群篡国叛逆。”

  但是我永远都会记得,我们一起把酒言欢的青春年少。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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