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D-14134只感觉心脏痛苦无比,仿佛被钢钎穿插,不,更像被迟钝的刀子划开瓣膜并往上倒辣椒油。
咔……D-14134咬紧牙关,脸色惨白,他想要翻身,却发现自己连挣扎的力气都分不出了。
可情况还在恶化。
他感觉大脑抽痛异常,整个脑海被混乱到极致的声音填满、搅拌。
充满愤怒与绝望的嘶吼,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咆哮,如同针刺一般的尖啸……
源自身体内部的剧痛,从精神深处蔓延而开的痛楚……
只是其一就足以让人难耐,更何况二者叠加!
D-14134已经难以思考。
他就像在直面海啸,光着身子抵抗雪崩,光是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哪还有精力去多想?!
呼吸急促而沉重,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湿透了衣服。
他眼睛紧闭,眉头紧锁,表情扭曲. .
……
“撑下去!撑下去!”有玩家高呼,身临其境。
“就差一点!”也有人心脏狂跳,忘记了呼吸。
……
在开始这个天真的计划之前,他对这样的下场就有所设想。
即使心脏真的能成为新的囚笼,也应该一个囚笼对应一个囚徒,排排坐,吃果果。
而不是把所有囚犯塞进一个囚笼之中。
联邦的监狱因为犯人过多,都不再收押犯人。
更何况,他的心脏仍是肉体凡胎,既不是钢筋混凝土,也不是神秘莫测的主。
当它化为囚笼的那一刻起,就要开始遭受由内向外的压力,直至最后彻底爆裂。
那会很疼。
前所未有的疼。
他早已明晰这一点,但当这一切发生的瞬间,还是差一点就要放弃,差一点就要举枪结束这一切。
就好像几十米高的过山车,开始垂直俯冲一样。
再怎么有准备,也抵不过真正到来的那一瞬间。
而他承受的激烈程度是过山车的几百倍、上千倍。
这里一共有一百多个怪物。
把它们全都压缩进一颗心脏中,就好比三体人降临前,大发慈悲,把所有地球人圈禁在澳大利亚一样。
而D-14134面临的情况,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当新的影子怪物,被成功封印到心脏之中,D-14134难耐的疼痛就剧烈一分。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手指紧紧扣住祭坛的边缘,指节泛白。
但这还不够。
他还得一边努力无视脑海中无数只怪物传来的不甘吼叫、咆哮,一边集中精神死死咬住牙关,试图抵抗心脏撕裂的趋势。
房间内满是亮光,地板熊熊燃烧,火焰欢快地舔舐着可以舔舐的一切。
黑影怪物脚下的地板也升起青烟,忽的燃烧起来,但它一点不受影响。
火光摇曳,房间内的一切影子都只存于房间顶部。
黑影死死盯着祭坛上的D-14134,面容扭曲,而在光影之中,更显狰狞。
难得的,它第一次恼羞成怒。
它缓步靠近,每迈出一步,来自仪式的力量就强烈一分,抽离它的同胞,把它向外排斥。
强大如它,这几米的距离也走了相当的时间。
时间是公平的,不会只在一方显现。
当D-14134走到祭坛前时,D-14134也遭受了同等时间的折磨。
在黑影眼中,D-14134已是强弩之末。
只需要稍微的干扰,施加些许力量,就可以彻底碾碎这个烦人的蚂蚁。
黑影紧紧盯着祭坛上的虫子,露出一丝狞笑。
——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主的计划!
它抬起手,准备给D-14134最后一击。
但在攻击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或许是D-14134这些日子练就的危险感知,或许是他一直防备着黑影的攻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奄奄一息的他,3.0竟然勉强举起了匕首,拦在黑影手臂下落的路径上。
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挣扎。
双方的力量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之上,遑论一者生机勃勃,一者濒临死亡。
伴随着金属崩断的声音,骨骼断裂的脆响,D-14134手中的匕首,以及持有匕首的胳膊,先后断裂。
匕首断成数节,碎片四散而开,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三道血印。
这样的代价固然惨痛,但此时,D-14134却觉得极其划算。
至少,争取了几秒……
至少,他这条命还能延续一会儿……
至少……
站在祭坛前,黑影怪物看着被剧痛折磨、面容扭曲的D-14134,面容依旧狰狞。
反抗?反抗!反抗啊!!还得死!!!
一击不中,它准备继续抬手,碾死这只半死不活的虫子。
就在这时,它身躯猛然一震。
黑影突然感觉身上的斥力消失不见,紧接着一股无比强烈的引力传来,撕扯着它的身体,想把它带向某个地方。
它低下头,满目愕然。
它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同伴,它的形态也变成了最初的人形。
时间到。
它没有机会了。
不!
我不要再被关进囚笼!
主啊!主啊!您还在注视着我吗?
它挣扎着想要后退,但吸引力不断增强,把它吸起,延展,拉伸,拖曳着直奔心之囚笼。
在消失的最后一刻时,它在绝望中最后想感受一次主对它的怜爱。
主没有给予它回应。
下一秒,黑影怪物也被成功关押。
D-14134的身体猛地弹起,又忽然向前弯曲。
他再也忍受不住体内的痛楚,一个翻身从祭坛上跌落而下,身体蜷缩成一团,彻底陷入昏迷.
第三百一十六章 那一声枪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毫无疑问,在仪式开始后,D-14134的状态就开始飞速下滑。
在封印黑影怪物之前,他已经算是躺进了棺材中,就差盖上棺盖,下葬了。
即使是银河中的百战老兵,在看完这个男人十死无生的反抗后,也不禁动容,献上他们的敬意。
对英雄、对牺牲者的敬意,即使离开地球,离开人类这一种族,都不会改变。
任何一个种族、一个文明。
想要从生命最原始的形态开始,登入太空,都少不了一个又一个点燃自己,照亮幽邃宇宙的开拓者。
“他还活着吗?”有人问.
“不知道,但希望他没死。”
“按照人类的标准值估算,他的失血总量早已超过了危险线,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不……他还不能死。”有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以自己的心脏为囚笼,关押囚犯,可若他就这么死去,囚犯会全部被放出,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即使他还没死,他又该如何去击杀囚犯们呢?要求不要太多,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Morituritesalutant”
“Morituritesalutant”
“Morituritesalutant”
……
无尽阴影之下,一片汹涌着黑色浪花的水面之上。
一个面容憔悴,脸颊有伤的断臂男子随波逐流,他没有任何动静,如同一截枯木,似乎早已断绝生机。
又一道黑色的海浪于天边升起,涌来,差一点将他卷入这片海洋更深处。
就在此时,他猛然睁开了眼睛,接着大口喘息起来,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
随着他的苏醒,这片海洋也似乎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这是哪里?我是死了吗……
他如此自问。
11 他似乎并没有死,却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一片从未听闻的世界。
“难道是穿越?”他嘴角咧起,却扯动了三道伤口,让这笑容变得有些难堪。
躯体的痛楚未曾减轻,源于精神更深处的喧嚣仍存。
更直接的证据是,他仍然感觉不到那条,为了抵挡黑影怪物而断去的手臂。
他深吸一口气,却不禁面生厌恶。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既不是海水的咸味,也不是普通的腐败或潮湿的气息。
这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气味,掺杂了苦涩、寒冷、恶臭、酸臭等气息,比露天旱厕的味道更令人难忘,像是长久的绝望和痛苦凝结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