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日,上午6:00。
“……”
双眼骤地睁开。
当亚当从那种情绪之中脱离之时,他已经忘记了溺亡自己的,是何种过往。
又是这样……
亚当抬起手,搭在眼角揉弄,徒劳地和眼球内部传出的不适感相对抗,像着了火,又酸又涩。
过了一阵,那肿胀破裂的幻觉才稍微缓解。
亚当离开了床,没有试图回忆被埋葬于梦醒时分的梦境,不知是害怕捡起某个不应出现的碎片,还是看到不被允许的真实。
他站到盥洗室的洗漱镜前刷着牙,一只细小的黑色蛞蝓突然从他的眼角滑落,掉进了酒店洗手间的水槽里。
“hfuidsafaz……?”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他揉了揉眼睛,牙刷上的泡沫顺着脸颊流淌。
亚当凑近镜子,仔细端详起来。
没错,还有一条更大的蛞蝓,黑色的尾部正从他的泪管缓缓探出。
把嘴里的牙膏与唾沫吐掉,亚当抹去了嘴角的泡沫,从洗漱包中取出一把镊子。
他小心翼翼地夹住蛞蝓扭动的尾巴,把它拔了出来,就像拔一根鼻毛那样。
他把蛞蝓丢进水槽和朋友团聚,然后把它们和着牙膏沫一起冲走。
当做完这一切,亚当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发生了什么……”
亚当长久地凝视着水槽的排水口,心中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怎么也抓不住半点头绪。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进行晨间的准备工作。
……
看着画面中的怒涛展开,观众们纷纷表示有被震撼到。
“?这什么展开?”
“什么叫不看后悔,看了更后悔……我觉得我眼睛里有蛞蝓在爬。”
“yue了。”
“为什么是蛞蝓?他被妻子实施了记忆删除手术后,又被某个收容物给感染了?”
“亚当一出场就这么炸裂,我有预感,接下来的内容会更炸裂。”
……
新英格兰交响乐团巡演了将近一个月。
今夜,是最后一场演出。
对亚当而言,巡回演出是一次对生活可能性的探寻。
他能够在这段时间内,推掉一大堆俗世顾虑,尽情沉浸于音乐的世界,生活简单到只需起床、旅行、表演和睡觉。
但连着四周也让人精疲力竭。
即使是乐团中最乐观开朗的成员,也难掩倦怠与神经质,曲目表在反复演奏后也变得乏善可陈,令演奏者感到枯燥。
按照日程表,今日的排练在中午十一点开始。
亚当随身带着他的礼服和小提琴,从酒店打出租车去会场。
小提琴是家族祖传,有着数百年历史,礼服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一件普通的演出服饰。
音乐厅坐落在繁华市中心的喧嚣腹地,即使已经错过上下班高峰期,出租车依旧步履维艰。
找了个地方提前下车,亚当穿过繁忙的人流来到后台,随后换装打扮,取出小提琴调音。
今晚的曲目,他早已烂熟于心,对此刻回想起来,与其说是温习,倒更像是消磨时光。
之后便是无聊的等待时间,亚当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浏览起新闻。
不出所料,一些他无法理解的恐怖潮流正在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
今天的流行风尚是涂抹一个黑色矩形,在墙壁上、在镜子顶端,或者在画作边缘留下这种莫名其妙的标记。
而周围人们的交谈,更是让他感到困惑——他们使用的语言陌生且奇特,仿佛是英语的变种,元音和辅音都被置换。
亚当并非歌手,但在过去他曾演绎过包含拉丁语、德语、希腊语、法语等歌词的作品,今天听到的这种语言却令他摸不着头脑。
似乎不属于人类文明,像是被生硬创造出来的语言一样。
他没放在心上,说不定是某种新流行起来的独特语法,就像那些黑色矩形一样。
排练按部就班地进行,亚当的演奏始终保持着应有的风度。
然而,他注意到乐团中许多人似乎心不在焉,他几次尝试以眼神与指挥交流,得到的回应同样心不在焉。
晚餐休息时,那位名叫Luján的指挥私下对他说:
“他们的眼神需要调整一下。”
亚当一时之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条件反射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试图从集体潜意识深海上浮而出,却失败了。
亚当只感觉自己突然间有些恍惚,他也没在意,对指挥问道:
“你是说,激光手术?”
“@¥%*#!%……”
Luján回答了几个无法理解的音节,悄悄走开了。
……
“黑色矩形?那个巨型墓碑还能对世界施加这种影响?”
“3125开始搞事情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啊,世界开始不对劲了,亚当的反应也不对劲……”
“不对,不是墓碑,是灭绝了那个古代文明,把它们名字变成矩形的那个异常实体!3125开始活跃了!”
“这就是一点点看着世界变得陌生的感觉吗……”
……
观众席开启,全场满座。
照例,交响乐团在原地等待,直到所有用于辅助演出的设备完全启动。
今日,这股焦虑感尤为强烈,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了他,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冲动让他想跑掉。
“没错,”他心中暗忖,“我随时可以亲手葬送我的职业生涯。”
肯定了,他想着。我可以马上毁掉我的事业,就现在. .
思绪纷飞间,他甚至想象自己迅速打包,冲向舞台出口,送他来的那辆出租车说不定还堵在路上呢。
但他很快便把这念头按了回去,这不过是个幼稚的臆想。
漫长的巡演已经迎来尾声,只差这一场演出就将画上句号。
终于,帷幕拉开,聚光灯下的亚当登场就位。
今夜的首曲是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第一乐章宛如一首宁静、缠绵且略带哀愁的夜曲。
亚当今晚状态绝佳,全身心投入演奏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音律变得炽烈,乃至野性十足。
而就在这时,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发作了,整个会场的气氛陡然变化,空气似乎变得燥热,就像是有人关闭了空调冷风一样。
亚当起初并没在意,但他身后的旋律开始减弱,指挥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困惑中,亚当继续演奏了一两秒。
然而很快,他意识到有些异常,一种只有他无法察觉、却被所有人所共睹的变化正在发生。
他从琴弦上抬起目光,瞥见了Luján正紧紧盯着他。
实际上,乐团里的每位音乐家都用同样冷漠、压抑不住愤怒的表情注视着他。
亚当眨了眨眼睛,接着瞳孔骤然扩张。
整个乐团,整整七十人,被一种来自异域、形态扭曲的粉棕色肉团替代。
每个曾经是头部的地方,都变成了一团厚重的突起,布满呆滞的眼球和柔软的裂口,它们的帽檐上生长出各种恶心且颜色混杂的真菌。
它们身上挂着黑白布料,掩盖着斑驳不均、毫无规律的躯体。
经由怪异裁剪或掩盖或凸显着它们满是斑点、毫无一致的身体结构。
亚当在极度恐惧中起身,踉跄几步,差一点就要从舞台前沿摔下。
他的胃部痉挛,强烈的呕吐欲望冲击着大脑,但内心的某个疯狂角落仍在告诫他:
“等等。”
“一切都没有变吧?”
“人类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不是吗?”
“出了什么事?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有什么不对……人类不是这样的……
恍惚之中,亚当回过神来,再一次目睹了「真实」,这仿佛旧日支配者眷族仪式现场的疯狂一幕。
惊惧之中,试图找到半个还能被称之为「正常」的、符合他一贯认知的「人类」。
但观众席里坐着的,都是同样恶心的肉团,无一例外,无人幸存。
他们同样被取代了。
相较于这糟糕的事实,还有一个更糟糕的问题等着他——它们知道他没有被替换。
当一个人,一个没有任3.0何超凡力量的人,刷新在了噬人怪物的巢穴中时,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跑!
快跑!
求生的欲望唤醒了亚当的心智,让他不再试图辨认究竟是世界出了故障,还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亦或者他才是真正的疯子。
亚当抱紧小提琴,踉踉跄跄地冲过舞台,越过指挥,向着侧翼区狂奔而去。
此刻,音乐家们纷纷从座位上起身,任由乐器砸落在地,发出嘈杂而凌乱的终止符。
指挥率先行动,其他音乐家亦步亦趋。
当亚当抵达侧翼区时,两名后台工作人员已在那里等候,它们面带那种平静而又充满怒意的表情,张着恐怖噬人的怪异巨口。
无路可走!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