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同,”年轻人不慌不忙,“他们的彼此掠夺、剥削、杀戮,都是自然轮回的一部分。而你的掠夺,是成就你个人的超脱,而你不会回到轮回中来,你甚至要将轮回都掠夺。你要以一己之力,代替天道,以你的命令,取代天命,这是不可允许的。人道贵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私,但你的自私,却将世间万物的自私权都剥夺了,以全你一人之私。”
那声音惋惜道,“果真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汝若不从吾,便只能去死了。”
某个时间。漠南之地,吴国军队在杜祐谦的带领下,追亡逐北,一直将齐国军队赶到了卧牛山。
激烈的厮杀,痛苦的哀嚎,飘摇的旗帜,洒落雪地上的铁与血,让纯白的大地变得污秽。
曾经的状元郎、如今的大将军杜祐谦勒马、抬头,微微一笑,圣血宗内的血屠剑悄然出现在万丈高空,直刺虚空。
某个时间。万法宗外,年轻的结丹修士悟真演法真人正操控飞舟,准备去接引周国的明静公主,忽然飞舟停下,悟真演法真人飞出飞舟之外,手指作枪,毫无法力波动,但是不远处的空间被击破了一个空洞。
凌霄剑阁,重玄祖师闭关多年,忽然兴起出关,给众真传弟子讲道。
讲到兴起处,忽然御使一柄飞剑,演示起来。
那剑法变化万千,看似只有八种剑意:天,地,阴,阳,日,月,兵,四季。
但在境界高深、悟性超群的弟子看来,其中妙用无穷。
有人在其中悟得了生灭之理,有人从中窥到了万物轮回之妙。
当然,大部分弟子,从中只能悟得较为浅显的大道。
也有人一种大道都无法参悟,始终有薄薄的迷雾横亘于前;也有人从中悟得好几种或彼此相生相近、或截然相反对立的大道。
但千人千面,绝无雷同。
众弟子看得如痴如醉,浑然不觉,在头顶上方,一柄煌煌如日的飞剑,正以玄奥难解的剑意,向一处虚空连斩千剑万剑。
某个时间。天庭,玉座之上的天帝忽然皱眉,目光扫过,喃喃自语:“大道在激烈地碰撞,连此界的天道都在本能地畏惧。是何方大能在此斗法?”
他低头掐指算了算,面色大变:“天地将大变,天庭将坠落?这又是为何?”
忽然他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原来,有一位被封印了无数年、不知名讳的大能,将在未来几万年脱困,而有一位新崛起的大能,将与他战斗,从未来战斗到过去。若是前者得胜,吸收了后者的力量,就连仙界的三位九阶都无法制之。那么一切都将改变,历史将由那一位脱困的大能重新书写,甚至连吾也会变得不存在,或许整个宇宙都会被推倒重来,进入新的纪元,唯有那三位九阶能够以某种方式活到新的纪元。若是后者得胜……吾等则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这等层次的战斗,吾已经插不上手了……”到最后,他只剩深深的无力感。
更早的某个时间。赑屃在虚空中没有目的地游荡,背上空无一物。
“老友,别来无恙?”
赑屃巨大的眼睛,看向那个面带微笑的青年,迟疑道:“吾,不,认,识,汝。”
“以后会认识的。”
“原,来,如,此。汝,有,何,贵,干?”
“哦,我不是刻意来找你,只是碰巧遇到,所以和你打个招呼。对了,你可以往那个方向游去,那边即将有一位强大的真仙,准备开辟世界,你可以去助他一臂之力,将来或可凭此功德,晋升九阶。”
“多,谢,指,点。”赑屃极为尊敬。
它感受到了眼前此人无比宏大浩渺的气息,虽然不是古老的仙人,却已经距离九阶只差临门一脚,再有个几十万、百来万年的打磨,当可顺利晋升九阶。
对这样一位未来的九阶,不可不尊重。
“嗯?”那青年忽然抬手。
赑屃根本看不懂,但能感受到,那青年正在与某位存在斗法。
它作为天生神兽之裔,能敏锐地觉察到许多它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大道,正在激烈地碰撞,就像是这斗法的两位大能,在尝试重新诠释、定义一条条的大道。
若是谁争到了某条大道的诠释、定义权,这条大道便会被其占据,另一方在这条大道上便会天然处于下风。
眼前的青年似乎屈居劣势,不断有大道被他的对手重新定义、诠释。
但还好有一股不祥的劫运之力,不断消解,又重新出现,而那些被其对手定义、诠释的大道,在经过劫运之力的洗礼后,又将重新回到无人占据的情况,被两人再次争夺。
但长此以往,眼前这个青年依然难逃战败被封印的结局。
赑屃不敢久留,以免被殃及池鱼,赶紧摇着尾巴顺着这青年之前指点的方向游弋,“多,谢,道,君。吾,这,便,去,开,辟,世,界。”
魔门五真仙陨落后八十年。
崇真宗后山。
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嘴角溢出鲜血,对于仙躯来说,轻易不会受伤,因为仙躯不朽不灭,一般的伤势,瞬间就能自愈。
一旦仙躯受伤,那一定不是小问题。
三柄仙器级的飞剑悬在他身前,剑芒吞吐,似乎剑锋周围的空间都在不断地被撕裂,时间在被扭曲,大道都要被它们斩断似的。
人皇剑恢弘大气,高居如天,厚重如地,煌煌如日,皎皎如月,锋利如兵,阴阳相合,四季轮转。
血屠剑狠厉绝伦,纵横无敌,屠神灭佛。
尽欢剑似乎随时能碎裂时间空间,让一切归于混沌,再重开秩序,重演地水火风。
然而若仔细品味,或可从它们那傲绝当世的剑意中,品到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
头戴冕旒、威严而冷漠的目光穿透垂旒看下来,没有任何人性化的意味,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汝确实不凡,让吾都有些惊讶,当得起‘一代天骄’之称。若是给汝一些时间,汝当为这个纪元的第五位九阶。不过现在汝大势已去,败局已定,非要顽抗到底么?那可别怪吾不给汝留体面了。”威严的声音道。
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微微一笑:“魔主你也很厉害,刚刚从封印中透出一点力量,就以一敌三,同时对抗三位同阶,竟然还能占据优势,不断解封、不断复苏,现在还能再同时对付我。而且这还不是你的极限,真难以想象,你若完全复苏了,会是怎样的光景,我只能说,牛逼普拉斯。”
魔主不知道牛逼普拉斯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听懂杜祐谦话语中的钦佩加上一点调侃。
“汝敢对吾动手,确实有点不自量力了,但吾可原谅。现在汝既已知道厉害,是否重新考虑,交出轮回镜,投入吾麾下之事?只要汝改变道路,吾之承诺依然有效。”
“哈哈哈哈!”杜祐谦欢畅大笑。
魔主的目光透过垂旒看着他,那威严冷漠的目光忽然有了一丝变化。“轮回镜呢?轮回镜为何消失了!”
“你牛逼,你了不起,我承认我打不过,但那又怎么样?不代表我拿你毫无办法。你以为你能心想事成,万物都要匍匐在你的脚下?呸,我去你的,老子不服,轮回镜也不服!你看,轮回镜宁可以身化道,放弃自我,也要拖你下水。而我,和你一番缠斗,不是不自量力的挑衅,而是要和你深深地纠缠啊!你击败了我,你重创了我,可我也达到目的了!”杜祐谦大笑不已,“你不是要占据轮回大道么?那就请君入瓮,来品鉴一番吧!”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收紧,要将魔主和杜祐谦一齐卷入。
那是最为精粹纯正的轮回之力,轮回镜作为九阶仙器,其熔炼的轮回大道,本就是宇宙中最顶端的大道之一,就连九阶大能也不可能免疫其影响。
何况轮回镜此时放弃自我,身化大道,更是将这轮回大道演化到了极致。
而杜祐谦的混沌之道、秩序之道,加上位于中间的太极之道,亦形成一个轮回,为轮回大道添薪加火。
轮回不是生,也不是灭。
而是由生到灭,由灭到生。
既非混沌也非秩序,而是周而复始的过程。
轮回不是一个事物消失又出现。
更不是一个人死去又重生。
正常来说历经轮回后的人,不再是原本那个人了。
哪怕有一点真灵不变,但身体、魂魄的大部分都已改变,生活的经历改变,你还能说他是同一个人么?
杜祐谦是特殊的,原本他是被轮回镜护持,保留全部的记忆和魂魄转世。
而哪怕是被他唤醒前世记忆的林莎、芳华、无哀等,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变化。
就比如太俞明静帝君,早已以“太俞明静”自居,而不用前世的名号“神月华池”。
前世之我,非今世之我。
杜祐谦是要裹挟着魔主,一起堕入轮回!
那是彻彻底底的轮回。
就连九阶大能,也无法找到他们的转世。
就连有着天赋神通的鬼腹猫,也无法看穿他们的转世身。
这也是轮回镜曾经告诉他的,最后的办法。
垂旒后的目光,变得复杂,“汝莫非疯了?汝可知,轮回镜以身化道,灵性不存,再也无法主导汝的轮回,不能控制汝转世的时间和地点,不能令汝觉醒前世记忆;吾等这一入轮回,便是身不由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尽数找回前世的记忆,或许会永远沉沦下去,永世不得解脱。”
杜祐谦镇定地说,“我不怕。我相信,自己必定会比你先从轮回中觉醒,然后找到你的转世身,将之斩杀。”
“哼,”魔主道,“信不信,吾在入轮回之前,先斩杀你的亲朋爱侣,让她们也入轮回!”
杜祐谦坚定不移:“我会找到她们,再接引她们。哪怕你让她们形神俱灭,不入轮回,我也可以在击败你之后,回溯时光,让她们重现于世。魔主,语出威胁,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莫非是怕了?”
魔主威严冷漠如故:“并非威胁,吾从不忌于使用任何手段。”
“但现在你已无计可施,黔驴技穷。”
“吾本就要占据轮回大道,现在汝用轮回大道来困吾,吾求之不得。待吾占据了轮回大道归来,便会重开纪元,而新的纪元里,不会有汝的位置。”
“多说无益,我们就同入轮回,再分高下吧!”
轮回的大网在收紧,收紧。
杜祐谦的仙躯寸寸崩裂,元神入了罗网。
魔主那威严冷漠的脸,也扭曲变形,没入轮回之中。
宇宙中,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斗争,终于平息,再没有半点涟漪。
归于寂静。
浩渺宇宙深处,有大能叹息。
“善哉!”
“趁机加固封印吧。”
“那也无用,若他脱离轮回,寻回真我,还是能再度打破封印。吾去也!”
“道兄要去何方?”
“吾要趁他还在轮回中,寻找超脱之法,不想再浪费时间去加固他的封印。”
“同去,同去。”
第三人也叹道:“去休!这个宇宙,就留给他们折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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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香城。
因旁边湖中盛产一种有异香的四阶菡萏而得名。
据传此地在几千年前曾是一片常年风沙不停,难以居住的沙漠深处,名叫“无尽沙海”。
但小杜却从未见过沙漠是什么样子,也很难想象风沙不停是怎样的景象。
小杜姓杜,没有名字,爹妈死得早,也没有亲戚可以依附,还好邻里有几户良善人家,他打小就是吃百家饭,倒也平安长大了。
十二岁时,小杜在一家药材店当了伙计,因为人聪明伶俐,自学读了写书,自己摸索,很快就入了门,开始跟着老师傅学抓药。
十四岁的时候,他有一次给店里的高级供奉送饭,看到对方正在炼丹。
对方见他年纪小,也没在意,随他观看。
过后随口问了几句,结果小杜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虽然不免谬误,但仅凭旁观就能有如此认识,可见在炼丹一道上简直是天纵奇才。
那高级供奉出于惜才之心,便偶尔会指点小杜几句,还传了小杜半篇粗浅的吐纳口诀。
虽说不上倾囊相授,却也有半师之恩。
之后那高级供奉为了寻求筑基的机会,离开了药店,走之前特地向店主推荐了小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