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希望太过脆弱，只要有一个异常发现了他，便能将其毁灭，难度不比捣毁蚁巢高多少。
但就算如此脆弱，这份希望化为责任落在他身上时，也过于沉重了，简直是一个台钳，牢牢地钳住他的头脑，每个夜晚都能将他惊醒。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眩目的偏头痛如影随形，孤独与压抑感如潮水般涌来。
是时候做出最后的决断了。
……
在8号楼和编号为22E的设施之间，有一道垂直的入口，那是一个三十米宽的六边形竖井，上方横亘着一台醒目的黄色起重机。
这竖井用于输送重型机械设备与建筑材料，直达庞大的地下建筑群。
亚当站在竖井没有护栏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头往下看，只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欲将自己吸入。
“应该是从这里下去……可真够深的…｀ ¨…”
竖井内壁装有通往下方的金属旋梯，亚当稍微恢复了体力，便从背包取出地图，往下进入Site-167。
这里与宁静祥和的Site-41有着诸多不同，除了风格不同外，还有一点区别在于安全等级。
Site-41是Safe级，这里显然不是。
到处都有警告标语，有些是悬挂着的横幅，有些用醒目的黄色漆在墙壁上，还有些是滚动播放的字母。
其中混杂了不少符号，亚当无法理解，也没有用于推断的线索。
没多久，一道气密门拦下了他。
亚当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收容单元S167-00-6183的气密门与Site-41的并无二致。
惟一的差别在于这门上没有破洞。
亚当将通行卡滑过读卡器。
门旋转开启，露出了一座无菌的白色前厅，空气中弥漫着尘封已久的静寂。
他走入其中，等待消毒程序启动。
如果不出他所料，扭转现状改变一切的终极方案就在前方，与他仅仅一扇内门之隔。
一切即将揭晓。
亚当此刻心跳如雷，鼓膜不断震动，耳鸣被强劲有力的阵阵军鼓替代。
但在内门打开之前，一切对他而言都是不确定的。
他向自己抛出了那个最后、也是最令人战栗的问题：
“但要是你在这，巴塞洛缪·休斯博士，并已成功建造出那台机器，且它确实有效——为何你至今未曾现身？”
他自问自答，就像是在瘟疫到来之前接种疫苗，抵御即将到来的噩耗：
“因为机器根本没用。”
“因为你造不出来。”
“因为你死了。”
内门旋旋打开。
……
地下室内弥漫着热带般的湿热气息，浓稠得仿佛能让人品味其质地。
那是一种令人不悦的味道，如同滞涩的淋巴液般挥之不去。
头顶上方，泛光灯稀疏分布，大约十分之一仍顽强地闪烁着微弱光芒。
亚当视线所及之处，废弃物堆积如山。
左侧矗立着一座座高达六米的巨型自动化生产单元，宛如半圆形的庞然大物，周遭散落着各种垃圾：
废弃家具、锈蚀工具、空食品罐头、破碎的硬泡沫砖、残破电路板以及碎布片。
右侧则是成百上千个空置的航运容器，沿着地库的凹墙一路延伸开去。
亚当在其中穿行约十分钟，才发现有一个还装着原材料。
前方，一道高达三米的钢铁壁垒横亘于前，弧度恰似张开双臂，几乎将整个地下空间环抱其中。
墙头之上，一个沉睡的巨大生物在昏暗的黄光中缓缓起伏，若隐若现。
亚当此刻仅能窥见它脊背的轮廓，一片光滑湿润的黑，点缀着翠绿光泽。
它圆润如球，仿佛是从一位身高两千米的巨人身上剜下一勺肝脏冰淇淋，倾倒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培养皿。
亚当没有注意到从自动工厂处有一米多厚的管道伸出，连入培养皿的边缘，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各类必须的液体。
他也没看到，那些排列在生物周围的高塔正全方位喷洒着透明雾气，笼罩其身。
天花板上，房屋般庞大的通风设备悬垂左右，持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唯独没有人。
亚当清了清嗓子，用他敢发出的最大声音喊道：
“．々 请问……巴塞洛缪·休斯博士在这吗？”
回应他的只有通风机的咆哮与那生物沉缓的起伏。
他略微提高嗓门，再度尝试：
“我在这寻找一个机器，叫做——「非现实扩大器」？”
那巨大的生物醒了。
大量液体从培养皿中涌出，波涛汹涌，甚至溅至墙壁。
它笨拙地攀爬墙壁，随着身体逐渐显露，其构造愈发清晰：
除了粗壮的鳍肢，它就是一团巨大、几乎为球形的生物团(得李的)块。
虽然它看起来没有眼睛，亚当却感觉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让他浑身发毛。
此情此景，让亚当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他转过身去，打算就此离开。
然而转身之际，他惊愕地发现身后的气密门已经关闭，和它开启时一样悄无声息。
“呃……”
亚当担心太大的动静会引来怪物的注意，他只能尽量快步走向门口，走到读卡器前时再度掏出通行卡。
就在此刻，一条细长的红线蓦然出现，如蛇般缠绕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再继续。
亚当用力挣脱，却发现这索线既黏滑又坚硬，仿佛内含骨骼一般，它显然不愿放他离去。
他回头看去，却看不清那生物的身体，也不知道索线是从何处伸出。
此时，那不知名的生物终于睁开眼睛，一只直径达十米的独眼赫然显现。
这只眼睛拥有鲜艳的粉色虹膜，以及四个粗犷的黑色瞳孔。
下一刻，疯狂的噪声般直接涌入亚当的脑海，这是立体声环绕的蚊子嗡嗡叫。
他听到那怪物如此发问：
【你有吗？】
“有什么？”亚当困惑地回应。
【无博士。无机器。】
一句有些莫名的回复后，一条更为粗壮的索线瞬间射出，精准地粘附在亚当手中的通行卡上，巧妙地将其从指间剥离。
索线迅速回收，将通行卡高高举起，直面生物巨大的瞳孔。
【惠勒】
那生物的音调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呃，”亚当结结巴巴地说，“这纯粹是个巧合——”
索线骤然绷紧，拽起亚当的手臂将他凌空吊起。
他拼命挣扎，视线却被炫目的粉色光影遮蔽勾。
突然，他尖叫着坠入巴塞洛缪·休斯四瞳中最大的一只，仿佛被吞噬进无尽的深渊.
第四百零九章 即使失去了人类的身体，也仍有人类之心
“坏了，我居然觉得这个形态的休斯博士有点可爱，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了？”
“是的呢，亲，这边建议您顺便去挂个隔壁精神科的号。”
“呃……休斯博士没有痛觉吗？就算他现在的眼睛再怎么坚硬，被一个人这么踩在上面也不会好受吧？”
“可能休斯博士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也说不定？毕竟怪才有些异于常人的点很正常。”
“我怀疑你在内涵天才俱乐部，而且我有证据。”
“不过，休斯博士的出场方式确实挺有压迫感，如果换个庄严的BGM，再画个血条，写上「巴塞洛缪·休斯」，就可以丢到游戏里当BOSS了。”
……
时间回到3125还没完全降临之前。
远离Site-41的死亡现场后，休斯博士迅速找了个出口离开，找到了一架无人机后，操纵着它向着Site-167快速进发。
而在此之前，他从没体验过如此特别的空中交通——被撞在培养皿，吊在发射架下.
一直到进入平原，抵达Site-167，他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于两座建筑之间，找到了通往地下的巨大空洞。
“Site-167也被毁灭了啊……”
芽胚状态的休斯博士，原本还想着该怎么才能与Site-167的雇员实现交流，免得他们把自己当成越狱的收容物。
但看着被摧毁了一大片的建筑群落，休斯博士觉得不用他担心这一点了。
啵……他吐了个泡泡，操纵着无人机向下深入，终于得以看见O5-8还有马里昂·惠勒口中的地堡是什么样子。
这地堡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空荡的外形，还有一地没有收拾过的建筑垃圾。
什么意思？迈克尔·李说的话究竟有多少是真的？
休斯博士想要挠挠头，却只抬起了几根触须，还用劲过头打到了硕大的独眼上。
“￥#@%￥#……这具身体可真是见鬼。”
刚经历过枪杀，以及以异种形态复活，休斯博士只感觉身心俱疲，他果断把迈克尔633·李之前说的都当成屁话，打算等状况好一点再研究哪些是真的。
“不对，我人呢？”
休斯博士突然反应过来，地堡中除了本应满当当的研究设备外，还有他的得力下属，而他在这里连白大褂都没看到。
种种迹象指向一个结论：
迈克尔·李早就被3125影响，甚至可能是主动背叛基金会，投靠了那个Apollyon级收容物，当了基金会的叛徒。
“啧，真是令人头疼的状况。”
他确实推动了地堡的建造，但却是为了彻底毁灭人类反抗3125的可能性。
他以部门主管的身份出面，调动优秀的逆模因部干员，并将他们秘密杀害，而以逆模因部的特殊性，不会有人质疑他们为何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