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普泓方丈原本井水无波的眼神也不由得惊动了几分,心中暗暗惊惧。
这贼子,竟然是朝着灭我佛门信仰根本来的!
不,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当着这么多的香客弟子之面,我佛家千年声誉必然一朝丧尽!
“阿弥陀佛!”
普泓方丈口宣佛号,然后缓缓答道:“施主错矣,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不在乎香火之钱,而在乎人心向善。
佛祖眼前,人人平等,无论贫富贵贱,皆可得其庇佑,尘埃遮佛眼,非指物质之尘埃,而是指人心之尘埃。
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这才是我佛所悲所悯之处。”
张小纯闻言,心中暗道,偷换概念,倒是有些急智,不愧是一方世界的佛门魁首,然后却是不依不饶,继续发难道:
“那么,敢问普泓方丈,既然佛门讲究人心善恶,因果报应,为何世间仍有诸多不公,善良之人受苦,邪恶之人却享乐无边?”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哗然。
这个问题,直接指向了佛门信仰的核心——因果报应。
如果连这个问题都无法解答,那么佛门的信仰根基,必将动摇。
而普德和普空两大神僧也不免一脸担忧的看着普泓方丈。
而那普空更是性子激烈,直接起身质问道:“贼子,你道如何!”
要不是在众多弟子和香客面前不好发作,又被一旁的普德神僧死死的按在蒲团上,普空非得直接动手,把张小纯镇压了不可。
不过,普德神僧亦是面色愁苦,只得缓缓转动佛珠,沙哑低沉的诵念佛经。
普泓方丈眉头紧皱,他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也知道它的难度,但他深知,面对眼前贼子的险恶用心,自己必然不能退缩,定要捍卫佛门清誉。
“阿弥陀佛,施主所问,深得佛家三昧。”普泓方丈缓缓开口。
“世间因果,错综复杂,非肉眼所能尽见,有时,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因果报应,可能远远超出我们有生之年所看到的。
善良之人受苦,邪恶之人享乐,这并非佛门所言的因果报应失效,而是我们尚未看到事情的全景。
佛门讲求的是内心的修行,只有内心向善,才能逐渐明了世间的真相,明了因果的奥妙。”
“人眼,晦暗不明,见近不见远,见前不见后,见明不见暗,所以唯有佛眼无事不知,覆障虽密,无不见知,是吗?”张小纯面露不屑的说道。
“正是此理,佛祖所见,才乃是真正的因果轮回,跨越时间和空间,这也是我佛家所说的俚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普泓方丈仿佛一下子有了自信般,笑着说道。
“呵呵!”
“放屁!”
张小纯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佛若不贪,为何要世人供奉?佛不爱慕虚荣,为何要世人跪拜?
我心有佛,佛却无我。
受尽世间苦难,问佛。
佛说:一切皆有定数。
我笑:既然帮不到我,我拜你何用?
佛曰普度众生,可没见过渡了谁,道曰独善其身,可偏偏苦难时出手相助乱世之年。
佛:封闭山门不问世事。
道:率众出山悬壶济世太平盛世。
佛:普度众生度化世人。
道:归隐山林,参悟道法。
佛门以因果轮回之说腐蚀人心,圈钱粮,当诛!不见佛渡人,只见佛镀金。当灭!
佛说众生平等,为什么还分菩萨,比丘,护法三六九等?
吾等奉上敬意,供上香火,求去灾祸,佛却说,世人多命,命中注定,天意不可违!
你问问你的佛,当年飞花可记得?
你问问你的佛,炼狱九层可去过?”
伴随着张小纯的一句句质问,天音寺的暮鼓晨钟也恰巧响起,一阵阵声响就好像击打在众人的心田上。
张小纯笑着问道:“不知普泓方丈有多久没有下过山了,可曾真正的睁开眼看看那底层的凄苦。
你广开山门,为的难道不是那正道魁首的声誉,为的难道不是万千信众的供奉,你们如同佛陀一般高高在上,如同木偶泥塑,倾听香客们的赞美和祈求。
坐在你那小天音寺中独享佛家清净!
真是好一个佛家清净地!
当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你们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佛!
你们的慈悲,落不到最污浊泥泞的地方,终有一天,你们会只记得这殿宇楼台的富丽堂皇,而忘了供奉你们的香客信众在地下苦苦求生。
普泓,你破天音门的旧例,为的不是真正的普渡众生,而是你心里的那点儿宏大佛门的私念!
普泓贪婪、普空嗔怒,普德痴迷,还有一个普智,贪图长生之路,嗔杀一村之人,痴心不改其执。
哈哈哈,贪嗔痴尔等全都占了,还说什么佛啊,简直是一群魔,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们才是魔教!”
“四大神僧,我看是四大魔僧才对!”
“你……你怎会知道普智师弟的事!”
三大神僧不理会张小纯的污蔑,反而是一脸惶恐惊惧的喝道。
张小纯诡异一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就像你那句话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天音寺,我来予尔等轮回报应!”
第56章 一句立地成佛,全当了却因果?
随着张小纯的最后一句言语落下,整个大雄宝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尤其是普泓方丈,此时心中更是翻滚如有烈火煎熬灼烧,不禁扪心自问道:“难道我广开山门之举真的错了不成?”
随后又当即否认:“不,我没错,我是为了宏大佛门,天音寺有今日景象,正是得益于此举。”
“我是罪人?我竟是罪人!”
“我行佛临人间事,有何过错!”
一时间,两种思绪在普泓方丈的脑海中激烈碰撞,让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忽明忽暗。
大殿内的气氛也因此变得压抑无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小纯的身上,仿佛他是一个不世出的魔头,要将这千年古寺的信仰根基一一击溃。
“师兄!莫要听这魔头的话!”
“师兄!阿弥陀佛!初心不改,方为始终啊!”
普德和普空两位神僧亦是担忧的说道。
而张小纯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深邃,嘴角中透露着一丝玩味。
决定再加上一把火!
他淡淡地开口道:“普泓方丈,自你上任之后,已有百年光景,不可否认,天音寺作为正道魁首,确实是庇佑了一部分人。
但是看看尔等所穿所用,哪一样不是信众供养,虎豹牲畜之流,亦有领头者会护佑族群,天音寺庇佑那些为你们上供的信众香客,本就是应有之事。
普通人都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说法,更何况你们这些修者,受其供养,自当庇佑一方。
在我看来,这就像是一场交易。
没有什么教化众生,没有什么劝人向善,生灵愚昧,弱者慕强,多蚁附之。
百年间,天音寺便累积如此基业,取之于民而不能用之于民,那千年呢?
终有一日,人心善变,你的佛,会被这繁华所累,泡在这金玉铺地的楼台殿宇之中,慢慢的腐坏。
只会变成高高在上,冷冰冰的佛,它听不到他们的祈求,也看不到他们的苦难,不知众生疾苦,这样的佛,又怎能让人信服?”
张小纯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得自一人之下世界的《佛说法灭尽经》。
佛告阿难:“吾涅槃后,法欲灭时,五逆浊世,魔道兴盛,魔作沙门,坏乱吾道,着俗衣裳,乐好袈裟,五色之服,饮酒啖肉,杀生贪味,无有慈心,更相憎嫉………
自共于后,不修道德,寺庙空荒,无复修理,转就毁坏。
但贪财物,积聚不散,不作福德,贩卖奴婢,耕田种植,焚烧山林,伤害众生、无有慈心,奴为比丘,婢为比丘尼,无有道德,淫佚浊乱,男女不别,令道薄淡,皆由斯辈。”
此经为佛陀在涅槃前讲述末法时代后期佛教与佛法彻底灭亡之时的惨状。
今日,张小纯将此点破说出,其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指佛门根基,并把其中的利益关系血淋淋的扒开。
普泓方丈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他实在无法想象,千百年后,天音寺受累于这繁华虚妄,会人心浮躁到什么程度。
到那时,佛门弟子还是佛门弟子吗?
他所信仰的那个佛还是那个佛吗?
他知道张小纯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但他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我~我是罪人,开天音寺先河的罪人,行差踏错之下,险些将天音寺拖入地狱深渊的罪人!”
“噗!”
普泓方丈佛心破碎之下,气血逆行,不由得喷出一口鲜血,脸上明暗不定,只觉得自己往日放任,实是自毁根基。
“怪不得,历代天音寺主持都不选择广开山门,原以为,我所做是为佛门兴盛,实际上却无异于饮鸩止渴。
前人之慧,后人之师,我妄自尊大的改了天音寺旧例,到头来,确实只得虚华一场,空也!”
“这一切,是因为我贪图佛门在我手中光大之名,贪图佛门兴盛之利,凡俗之人,终究还是逃不过名利二字啊!”
普泓方丈越想越怕,悔恨中又夹杂着一丝不甘。
“不,不,不,这是我百余年的努力,天音寺被我经营至此,只要天音寺至盛至强,哪个敢挑我的错处!”
骤然间,普泓方丈的佛光之下竟然隐隐显露出几丝魔气,原本慈眉善目的神色,也变得狰狞可怕几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由心生,魔亦由心生,佛由魔而生,魔由佛而起,两者宛若心灵之道阴阳两极,互相对立,又佛魔一体。
普泓佛心破碎之下,被外魔所趁入。
张小纯的一张利嘴,竟然说得天音寺方丈普泓有几分入魔的趋势。
当然了,如果给普泓方丈一点时间,是可以凭借修为,强制压下心中魔念的,甚至还有可能勘破迷障,使自己心灵更上一层楼。
然而,张小纯却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依旧是选择步步紧逼,他继续冷冷地说道:“普泓方丈,尔等四大神僧,六根不净,枉为佛门弟子!”
“今日我这魔头来此,不为别的,只为向你这正道讨一个公道。”