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袍小将骑着马,晃晃悠悠来到那林探花的向身前,呸的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直娘贼,就你还敢骂我们王爷?”
马身上凝稠的血污腥气直熏得那林探花犯恶心,尤其是那身黑袍,哪里是黑袍,分明就是白袍被血浸透了变成的黑色。
自有人将那林探花拖曳,关押下去。
但事情却没到结束的时候,这林探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群,徐纯麟岂能让其白白浪费。
只见徐纯麟飞身而上,同样在那马车顶端,向那茫茫北凉军民看去,似是感叹,然后吐息如雷,直荡人心。
“我是北凉二世子,徐纯麟!”
【今天,我们就站在这里!
站在我们北凉百姓的土地上,站在凉州,这块我们用鲜血和尊严浇灌的土地上!
在我的身前,是刚刚从北莽战场上下来的北凉军,他们是所有人公认的英雄,是我们的骄傲与荣耀!
今天,同样在我的面前,站着的是三州百姓,然而却是在屈辱中下跪,乞求活着的百姓!
自春秋战乱,离阳建立后,我们三州百姓的骄傲就没有了!
离阳士族羞辱我们,在我们在和北莽交战之时,在我们一次次捍卫这离阳北父门户之时,他们,称呼我们为北凉蛮子!
北凉家家皆缟素,寒衣铁甲裹枯骨!
可是我们的付出却换来了什么?
这一次的北伐之战,离阳王朝没有支付我们一分一毫的粮草,我们没有军饷,没有后援。
他们想着用我们的血肉去耗尽、去消磨北莽的战争潜力。
而他们却在富裕的中原肆意享乐,我们的北凉子弟在战场的苦寒之地吞风咽雪,他们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给他们这些蠹虫抵御外敌的军士的尊严!
或许你们会说:世子,我只是一個平民百姓,我只需要一块土地,一个炊饼就行。
是的,你们的说法很对,生命实在太重要了,没有人会去冒死。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生命更重要,那就是荣耀,是尊严,是我们北凉三州百姓高昂的头颅!
只要那些离阳权贵把控着我们的命脉,粮食,食盐,等等一切,我们北凉三州百姓的尊严就不存在!
只要那些离阳士族把控着知识,我们上升的渠道,依旧是高傲的骑在我们身上,俯视着我们,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
只要在离阳版图上,这个叫北凉的地盘被其视为贼寇异端,北凉蛮子,那样的蔑称,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
我们所需要的,不是一块炊饼或者一块土地!而是一个生存空间!一个平等的生存空间!
而今天我要告诉你们,这生存空间不是靠乞求可以得来的,是需要靠铁和血才实现的!
别人欺负我们,羞辱我们,哪怕是北莽也一次次的来践踏我们,而我们不能逆来顺受,面对这一次次的獠牙,我们要学会反抗。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我们应该用震耳欲聋的战吼来让敌人颤抖,我们应该碾压他们的尊严和生命,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一群磨牙吮血的饿狼!
北凉的百姓们,你们还要记住,一个只懂得逆来顺受和求和的朝廷,是一个完全没有骨头的朝廷。
但是偏偏,那位离阳皇帝就这么做了!
他无视我们的战果,无视我们用铁血换来的尊严,甚至连发十二道圣旨,逼迫我们撤兵,去维护他那可笑的两国利益,甚至他视我们北凉为心腹大患,恨不得除之后快。
这样的朝廷我们是不需要的,不是我们抛弃了他,而是他抛弃了我们!
我很骄傲,因为在你们之中,这些北凉军民之中,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样没骨头的人少之又少!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拥有不屈血液的北凉军团,是一个追亡逐北的百战雄师!
而这不屈的血液,也曾在我们父辈的血管里流淌过,他们从未屈服!
曾经的他们的父辈,随北凉王踏破春秋六国,后隋,西楚,后宋,西蜀,北汉,大魏,功勋卓著!
这从不屈服的血液,现在也依然在我们身体里奔腾,你们告诉我,你们愿意让他冷却吗?
今天,在北凉!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拯救我们北凉,只有我们自己,让我们北凉撤兵,那是一个极大的耻辱,我们有拒绝执行它的决心和理由!
但是,我们的北凉王,选择一个人承受这屈辱,因为他要为我们北凉三州的百姓着想。
可我们北凉人的热血是不会被磨灭的!
做你们想做的吧!你们期望战斗,那就去战斗吧!
然后我就能看到,你们是数百万的甘于低人一等的、他们口中的北凉蛮子,还是数百万坚贞不屈的北凉百姓、北凉铁骑?
我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徐纯麟,也会像当年的北凉王一样,举着属于我们北凉的旗帜冲在最前方!
哪怕是战死,我也会微笑着看向夕阳!
我会见到那些北凉荣耀的父辈们,我可以昂着头颅走到已经战死的北凉军面前。
我可以骄傲地对他说:我,你们的北凉世子,没有给北凉丢脸,我已经为北凉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真理只在铁蹄之下,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我们为尊严而战,我们为子嗣后代而战,我们不是低人一等,我们要打破那些套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我们不是牛马,不是未开化的蛮族,我们是人,和那些离阳百姓一样的人,是从来没屈服的北凉人!!!
但就因为地域和身份的原因,被他们所歧视,这应该吗?
是我们北凉奠定了离阳王朝,我们比他们更有血性,更加勇猛,有更多的荣耀,但我们却得不到我们应得的东西!
今天,我们将以北凉的名义团结起来!
为一个新的、公平的世界而战!
我们为了子嗣后代而战,为了我们应得的生活而战,为我们的尊严而战,为我们的诺言而战,为我们北凉而战!
北凉的百姓们,我们还要为我们父辈的功勋而战!
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骄傲地说:我们是从不屈服的北凉的后代!
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是选择像我们这些可敬的北凉铁骑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还是一个任由那些离阳士族权贵欺压的顺民?
北凉的百姓们!
为了北凉!前进!】
从今天起,徐纯麟拥有了一种叫做“民心”的东西。
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
此时的徐纯麟,完全展露出了他的獠牙和野心!
天时、地利、人和。
尽皆在我,当伐天下!
第242章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黄巾军主力在中黄太乙道君的带领下,仅仅数日之间,便连克三州九府,夺藩王仓库钱粮甲胄,将其公然处刑。
三十六路渠帅也在各地纷纷响应,一时间各处州府连连告急,求朝廷派兵增援的折子如鹅毛雪花一般,堆满了当朝宰辅张巨鹿的桌案。
“派兵,派兵,还是派兵,朝廷哪里有这么多的兵马可以派?”
张巨鹿把笔搁置,喟然长叹,揉了揉昏涨的脑袋,看着这些加急的奏折,只觉得愈发的头大。
他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如今叛上作乱的可是数百万的黄巾贼,就像是野草一样,火烧不尽。
如今又得了各地藩王私下藏匿瞒报的甲胄粮秣,已然成势,朝廷就算是想派兵也得有粮饷可发。
户部亏空几成赤字,今年的秋粮还没收上来呢,兵部吃空饷喝兵血,其他各部也是各有问题。
数年来要不是张巨鹿缝缝补补,小心支撑,统御全局,拿捏着其中的分寸,恐怕这偌大的离阳王朝早已塌了。
他兴科举,为寒门子弟大开龙门,倡削藩、整吏治、促漕运、治盐铁,可以说,春秋武将之功皆在徐骁,文臣之功则全在张巨鹿。
可如今,面对如此危局,张巨鹿不禁自嘲道:“什么离阳缝补匠,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罢了!”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何有人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救百姓于水火,解万民于倒悬,今唯苦求!”
张巨鹿摇摇头,看着那如山一样的奏折,不得已,他只好把一堆堆的奏折摆在了朝堂之上,让各部官员一同议一议,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填补一些亏空。
没错,张巨鹿盯上了这些官员背后的世家,但是下令开刀的人不能是自己,他可以做刀,但操刀鬼只能有一个。
只要陛下开了尊口,张巨鹿就有把握从他们嘴里夺下一块肉来。
只见朝廷之上,张巨鹿启奏道:
“陛下,黄巾之祸刻不容缓,但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眼下局势还请陛下圣裁!”
赵惇翻了翻那些奏疏,也是一阵头疼,看向他倚重的这些官员:翰林院掌院殷茂春、门下省左仆射桓温、吏部尚书赵右龄、兵部尚书顾剑棠、杨太岁、白虢、王雄贵等。
询问道:“诸位可有良策?”
殷茂春想了片刻,回奏道:“眼下我朝钱粮空虚,兵马难齐,但黄巾贼寇又不得不剿,依臣所见,可引边塞三王之兵入境,驱虎吞狼。”
“哼,糊涂,此举与自取灭亡何异?边塞三王之心就真的忠于我朝吗?”赵右龄反驳道:“当初就不应该轻易许出那两尊异姓王之位。”
“北宋王与北汉王对北莽不宣而战,眼里毫无朝廷指令,就算是有开疆拓土之功,但不听话的刀终会是伤了自己!”
“三大塞王已成尾大不掉之势,现在再说此事又有何用?”张巨鹿呵斥道:“眼下先解决这黄巾贼寇才是正事!”
离阳王朝赵惇不可避免的皱了皱眉,当初那岳飞与韩信聚民为兵,打下北莽两州之地,并愿意归复朝廷,不少的臣子是歌功颂德,称赞治国有方。
另也有钳制北凉王徐骁之意。
现在好了,出了事情反倒是朕这个陛下的不是,他可是知道,那时有不少的臣子收了好处,错是大家一起犯的,凭什么只追究朕。
也是自己当初迷了眼,欢喜之下就将王位轻易许了出去,悔不当初啊!
赵惇又眯着眼睛看向顾剑棠,问道:“兵部尚书,你给我交个实底,除了派出去镇压各地叛乱,看守诸藩王的,现在离阳可用之兵还有多少?”
“陛下,近日兵员调动实在频繁,难以给出具体数目,但就算连上守卫京畿的禁军,应该也不足二十万了。”
顾剑棠也是面色愁苦,三省连连下旨行文,兵事如火,连调遣的文书下发都来不及,兵部又多年未逢战事,现在早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粮草兵器马匹辎重人员等等,根本来不及统算。
“不若给各地藩王以及世家放权,就地募兵以自保?”这时一人提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但是,这一开口,几乎所有人都冷冷的看向他,包括龙椅宝座上的那位皇帝。
此举一出,虽能解一时之渴,但荼毒无穷啊!
那人被这数道冰冷的眼神一看,连忙缩着脖子退了回去。
“酒葫芦,你怎么看?”
酒葫芦这個外号是张巨鹿给桓温起的,好在他事情没办好的时候,骂他酒囊饭袋,但是桓温又有一绰号,也是张巨鹿所取,名曰:坦坦翁。
即是不倒翁之意!
能得不倒翁之名,足可见其会做官,离阳重臣之中,可制衡徐骁者,非张巨鹿莫属,而能制衡张巨鹿者,则非桓温莫属。
桓温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是文坛公认的万事懂,也可以说是万事透,可称国之重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