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我们没有旅行这么——”
突然间，她察觉到艾莉丝一直在看着她，抱着胳膊，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而艾莉丝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悲天悯人的情绪，那是对自己的怜悯。
噗通！
克里斯蒂娜的心脏急速收缩了一下，又扩张开来，她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变化，便凝固在了那一刻。
噗通！噗通！
克里斯蒂娜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脑海中骤然蹦出了一个关于一个又一个关于末日的常识：
在末日开始后，时间密度分布不再均匀……
现实稳定锚能够锚定时间流速，让锚周围的时间和末日前一致，外域的时间流逝得相当缓慢……
呼——呼——呼——
短短一瞬间，克里斯蒂娜脑海中就仿佛有一个又一个惊雷接连炸响。
她嘴唇翕动，呼吸愈发急促，目光也有些呆滞，浑身的肌肉开始紧绷，似乎在竭力阻止大脑得出最终的答案。
但这努力太过苍白，被摆在眼前的现实无情击碎。
汤米可能早早就进入了城市生活，她以为自己能在荒野上找到弟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汤米不在了……
那……我这一路走来，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在视野发黑的状态下，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提问：
“相对基准时间来说，我们真的旅行这么久了吗？”
被克里斯蒂娜空洞的眼神注视，艾莉丝撇过眼神，摇了摇头：
“是的。事实上我觉得这位克尔温先生记错了，应该是大约四百年前。”
似是房间内的光线太过昏暗，克尔温完全没有察觉到克里斯蒂娜的异状，仍在垂眸苦思：
“等等。”他说。
“在这位汤米祖师爷的经历中，确实提到过一位叫做克里斯蒂娜的女性，好像是他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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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声称他本来不是沃克伍德人，是从新新约克漂泊过来的，他——”
克尔温话语突然卡住。
与此同时，他看到克里斯蒂娜的眼角不断有眼泪滚落。
“那传说里有没有提到过，他活了多久？”
这句话被克里斯蒂娜哽咽地说出——她只能说这么多了。
“呃……”意识到眼前之人的身份，克尔温也有些局促。
他在尘封已久的记忆中翻找起来，最终找到了一个明确的数字。
“貌似是七十三岁。别难过，姑娘，别难过，据说这位祖师最后是笑着走的——”
“好了，谢谢你，克尔温先生。晚安。”
意识到克里斯蒂娜的情绪已接近崩溃边缘，艾莉丝连忙把斯普林菲尔德家族的后裔往门外请，免得再刺激到这位可怜的先祖。
克尔温一步三回头，他相当不放心自家老祖的状态——任谁突然收到亲人离世的噩耗，一时之间都会难以接受。
眼见房门与黑暗的夜色越来越近，克尔温忽然转过身：
“那个，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克里斯蒂娜抬起泪眼婆娑的面容，艾莉丝也停下了送客的脚步。
“我们家祖祖代代传下来的东西里有几卷磁带。”
. ..... ...
“据说是他还活着的时候做的录像带，但我从来没看过。”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这儿有能播放它们的机器，你们可以拿去用。”
完了，克尔温还补充了一句：
“不过这些东西年代太久远了，还能不能正常播放我也不确定。就算可以，恐怕也只是一次性的了。”
……
“这可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话说回来，「漂泊者」能够自证的方式很多吧……为啥「漂泊者」偏偏选择把克里斯蒂娜的幻想敲碎？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谁知道呢，但既然人家能够看到所有人的过去未来，还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就意味着，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而非临时起意。”
“「全知」……可怕……”
“所有未来在它的观测中都变成了纯粹理性的选择和计算，无关其它，基金会是怎么制造出这样的机器的？难道基金会早就知道了世界的结局，并坦然接受？”
“我说，基金会现在还有这种机器吗……”
……
没过一会儿，克尔温抱着一台长方体机器和一小箱磁带返回了。
他默默地将放映准备做好，然后将录像带送入机器中。
随着机械转动的声音响起，黑白画面投影到了墙面上。
短暂的黑幕后，一个阳光俊朗的大男孩出现在画面中。
他一头短发，脸颊棱角分明，体格魁梧，肌肉线条分明，彰显着年轻的活力。
克里斯蒂娜握成拳的手紧了紧，画面中的大男孩虽不再年幼，但眉毛、眼睛都还和儿时一样。
这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汤米。
在画面中，汤米脸上挂着笑容，对着镜头招了招手：
【嗨，姐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份录像，或者……会在什么样的时间和场合看到。嗯……】
【从头说起吧，我没有死在那场要命的暴风雪里，我记得我被风卷起来，然后撞在什么东西上。】
【而当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医疗所的床上——一支返回城市的救援队救下了我。】
【沃克伍德这个城市虽然也有些自顾不暇……但起码比新新约克的情况要好很多。】
【这真是奇迹……我原本以为我死定了。】
【我被送到了当地的孤儿院，就这么读完了学校，找到了一份工厂里面的工作，总之，我现在能够独立了。】
【我改了一个更正式的名字，托马斯，但对你来说我一直都会是汤米吧。】
【哦，顺便一提我找了女朋友，不知道你这个当姐姐的会怎么想，如果你还在我身边的话。】
【我小时候可没觉得自己这么帅。】
【我录下这段，也许未来某天你会看到吧。】才.
第三百四十五章 使一颗心免于哀伤
当录像带更换，出现在画面中的汤米也成熟了许多。
胸膛变得厚实，肩膀变得宽大，是一个成年男性的模样了。
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还有一种克里斯蒂娜曾经见过，但现在不那么熟悉的表情。
——对于生活的向往。
【好久不见，录像带很贵……所以我想，尽量节省着拍吧。】
【我们有孩子了，是个男孩。我们叫他阿尔伯特。】
【沃克伍德的近况很好，每一个人都在有力出力地建设着它。】.
【上个月我在生产车间受了伤，左手的小拇指坏了，医生们只能把它切掉。不过问题不大，这不影响我干大事。】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父亲了。】
【我们的城市在这段时间建起了中央的照明塔，世界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了。供热场也逐步运行了起来，我们在阳台上种了几株绿植，有兰花和风信子。】
【录像带又要到头了，说点什么呢，嗯……知道吗，我——】
克里斯蒂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尽力露出一个还算不错的笑容。
至少，汤米过得还算不错……不是吗……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然后咬着嘴唇，换上下一盘录像带。
出现在画面中的汤米，已经步入中年，头发两侧出现几缕银白，眼角和嘴边有了细微的皱纹。
他的身材保持得相当不错，尽管不再像年轻时那般精壮，但仍显得健康和力量十足。
似乎并没有生活在末世中一般。
【晚上好，我录这盘视频是想告诉你，我们一“一五三”切都好。】
【我的妻子说我看起来变老了，她说得没错，40岁的汤米已经不再年轻了，阿尔伯特已经上了小学，他的妹妹也已经过了吃奶的年纪。】
【我当上了城市的工程师，参与了许多重要的规划。】
【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还买了一辆车。虽然沃克伍德很小，从一边到另一边也不过是四个小时的车程，但有一辆车还是让孩子们都很开心。】
【我也算是小有成就了，姐姐。】
【有时候我在想这一切是不是我在暴风雪中临死前的一场梦。这真的是我从没有想过的生活。】
【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应该放下你。已经快三十年了，你还在外域漂泊吗？还是说和我一样被救起到某座城市中，那里对你好吗？】
【告诉我你还活着，姐姐，用什么方法告诉我，求你。】
我还活着，弟弟……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好想你……
克里斯蒂娜一边笑着，一边落泪，又换上了一盘录像带。
加上这盘，还剩两盘了……克里斯蒂娜在心中默默想着。
汤米过得幸福美满，这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一场致命的暴风雪将姐弟二人粗暴拆散，命运也由此走上了两个不同的道路。
但至少汤米看起来过得不错。
如此想着，克里斯蒂娜按下了播放键。
只是，当汤米再次出现在画面中时，克里斯蒂娜的心突然一抽。
画面中的汤米神情颓丧，皮肤干枯，眼睛红肿。
他的头发头发近乎全白，凌乱不堪地披散着，手中紧握一瓶烈酒。
他默然无声地对着镜头，间歇性地、机械般地将酒液送入口中，仿佛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哀伤送入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