ω-0曾以庄重肃穆的目光见证对亚当·惠勒的心智抹除。
但，出于对马里昂决定的尊重及对亚当安危的考虑，他们刻意没有关注亚当之后的行动，并销毁了相关记录。
“他或许还活着，我不确定。”
乌尔里希心中很矛盾，她也不知道哪种情况能好点。
是早早死去，免于在地狱中受苦，还是依然存世，在绝望之中艰难求生，或者被3125奴役，成为祂的奴仆。
在至高神性面前，人类文明的一切反抗都显得那么贫弱，基金会过往对付「异常」的那套经验只显苍白。
理念形态的至高神性或许可以被更好的理念杀死，但倘若祂进入了现实，拥有了物质的身体呢？
乌尔里希很能明白桑切斯的绝望，因为她也深陷其中，只不过她还想挣扎一下。
“看，”马里昂低语。
她掌心捧着一道光华流转的意识流，来自某人的思绪碎片。
那正是亚当，这是一条通向他的记忆纽带，宛如奇迹。
马里昂居然把他从「收容物-3125」核心中剥离出来。
他面目全非，几乎完全被「收容物-3125」操控，仿佛每一根神经、大脑中的一切都被祂所替换。
然而，在他心灵深处，还有颗闪光的种子在顽强挣扎，亚当并未屈服，仍在奋力抵抗。
乌尔里希迟疑了。
她清楚亚当的心智结构拥有一种罕见且独特的特性，对外部干扰有着极强的抵抗力。
世界上有成千上万人具有这种特性，但他们并无异于常人的外表，ω-0想从全球数十亿人口的基数中找到他们太过困难. .....
他们可能是燎原的星火，但现实并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可能拥有此种特性的人都死了，只剩亚当幸存，唯有他熬了过来。
要怎么选择？
要把所有的希望赌在这个男人身上吗？
“我看见他了。”乌尔里希做出了选择。
马里昂没有回应。
“我会将他带出来。”乌尔里希许诺，仅仅想到这个尝试就令她五脏六腑紧缩，“我会让他来见你。”
马里昂没有回复。
短短六个连贯的词语已榨干了她所有力量，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与沮丧，仿佛被压在沉重记忆的铅块之下，思考与生存皆成为痛苦。
许诺之后，乌尔里希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在思索怎么完成自己的诺言。
乌尔里希与实体宇宙展开交互的能力非常有限。
其他ω-0特工能制造真实的超自然现象——调整温度，移动家具，但她并非这方面的专家。
她能做到的事情不过是拨打电话，在墙面上留言之类的小事，这些能力不太可能让亚当动起来。
她甚至无法确定，亚当是否真的还具有自我意识。
经过一番思索，乌尔里希决定深入亚当的心智内部，进行一场外科手术。
他的心智非常坚固，又无时无刻沐浴在「收容物-3125」辐射般的存在下。
乌尔里希只能小心翼翼地割上一刀，切除部分，随后等待亚当的心智自我修复，再等上几天，进行下一次切割。
整个行动跨越了现实中的数周时光，所需的巨大耐心几乎超越了乌尔里希的极限。
这期间，马里昂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似乎只剩下几个词的机会，每说一个都会让她离崩溃更进一步。
马里昂必须谨慎使用，耐心等待。
“他一定会来。”乌尔里希说，“很快就来。”
……
乌尔里希在遥远、抽象的高处，凝视着亚当·马里昂蜷曲的身影。
在写完那些字后，马里昂·惠勒已经死了，其理念形态彻底消散。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亚当·惠勒的精神世界随之崩塌，散落一地。
这一幕落在乌尔里希眼中过于可怕而不可思议。
亚当的心智不应如此脆弱，哪怕他的心智被「收容物-3125」吞噬，又被救回，都没有像现在这般零碎。
或许这1.8就是这个男人真正的弱点，只有这个方法可以伤害到他的心智，让他彻底崩溃，再也无法缝合自己。
——把他的妻子带给他，一个脑部严重受损的残废，就在她将死之时
乌尔里希于黑板另一侧悄然提笔，避开马里昂肖像所在之地，选用另一种字体：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亚当，请接听电话】
【我需要你的帮助】
亚当颓然倒卧于冰冷的地板上，陷入昏厥。
他没听到乌尔里希正竭力通过另一间办公室的电话呼唤他，让那电话铃声徒劳地回荡在空寂的教学楼中。
“罢了。”乌尔里希轻声低语。
无人倾听，也无须有人倾听。
她也如马里昂一样，正在死去。
随着马里昂先一步离世，最后一根锚定乌尔里希存在的纽带也不复存在了。
她可能还有最后的几个小时。
乌尔里希看着亚当心智中，那段关于马里昂的记忆正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她此时的形态，倒是让她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支持她进行一次更清洁、更永久性的处理。
虽然对当事人而言，这将会是难以忍受的剧透。
“我不能失去她。”亚当的声音从紧贴地面的脸庞传来。
他哀求着：“求你了，不要夺走她。”
【你必须拯救世界】
【没别人了】
“让世界下地狱去吧，让它灰飞烟灭。”.
第四百零二章 一场会议
在乌尔里希的注视中，亚当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相较于上一次，此时的他精神焕发，满溢着活力，迫不及待地想要行动。
乌尔里希松了口气，她开始凝练关键信息，言简意赅地解释一切：.
基金会、逆模因部、当前局势、任务目标。
出乎乌尔里希意料的是，亚当展现出了卓越的理解能力，在她解释了这些内容后，他提出了一系列追问。
这总归是好兆头。
“我对你的记忆不足以维持「记忆纽带」吗？”亚当问。
“你的记性也许很好，”乌尔里希无奈叹息，“但你还对我不够了解……所以，不行。”
“唉……”
之后，乌尔里希详尽地告诉亚当，怎么才能找到Site-41。
要避开人口密集的城市区域，要提防那些狂乱肆虐的异常，还要当心3125嚎啕集聚的爪牙。
此外，Site-41被厚重的逆模因帷幕遮蔽，亚当需要提前做好充分准备，然后径直穿过它。
接着，乌尔里希介绍了几种能够避开3125猎犬们的方法，并选择隐瞒亚当身具最大的优势：
鉴于亚当刚从「收容物-3125」的掌控中逃脱，对于那些怪物而言，他的气息仍「恰到好处」，足以使他在它们面前悄无声息地穿行。
她不愿他因过分自信而放松警惕。
最后，她又细致讲解了一些基本的生存策略。
“我有过徒步旅行和野外露营的经验。”亚当自信满满。
然而，他未曾体验过在已被「异常」侵占的陌生世界中跋涉，更未曾在断绝电力与水源供给的情况下熬过数月之久。
显然，他们之间还有许多话题亟待探讨。
一人一魂灵通过电话交流了许久，直至15亚当意识到窗外的景色已太久没有变化。
窗外的那轮红日似乎静止不动了，没有升起，也没有落下。
要么地球已经彻底停止转动。
要么那仅是个披着红日外衣的幻象。
“我不知道。”
乌尔里希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曾经基金会也许能回答这个问题。”
“看来基金会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亚当若有所思。
在遥远的天堂，乌尔里希疲惫的笑容微微绽放。
“基金会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她低语道。
“乌尔里希女士，我感觉我们的相聚时间要结束了。”亚当的声音略显沉重。
通话至此，乌尔里希的声音已经相当虚弱，让亚当想起那些影视剧中处于弥留之际的病人。
她听起来就像是一缕青烟，随时会被风吹散。
人死后可以进入「天国」，可当「天国」坠落，圣灵再次死去，她又要前往哪里呢？
“的确。”乌尔里希轻声回应。
“你正面临着无比艰巨的困境，”亚当饱含敬意。
“相比之下，我所面临的挑战虽还是很骇人，但要好的多得多了，多亏了你的帮助。”
“我会尽我所能，我也会记得你，尽管这并不会改变什么。”
“杀了那东西，亚当先生，”乌尔里希说，“当你有机会，不要迟疑。”
“嗯。”
就在同一时刻，乌尔里希身后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冷笑，仿佛利刃划破寂静。
她转过身去，只见有个年轻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而她居然一直没有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